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失蹤
凝黛望着齊銘的背影若有所思,今日是七月初四,再過得三日,不出意外,這位威風凜凜的将軍就将葬于她手。畢竟不是狼妖那般殘忍嗜殺,要對一位納賢正直的将領下手,她着實有些不忍。
清玄捂着嘴咳了一咳,凝黛回過味來,扭頭惡狠狠再瞪一眼清玄,由此來告訴他方才她被他捉弄的氣憤。清玄輕笑着朝她眨巴眨巴眼,繼續端着酒盞不緊不慢喝地斯文。
不多時,清玄站起身,身姿晃了晃,堪堪站穩,揉着眉心對衆人告辭,“貧道委實不勝酒力,有些醉了。”卻看着凝黛道,“請各位允我回去歇着。”
衆人瞅一眼清玄,再暧昧地瞅一眼凝黛,露出了然的笑容。老胡副将起身拍着清玄肩頭,“回去好好歇着吧。”自認為十分解風情地交代凝黛,“好好……”拖了尾音,接着道,“照顧道長。”
凝黛眉心又是一跳,再也不想呆在此處接受衆人暧昧的瞻仰,瞪一眼老胡副将。老胡副将撫着一把花白胡子笑得歡暢。凝黛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慌忙站起身扶着看起來醉眼迷離的清玄,又慌忙帶着清玄歪歪斜斜地離了現場。
輔一背離衆人,凝黛就氣呼呼地推開清玄,她倒是想狠狠踢清玄一腳報仇,但,此法太過有損形象,因此她只是用上吃奶的力氣推了一把清玄,這才又氣呼呼地徑直朝旁側小道走去。
清玄被她推得撞在柱子上,趕緊一把扶住,才穩住步伐。盡管如此,他的臉上卻不見得有絲毫生氣,反而帶着少許滿足的笑意。一路追上凝黛喊道,“等等我啊。”
凝黛不理。
清玄繼續追,凝黛卻越走越偏,他吼道,“站住!”
凝黛愣了一愣,回過味來,突然想到她為何要躲、要跑,明明犯錯的是清玄,她做什麽氣得要死,但凡這種時候,越要拿足了氣勢,去詐他一詐才是。
因此,她調整了表情,轉過身,皮笑肉不笑道,“清玄道長有何貴幹?”頓了頓,張大了嘴,“清玄道長不是醉了嗎?怎的眼下走路還頗有章法,怎的說話還頗具中氣。”咬牙道,“莫不是方才裝醉騙我!”
越說越氣憤,“這就算了,我大度不計較。但今日污蔑我同你有分桃斷袖之情又是怎的?”指着清玄,“本人自打有記憶以來,臉皮是天字第一號的薄,今次道長委實做的過分了!”又憶起清玄以宣府大捷邀功之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道,“不知清玄道長拿什麽補償我?”
清玄一挑眉,“你确定要我補償你?”
凝黛點點頭。
清玄從上到下打量她一番,“貧道瞅着小娘子不錯,不如貧道做主将貧道自個兒補償你。”彎腰抱拳一派認真,“不曉得小娘子滿意與否?”
聞言凝黛被自己的口水嗆得直咳,清玄估摸着想上去替她順順背。她連忙擺手,拒絕,“得了……不敢勞煩道長。”止了咳,眼裏水霧朦胧,嗓音沙啞道,“今次我不同道長計較,也不需要道長補償,道長還是将自己補償給她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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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玄嘆氣,“哎……”
半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你可知我今日為何裝醉?”
這樣一問,凝黛以為他裝醉有特殊安排,肅容道,“為何?”
