道長，求別中二

第38章 放手

秋水山石洞裏，一枚小孩拳頭般大的夜明珠泛着瑩瑩光輝。

凝黛側坐在石床邊緣，石床是以秋水山獨有的淡珊石制成，常年溫潤。凝黛細細端詳躺在石床上安安靜靜的蕭凡，如今的他，臉色好了很多，盡管仍然蒼白，但比之前蠟黃而毫無生氣不知道要好了多少。他合着雙眼，那雙眼睛是蕭凡最出彩的地方，深邃而有神，深情的時候如天上的繁星讓人沉溺其中；生氣的時候像潭水一般深沉。

凝黛輕輕勾起唇角，耐心地等着他睜開眼。

不多時，蕭凡的手指輕微動彈了一下，凝黛喜不自勝，連忙握住他的手。下一刻，蕭凡的睫毛輕輕翕動，緩緩睜開眼。

凝黛垂眸一動不動注視着他，盼着他發現眼前的自己。待蕭凡适應了眼前的亮光，徐徐打量一圈四周環境，轉到眼前，牽動唇角問，“姑娘，你是？”

他的反應早在凝黛意料之中，她微微一笑，輕柔地放下蕭凡的手，将絲質被角掖了掖。緩緩行到桌邊倒了杯水，然後回到石床，慢慢扶起蕭凡靠在自己身上，“先喝口水吧。”

蕭凡意欲接過唇邊的杯子，凝黛沒讓。他也沒再勉強，不大自然地就着她的手抿了口水，接着道，“多謝。”頓了頓，問，“姑娘可以告訴在下，這是哪裏，你又是？”

凝黛随意放下杯子，令蕭凡繼續躺下，這才握着他的手，凝視着蕭凡肅然道，“我是陳芳華。”一字一句再重複一遍，“我是陳芳華。”

“你可信？”

蕭凡眼光一閃，輕輕拂落凝黛，笑道，“姑娘莫玩笑。姑娘與我表妹截然不同，表妹愚鈍得很，及不上姑娘十分之一的風采。”他誇得是凝黛，但他每提到表妹時，眼神中總有不一樣的光彩，時而黯然，時而是掩蓋不了的喜悅。

凝黛決心将一切告訴蕭凡，“你可願意聽我說一說故事？”

蕭凡點點頭。

剛開始是蕭凡撿到紅傘，飛身上桃林，嫣然的風姿，說“大紅色喜慶。”

接下來，是他出于同情救下表妹陳芳華。凝黛一時貪戀蕭凡的懷抱，化身為陳芳華，其實那時候，原本身子虛弱的陳芳華已經逝去。凝黛便順其自然地附身在陳芳華身上。

接着是兩人唯一的，讓凝黛至今銘記的一段快樂時光。蕭凡同她玩笑，教她養魚，教初入世事，懵懂如孩童的她學會人情世故。記得那時，蕭凡的母親是位貴婦，極有威儀，目光總是不怒而威，她一見到蕭夫人總是覺得害怕，總喜歡躲在蕭凡背後，蕭凡那時喜歡打趣她，說，“我母親不是老虎。”

這段時間很短暫，短暫地令凝黛在之後的時光中總以為那是一場美妙的夢。

夢破的邊緣，便是狼妖。

那一日便如同往常一般，蕭凡前往桃林，桃花依舊灼灼。凝黛便在竹屋汲水煮茶，等着他從桃林歸來。

而蕭凡卻遲遲沒有回來，她便笑嘻嘻地探進桃林尋他的身影，和風拂過，淡色桃花翩然，小溪潺潺，蕭凡卻不在素日呆的溪邊。凝黛以為在同她捉迷藏，笑着邊喚他的名字邊往桃林深處走去。

越走越偏，怎麽都找不到蕭凡。凝黛心裏開始起疑，直到行至桃林邊緣。桃林背靠青山，此刻四周确實濃濃的黑霧。凝黛渾身一僵，警惕地放輕步子，往黑霧迷蒙處行去。

黑霧愈發濃厚，凝黛使個小小法術劃開濃霧，眼前的情形讓她臉色一白。背對着她的不知何人正扣着蕭凡的頸項，将蕭凡提在半空中，蕭凡使勁掙紮不得，瞪大着眼望着她，艱難地比了一比口型，示意她走開。

凝黛怎麽可能走開，她顧不得隐瞞身份，連忙飛身上前，擡手掐訣意欲救下蕭凡。

哪裏料得到，狼妖使得是離魂之法，動彈不得，凝黛初初施法術，因為急切，恰巧撲到了狼妖的命門，不知何種力量吸附住凝黛的雙手，使她脫離不得。黑霧缭繞順着她的手臂進入她的身體，源源不斷霸道的力量沖進她的內丹。她的內丹不斷充盈，全身發熱，腦子像要炸裂般疼痛。

這時狼妖似乎意識到凝黛的入侵，倏地睜開眼睛，眼神兇惡至極。可，凝黛也無能為力，她倒是想抽回雙手，卻怎麽都不行。身子難受地令她直想撲入溪水中，讓初春冰涼的溪水洗刷掉灼熱。

