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沈槐頂着熱浪沖進辦公樓的時候, 恐懼瞬間撐了上來,他從來沒感受過這種熱度,生物本能驅使他逃避,但思慮成熟的理智在命令他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跑。
沈槐跑到一樓和二樓銜接的樓道的時候,就看到了林遠,他心裏大喊一聲“萬幸!”,林遠看來也是嘗試自救了, 可能跟沈槐一樣, 坐在辦公室裏的時候發現有人扔了點着的瓶子上來,忙着滅火,結果人就被困住了,這小棟辦公樓不是廠區, 那些工人壓根不進來打砸,只負責放火,所以是連樓下一起點的, 火苗須臾間連成海洋,他能逃到這裏, 已經不容易。
既然如此,那更得把這個人救出去。
沈槐一把抓住林遠的一條胳膊就将人整個提了起來,危急讓他力氣都大了幾分,把林遠的胳膊架在肩上, 拖着人往外跑。
林遠的腦袋垂着,但人還是軟的,沈槐沒空去管還有沒有出氣, 看見了就趕緊往外搬,結果走到一樓的時候,幾塊灼熱的碎料砸在了沈槐的手臂上,他擡起頭,看到辦公樓中庭頂上的吊燈,晃了幾晃。
有火星和灰燼燎過沈槐的眼睫,他看着那盞巨大的吊燈,被熱氣灼痛的眼皮不受控制地眨了一下。
就這閉眼的瞬間,吊燈砸了下來。
沈槐感覺背上一陣噼裏啪啦的劇痛,人往前撲過去,他在摔倒之前推了一把林遠,林遠軟軟地滾到一邊,沒被砸中。地板太燙了,沈槐根本趴不住,雙手撐地用力挺了一下,吊燈壓在他身上,上面的裝飾一陣輕零零的響,他沒能沒起來。
渾身都疼,消防面罩被撞開了,嗆進一大口煙氣,喉管刺痛,眼睛疼得被眼淚糊住,沈槐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了,再一秒他就會死了。
一秒過去了,他還沒死。
林遠在旁邊咳了幾下,無力的手指摳住脖子,想要呼吸一口幹淨的涼的空氣。
沈槐咬了咬牙,撐了第二下,這一下他的上半身終于離開了滾熱的地面,吊燈往後移動,移到他的腰以下後,他身上一下就輕了,吊燈的結構空隙很多,能夠輕松把腿從底下抽出來,沈槐搖搖晃晃地重新爬了起來,勾着腰,再一次把林遠架到了肩上,前面就是門。
一步,兩步,三步。
他沒能數完,他在失去神志的時候,終于感覺到一注冰涼的水打到了他的臉上,他被直接打暈了,但也同時感覺到自己再度往前倒下的時候,上半身倒在了熱度不那麽高的空氣中,倒在火苗的外面,他甚至看到了朝他沖過來的老胡,和舉着手機大張着嘴的程佩。
手機……
對了,他本來在跟任垠予打電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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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垠予感覺不到自己的心髒停跳了,他什麽都感覺不到,就像沒有自己了。
潘麒慌慌忙忙把手機撿起來,沖那邊喂了兩聲,結果那邊毫無預兆地尖叫起來,差點兒沒把他震聾。
“出來了出來了,啊啊啊啊沈槐他出來了,老板他出來了!”
