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孩子
朱真被朱瑜抱着進了屋子,朱瑜火速請來了大夫。
大夫摸着花白胡子,望聞問切一番,站起身,抱拳輕聲說道:“請朱少爺借一步說話。”
朱瑜擡眼看看朱真,她的額頭上浸出密密的香汗,臉色發白,比先時卻安靜了不少。他點點頭,指了指外間:“請。”
“舍妹如何了?”一到外間,朱瑜就急切地詢問。
大夫并沒回話,只望了朱府下人一眼。朱瑜心領神會,命令凝黛在內的所有下人退出。
親自掩上門,雙手抱拳做了個揖,恭敬道:“大夫請直言。舍妹究竟怎麽了?”
“哎!”大夫嘆息着,微微搖了搖頭,“小姐是有喜了。小姐是未出閣的女子,老夫怕壞了小姐名聲,方才當着衆人的面,不好說出來。這孩子是要還是不要,請小姐和少爺早日定奪。老夫也好對症下藥。”
朱瑜聞言,力氣像井水一樣,一下被抽幹。他雙手扶着桌案,埋着頭,緩過一會方說道:“多謝費心。”吩咐下人拿進銀子來打賞大夫,“還望大夫謹言。”
“當然。”老大夫拿着銀子,拱手走了。
朱瑜低埋着頭,手緊握拳頭,重重砸在實木桌子上,一直重複喃喃道:“真兒有孩子了……”
“真兒的孩子。”說着,朱瑜的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滴落在桌子上,“我該拿她怎麽辦?那是真兒的孩子啊!”
這樣一直過了很久,朱瑜一把拂落桌上的東西,将茶碗摔個粉碎。他的眼神暗了暗,堅定道:“孩子不能要!”
*****
凝黛找個機會,躲開衆人。趁着朱真昏迷,衆人忙亂,無暇顧及時,在朱真院子裏四處查探一番,想尋些蛛絲馬跡,好找到盧天闊魂魄。
四處找了一圈,園子裏所有物事都翻遍了,沒有什麽特殊跡象,可以看出盧天闊的魂魄所在。那麽,她就得進朱真閨房一探究竟了。
正愁眉不展之際,聽到有人傳喚她。說是小姐醒來找她,她自然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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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屋,只聽朱瑜吩咐:“小姐十分器重你,生病時也傳喚你。你進去好好照顧小姐,哄着小姐喝下藥。小姐怕苦,你記得,喝一口,喂一顆蜜餞給她。喂完藥哄她睡了就出來,我親自進去照顧她就行。”
“是。”凝黛應着進了裏間。
只見朱真已經清醒過來,只穿着白色內衫,披散着齊腰黑發,虛弱地靠在床上。臉色看起來也不是很好,仍舊抱着那只綠色烏龜。見了她,笑得見眉不見眼:“你來了。小天是不是病了,它這半天躺在我懷裏動也不動。”
凝黛反應了半天,才想起來,小天就是那只烏龜。她低下頭,那龜确實不對勁,整個恹恹的,縮在堅硬的烏龜殼裏,仍由朱真怎麽逗弄,都不露出頭來。
凝黛笑了笑:“它是看你生病了,也不高興了。你要是好了,它也就沒事了。”
朱真這兩天一直被凝黛哄着,對凝黛的話深信不疑。朱真聞言,天真一笑:“怎樣才能病好?”
“你乖乖喝了藥,然後乖乖睡一覺。明天就好了。”凝黛得争取時間,将朱真哄着睡着了,她才能搜尋朱真房中物事。
“你把藥拿來。”朱真吐吐舌頭,捏着鼻子,“我不聞它的味道,我一口氣可以把它喝完的!”
“好!”
凝黛看着朱真喝完了藥,朱真以手作扇,吐着舌頭:“好苦!”
凝黛随手塞了個蜜餞給她:“你哥哥很關心你,告訴我,你喝一口,給你吃一顆蜜餞。誰想你一口喝完了藥。”雖然知道朱瑜不是什麽好人,他對朱真的關愛,卻是有目共睹的。
一提到朱瑜,朱真就咬着紅唇,低下頭逗弄烏龜,不再回應。
凝黛也就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想哄着朱真睡了,自己好尋找盧天闊魂魄的線索:“小天說,現在不想理你。因為你身體不好,它讓你快快睡覺,養好身體才陪你玩。”
朱真擡起頭,眨巴眨巴大眼睛,病弱的緣故,顯得極為楚楚可憐。凝黛以為朱真又想問什麽話,結果,就在凝黛眼前,朱真噴出一口鮮血,殷紅的血液像豔麗的花般在空中綻開。
朱真一番白眼,就倒了下去。
凝黛吓得不輕,胡亂地用袖子蹭了蹭臉,擦拭了一下臉上沾上的血跡。趕忙站起身,喊道:“快來人!小姐很不好……”
一句話尚未說完整,朱瑜沖進來,直接推開了凝黛。他見到朱真滿臉的血跡,昏迷着人事不省,吓得哆嗦着抱起朱真:“真兒!你不要吓哥哥。”
凝黛本來給唬住了,一個沒站穩,就摔倒在了地上。她有點失魂落魄地爬起來,方才那一幕,像極了蕭凡為她受傷那段。記得當時,蕭凡被狼妖一掌,劈中胸腹,她怕極了緊緊抱着他,他緩緩睜開眼,張開嘴,還未發出聲音,就吐血身亡。
“還愣在那裏幹什麽!”朱瑜暴怒的吼聲,将凝黛震回現實,“去請大夫。快,以最快的速度!”