狼妖雙眼布滿血絲，逐漸松開蕭凡，蕭凡一介凡人，經過狼妖的磨折，早已無力抵抗，頹唐在地，焦急地望着凝黛。

狼妖轉而扣住凝黛雙手，口中念念有詞，不多時，猛然将凝黛甩出幾丈遠。狠狠落在地上，凝黛後背一陣疼痛，再則身體灼熱頭疼欲裂，喉頭一甜，血液漫出舌尖。

眼見着狼妖越走越近，她不願意屈服，愣是瞪着雙眼仇恨地剜着狼妖。狼妖瞥她一眼，徑直走到她身側，将手掌搭在她的天靈蓋，她感覺到力量在流失，雖然狼妖吸收的是他自己的力量，凝黛卻覺得比方才更為難受，下意識地就痛呼出聲。

此時，原本受傷嚴重的蕭凡卻爬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狼妖身上貼了一枚玉佩，狼妖立時長嘯一聲，松了凝黛，卻憑着最後的一絲力量狠狠使出一招重傷蕭凡，凝黛眼睜睜看着蕭凡倒在她面前，卻粲然一笑。

凝黛再也顧不得，拼了命地掐了訣，化身成原身紅傘，直直朝狼妖沖去，這一擊，刺破狼妖胸腔，再從狼妖身體裏穿過。狼妖重傷，回頭看一眼他們，化為一股黑煙不見蹤影了。

凝黛是再沒有力氣追狼妖，她歪歪斜斜地跑到蕭凡身邊，蕭凡緊緊合着雙眼，臉色慘白像白紙。她不斷地搖晃着蕭凡，喊他的名字，不斷給他施展治愈系法術，也不見他睜眼。

在桃林她為蕭凡療傷三日夜，無果。

她便想帶着蕭凡四處求醫，輾轉來到秋水山。彼時，她尚不知道，與狼妖拼殺時誤打誤撞吸收了狼妖千年的道行，因為難以同自身力量融合，再則，她受了傷又為蕭凡療傷。最終暈倒在秋水山紅葉林。

是山中的白狐貍一族救了她與蕭凡。

她醒來，狼妖的力量已然與她融合，是白狐貍一族中的白蛉藥草起得作用。白狐貍們告訴她，蕭凡尚且留着一絲微弱氣息，要想維持他的性命，必須吸取凡人的陽氣輔給蕭凡。

凝黛此前并沒有殺過人，讓她吸人陽氣，她不敢。可，她看着蕭凡，她想再看一眼那雙迷人的眼睛。凝黛俯下*身，吻在蕭凡額頭。

兩年來，她再也不是從前初入世事的陳芳華，她是傘妖凝黛，她吸過無數凡人的陽氣。每次都要應付前來收妖的道士，只是每當她陷入危局時，不知是湊巧還是故意，清玄總會出現，将她收進葫蘆。然而每次她都能從葫蘆裏逃脫，原先她還以為是清玄夠蠢，玉葫蘆有了裂縫還不知曉。現在想來，清玄也是良心用苦。

凝黛娓娓道來，蕭凡亦是聽得認真。

末了，凝黛抿了抿嘴，問，“你願意相信我，并且接受我嗎？”說罷屏住呼吸，沉默下來。

蕭凡合上雙眼，也沒有言語，一時靜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相交纏。許久，蕭凡悠悠嘆氣道，“多謝。”

一句“多謝”可以涵蓋所有含義，也可以掩蓋所有恩怨。凝黛明白蕭凡的意思，她了解他接受不了這些事實。換做是她，有陌生人告訴自己，他是自己深愛的人，她定然直接劈了那人。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錯的是糾纏不清。她不願意糾纏蕭凡，倒不如讓蕭凡自己想清。

凝黛垂頭，道，“好。”接着便徑直出了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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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清玄愣是抄着手，懶洋洋地靠着洞壁，凝黛和蕭凡所有話都落在清玄眼中。

凝黛擦着清玄肩頭出了山洞，清玄并未阻擋。直到凝黛的身影消失在洞門口，他才慢悠悠走到蕭凡身側，意味深長地望了蕭凡一眼，也說了一聲，“多謝。”

清玄十分自然地去了秋水山山頂，這裏遍是紅色繁花，凝黛便肆意躺在其上，聽到清玄的腳步聲，她笑了笑道，“有酒嗎？”

清玄并未說任何話，只是解下腰間的酒葫蘆，蹭到凝黛身邊，遞給凝黛，凝黛便拍開封口，一口接着一口喝起來。

凝黛喝的是清玄加了酒釀的醇酒，十分醉人。不多時，凝黛便醉眼迷離。

沒想到，再一睜眼，已經是在三日後。

三日夜雖然醉了，但凝黛卻更加清醒似的，想清了很多事。比如，她和蕭凡之間，蕭凡拒絕了她，她想原因無非兩個不喜歡或者不夠喜歡，既然如此，又何必讓自己傷神。她不是清玄，做不到愛了而不困擾別人，倒不如幹脆地放手。

第三卷 終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