任垠予像聽不見一樣,潘麒伸手推他,把那一直尖叫個不停的手機遞到任垠予面前:“予哥,沒事了,你聽電話,說是沈槐出來了。”
任垠予恍惚地回過神來,立刻接起手機,聽程佩咋呼了一通,整張僵硬的臉才哭一樣地笑起來。
“那就好,那就好,你們在哪裏,給我确切位置,我現在就過去。”
潘麒立刻找出訂機票的APP來。
任垠予挂了電話,一邊抹眼睛一邊收拾東西,潘麒看得着急,他那根本不是收拾,是什麽都不想地拽過個包就往裏面塞東西。
“我現在就出發,程佩會把地址發到我手機上,你幫我收拾點東西,簡單帶,還好我簽證還沒過期,定最早的航班。”
“予哥,最早的航班也是半夜了,你先不用着急,差不多了再去機場。”
“我一秒鐘都等不了了。”任垠予緊緊抓着背包,腮邊咬肌鼓起,停頓了一下,又快速動作起來,潘麒只好上前幫忙。
“予哥,你都這樣了……”潘麒忍下了一句勸說,打了一拳任垠予的肩膀,“加油啊。”
任垠予對他笑了笑,苦巴巴的,但又很堅定。
“我騙也要把他騙回來。”
沈槐醒過來的時候,沒覺得多難受,一動才疼,疼得他差點兒又厥過去。他望了望四周,顯而易見是間病房,還是個單間,但沒人在屋裏,走廊上有人來往,沈槐也不想喊,自己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感覺了一下,又慢慢摸了摸身上,初步判斷應該是有幾塊骨頭骨折了,腿被夾板綁着,腿也應該是折了,他不知道有多嚴重,這才覺得慌。
還好這時候病房門被推開了,程佩拎着大包小包歪歪倒倒地走進來,一看到他睜眼望着這邊,東西往地上一摔就跑過來。
“醒了?”
沈槐吞了吞口水。
“我腿是不是廢了?”
程佩眨了眨眼:“廢了?什麽廢了?你瞎想什麽,就是普通的骨折,你福大命大,都是外傷,養養就好了,腿上的骨折就只是錯開了那麽一點,注意固定好,幾個月就長好了。”
沈槐大松了一口氣,這時候才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然後他又慶幸地再大喘了兩口氣。
“對了老胡呢?”
“你出來的時候他沖過去抱你,被燙傷了一點,不嚴重,就是燙起了幾個泡,在醫生那兒處理呢。”
“那就好。”
“老板,只是林遠那邊,好像有點不好了。”
沈槐看過來。
“他吸入的煙塵過多,嘴巴鼻子裏都是黑的,醫生說中毒也很嚴重,剛剛搶救了一輪。”
“……我去看看。”
程佩看了看他全身上下包着的狀态,猶豫了一下:“你先躺着,我去問下醫生吧,可以的話我去給你借把輪椅來。”
沈槐點點頭,程佩就出去了,片刻帶了醫生過來,還正好是個華人醫生。醫生問了問沈槐的情況,确認了他除了外傷沒有其他不舒服,就批準他坐輪椅了,老胡很快處理了燙傷回來,就拿了塊紗布包了手背,的确不嚴重,他來把沈槐抱到輪椅上,推着他去了林遠的重症監護室。
沈槐剛剛到那,林遠的監控儀器又響了,一堆醫生護士沖進去進行了半小時內的第二次搶救,出來的時候,那個華人醫生沖沈槐搖了搖頭。
沈槐心沉了。
醫生說可以進去看看,人不行了,跟他說說話。
沈槐就自己搖着輪椅進去了,林遠戴着氧氣罩,臉上還有沒擦幹淨的血跡和灰,微微睜開眼看着他,睫毛一抖一抖的。
沈槐雖然跟他相處不多,但勉強點說,也是一起長大的,他見過這個人意氣風發的樣子,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生氣的樣子甚至傷心的樣子,他沒有多了解他,但知道他最深的執念和最隐蔽的秘密。
“已經通知一休了,你撐住,等他來看你。”沈槐說。
林遠眨了下眼睛,嘴巴一張一合,霧氣蒙在塑料罩子上。
“你救的我?”
“是啊。”
“謝了。”
“不謝,應該的,是我把你逼到這個地步的,要不然也不會有這些事……我欠你的。”
“你欠我……那把小修還給我,行嗎?”
沈槐終究是不忍心,說了半真半假的一句話。
“他本來就是你的。”
林遠笑了,他雖然這副慘樣,但到底是生得好,長得漂亮,笑起來也漂亮。
“帶我回去……”他斷斷續續地,有那麽點兒懇求沈槐的味道,又有一點兒不是對着沈槐的溫柔,“帶我去小修那兒。”
沈槐忍不住眼眶紅了。
“好。”
然而就像上一句,這最後還是落成了句假話。
作者有話要說: 哇 錯別字太多了修了兩次 我以後都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