“不用!”
一陣妖氣熏天。凝黛仿佛看見一道道黑色的霧氣,在一瞬間,充斥了整個屋子。屋子裏突然顯得極為逼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凝黛雙手握拳,緊緊凝視着門口處。
狼妖穿着一身黑色的道士袍服,凝黛從未覺得道服如此礙眼。狼妖手拿拂塵,拂塵卻看不出一點聖潔之意。狼妖長得十分不協調,粗壯的身子上,頂着一個極小的頭,三角眼睛總是放着精光,胡亂瞟着。很容易讓人誤解,他不是狼妖而是成精的老鼠。
“徒兒別急,讓我來給她瞧瞧!”狼妖這次的聲音比較正常。
朱瑜仿佛看到救星一樣,撲将過來,将狼妖迎上去。狼妖擦身走過凝黛身邊時,像是感應到什麽,瞪圓了三角眼,瞥了她一眼。那眼光似壓迫似不屑,凝黛說不上來,就是很不舒服的感覺。
狼妖看都沒看朱真一眼,直接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瓷瓶,倒了幾粒黑色丸藥在手上,不容分說就要喂給朱真。
“等等!”凝黛張着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喊出來,她下意識覺得,狼妖的東西不對,只是她沒有什麽證據,沖動喊出來,倒顯得突兀至極。
“何事?”朱瑜臉色一黑,“你想要說什麽?”
凝黛手心直冒汗,她勉強擠出笑,快步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送過去:“小姐千金之軀,哪能随随便便就塞顆藥丸進去,拿水喂服才好。”
凝黛低下頭,雙手端着細瓷茶碗,時間很慢,慢得像停止一般。兩道目光像利劍般仿佛要穿透她,壓得她心口難受。她知道,他們在用法術試探,越是這種時候,她越要鎮定,她慢慢放松雙手,使自己不那麽局促。
等到她的手微酸,朱瑜才接過水:“下去吧!”
凝黛絲毫不敢懈怠,面不改色地轉身,平靜地走出屋子。直到出了門,走了很遠,才松了一口氣。暗道聲好險。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自己沖動的個性,總有一天會要了自己小命。
至于查探朱真閨房,不得不宣布,任務失敗。
*****
兩天後,朱真的孩子沒有了,她的身體也漸漸痊愈了。人卻木讷了,一整天不笑不語,一個人抱着烏龜,呆坐在秋千架上,眼神呆滞無神。整個人很死氣沉沉,餓了也不叫,困了也不睡。
就連凝黛都哄不住她。
朱瑜每天來探望她,哄着她說話,她完全沒有知覺。
朱瑜按耐不住:“真兒,你這是怎麽了?你說一句話好不好,不要這樣。哥哥求求你。”
朱真呆立若常。
朱瑜一把攥着她的手,不由留下了眼淚,哽咽道:“是哥哥的錯,你來打哥哥。不要這樣虐待自己。你打我啊,打我啊!”
朱瑜握住她的手,帶着就往自己臉上狠狠招呼。大概用力過猛,抓疼了朱真,朱真尖叫一聲。
卧在朱真腿上,一直很安靜的龜,突然跳将起來,一口咬在朱瑜的鼻子上。朱瑜不妨,被咬個正着。掙紮着拽下那龜,奮力朝地上一擲,烏龜殼砸在石頭上,“啪”地極響。
站在旁邊服侍的凝黛看傻了眼。她覺得那龜殼肯定碎了。
誰說草木無情,就連一只烏龜,也懂得呵護主人。
朱真吓得捂着耳朵,哇哇直叫:“小天,我要小天。”
凝黛匆忙撿起烏龜,仔細檢查了一下龜殼,沒有摔裂,果然夠堅硬。她掏出手帕擦了擦龜殼上,沾染的污跡。送還到朱真身邊。
朱真一把搶過去,生怕別人再搶走似的,緊緊抱在懷中。
凝黛仍舊站立旁邊,擡眼望天,今天天色不好,烏雲蔽日,陰沉沉的。估計将會有一場暴雨來臨,悶熱的讓人煩躁。
不由想到兩日未歸的清玄,凝黛心頭一緊。
“你随我來!”朱瑜方才氣得不行,只停了片刻,就調整了過來。沒有再糾結朱真的事兒,反而叫住了凝黛。
凝黛心頭有種不祥的預感,在原地遲疑了很久:“回少爺,小姐離不開我。小奴想留下照顧小姐。”
“無妨。離開片刻就回來,不妨事。還不快來。”
“是。”凝黛無法,只得深吸一口氣,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