清玄嘆道,“你不懂我的心。”隔了一會,“我裝醉自然為了同你多相處片刻。”
凝黛,“……”
許久,清玄兀自搖頭,“不信算了。我們回去歇息吧。”二人于是默默回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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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早晨,清玄一派神清氣爽前去布置追殲戎族,大周軍剩餘的三萬人馬,除必要的一萬人留在原地待命,其餘二萬人全員去了同邊圍剿戎族一萬殘兵敗将。
大周人數多,氣勢盛。清玄原以為此戰必然極為輕松。到了晚上傳令兵卻給他帶來兩個不大好的消息。
傳令兵一臉頹然,“同邊久攻不下,達爾學了我們用鐵水防禦。”繼而滿臉哀傷,“達爾昨日大敗後坑殺了同邊所有青壯年男子以及幼童。并且将同邊全部女子綁上城,以這些女子的性命相要挾。”
聞言,清玄面如寒霜,但依然一派鎮定,在他身側的凝黛卻見得他雙手握拳。思索了許久,清玄正欲下命令,外頭又闖進一名傳令兵,臉色不佳,結結巴巴帶着哭腔道,“同邊女子全然咬舌自盡!”
清玄忍不住一拳砸在楠木條幾上,閉着眼緩了許久,方緩緩道,“帶我去同邊城查看一番。”
二人遂領了清玄前去。
達爾選擇同邊城據守,當真是不錯的打算。同邊易守難攻,且不是一般的難攻。北面和西面靠山,東面是一道波濤洶湧水流湍急的大江。大周軍二萬人便只能對着南面城門攻打,而南城被戎族學了清玄用鐵水淋了,鐵水冷卻後,外表光滑,大周軍士攀爬城牆是萬不可能了。此時的同邊當真是銅牆鐵壁。
清玄圍着同邊城四周轉了一圈,地形已了然于胸。
回了中帳便下達了命令——水攻。同邊東面地勢高,恰逢夏季豐水期,因此清玄令大周軍隊破壞了兩岸築起的堤壩。
這是極為兇悍的一招。當晚東面的大江決堤,江水滔滔沖進同邊,再從同邊南面漫出時,便成了紅色——那是戎族罪惡的證明,是同邊百姓的鮮血,是大周帝國永遠應該銘記的恥辱。
到了六日太陽當空,正午時分。城內戎族內讧,一部分人開城門投降,達爾則率領另一部分人逃亡城中最高的建築——燕飛塔。
清玄了解情況後,立時冷笑一聲,下令火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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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熊熊,燒了很久,隔得很遠都可以聽到戎族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清玄握着雙拳,站在城牆上冷冷旁觀。他想,這一切都是戎族罪有應得。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逼迫同邊女子咬舌自盡。那麽他再也無所顧忌,無所不用其極地虐殺戎族。
火光直沖天。這時,老胡副将拍了拍清玄肩頭,沉默地同他一道望着燕飛塔。
有個傳令兵前來,告禮道,“副将,道長!”接着道,“燕飛塔未能全部殲滅戎族。戎族族長達爾帶領千人左右朝東城門逃竄。劉副将遣我前來詢問道長下一步如何作戰。”
老胡副将胡子一抖,道,“這還用請示嗎!?趕緊追!”想了想,道,“齊銘将軍尚且率了兩千多人在東門,且讓他将手頭事情放一放,同我們兩頭夾擊……”
清玄擺了一擺手,沉吟道,“不!”望着老胡副将,一字一頓道,“放他們走!”解釋道,“以防他們狗急跳牆。”對着傳令兵,“你且下去告知齊銘将軍,讓他按兵不動;通知劉副将在後頭追擊即可。”盡管清玄對戎族恨之入骨,但他依然很清醒地意識到此刻不應當逼急戎族,否則會迫使戎族狗急跳牆,造成己方兵力無謂的損失。
傳令兵領兵而下。卻在半路時發生了個小插曲。他遇到了當初齊府裏的乞丐小四兒。原來當日凝黛在軍隊中一晃覺得眼熟的人正是小四。
小四兒看着傳令兵,一臉谄媚,“小餘,你這是去哪裏?”
小餘便是那奉清玄命令的傳令兵,他一臉不耐,“得得,別影響我傳令。延誤軍情你可擔待不起!”
乞丐小四眼中兇狠一閃即逝,轉而笑眯眯道,“小餘跑來跑去辛苦啦。”壓低聲音,“要不這次我替你去傳令。你下去歇歇腳。”拍拍小餘的肩頭,“兄弟,你連我還不相信!一起上戰場拼死拼活的,我是心疼你跑來跑去的,這才想起來替你傳令。你可別不領情。”說着,從懷裏掏了酒壺,揭開壺蓋,酒香頓時撲鼻,這小餘老實可靠除了嗜酒這一弱點。于是,小餘當即咬耳朵告訴乞丐小四。小四連連點頭,目光中的怨毒再也掩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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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清玄回大本營。戎族已然被打得不懈一擊,命令劉副将追擊,只是為了替同邊數萬百姓報深仇。但,清玄未曾料到他在一個小小的傳令兵上出了失誤。
初七上半晌。他為了排遣戰争造成的郁悶,将凝黛揪出被窩,正欲往山崗上散心時,老胡副将急匆匆找到他,清玄心中油然生出不祥預感。當然他不是先知,只是在軍營這幾月以來,他約莫摸索出來——大早上挂着急切神色來找他定然不是好事。
果然,老胡副将掐着嗓門吼道,“道長,不好了!”
吼着老胡副将朝他們飛奔過去,大約上了年紀,腿腳比不得年輕人,再則一急便一趔趄,險些磕到凝黛,清玄連忙一閃,手掌撐着老胡副将,令他站穩。清玄方一皺眉,不緊不慢問,“說清楚,誰不好了。”
老胡副将抹了一把額頭上驚出的冷汗,道,“齊銘将軍不好了!齊銘将軍失蹤了啊,生死未蔔!”
凝黛詫了一詫,意欲撲上去問了清楚。被清玄一把逮住手按住她不讓她沖動行事,仍是不慌不忙問道,“為何會失蹤。”依照他昨天晚上的布置,齊銘應當不會受到一丁點兒傷害,此刻,應當洗白洗淨等着未時三刻到來。怎的到頭來失蹤了?
老胡副将喘息兩口,“老夫也是剛剛得知,今早一個傷兵自稱是齊銘将軍那兩千人裏面的。說昨晚齊銘将軍接到道長命令,帶了兩千人圍堵達爾,沒成想,達爾殘兵游勇,帶着千人突圍,因為那千人都是帶了必死的決心,反倒将齊銘将軍打了個慘敗,最後,居然反圍住齊銘将軍……”
清玄打斷他,“等等,奉我的命令?!”
老胡副将拿左手握拳錘在右手手心,“可不是!老夫也以為此事有怪異。”
清玄蹙眉盤算一番,心中有了思量,問,“昨日那傳令兵呢?”
老胡副将答,“老夫也估摸着是他的問題。方才讓人抓他盤問一番,才曉得他在半路上将命令交給一個叫小四兒的小兵傳去了。老夫又令人去尋小四。”搖了搖頭,“左右是沒有這個人了。”
清玄再點頭,續道,“繼續說說齊銘的情形。”
老胡副将臉色一凝,“那戎族族長達爾下令,砍齊銘将軍一刀者賞十金,殺了齊銘将軍者賞百金。那些戎族士兵窮怕了的,不要命的沖上前打殺齊銘将軍……”
話音尚未落地,凝黛一把掙脫清玄,沖了出去。清玄瞅了一眼落空的雙手,又瞅了凝黛的背影,一臉苦笑。
老胡副将也不知是眼前是個什麽情況,垂着頭等待清玄開口。
沉默許久,久到老胡副将覺得一把老腰再也直不起來。清玄才悠悠道,“立即安排人手尋找齊銘将軍!”
老胡副将諾諾應是,其實這點他早就吩咐下去,本就是來同清玄讨這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