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捉蟲】
最終林遠大出血, 拿下了那個新能源項目,對岸那邊沈槐的新公司一片怨聲載道,他們忙活這個項目忙活了大半年,什最終還是竹籃打水,但負責人老金卻喜氣洋洋的,說沈槐來了電話,給這個上上下下連保潔阿姨加起來總共五個人的小公司, 每個人發了筆不菲的獎金, 大夥兒都愣了,沒中标還能發獎金?老金道:“沈總說,就是我們把項目做得太好了,才讓林遠着了道的。”
這句話在半個月後, 林遠的風電能源項目在那個非洲小國被政府宣布啓動之後,才讓人明白是什麽意思。
當地執政黨腐敗,利益關系複雜, 林遠自然是提前探查過的,不至于全無準備, 所以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敦促政府啓動了項目,但開始部署後不出一周,就遭遇了核心制造廠的工人罷工,随後配套的部門也開始了罷工。這個項目是有國家的資金支持的, 并不存在虧待工人,林遠派往當地的中國人雖然是管理層,但并不被待見, 查罷工源頭竟然查不出個所以然,詢問工人訴求,也是一堆無理要求,這罷工看起來并不正常,林遠只有自己跑一趟。
林遠在走之前一晚,離開家很久的林修破天荒,拎着一個簡單的行李袋回家了。
林遠當時在一樓的魚缸旁邊喂魚,林修四年級在學校門口買的一小條大肚子的小醜魚,興致勃勃地地養了幾天就沒興趣了,是林遠有天發現那魚在小魚缸裏生了幾十條小魚仔,才自己用零用錢去置辦了成套的設備,給魚換了大魚缸。後來這缸魚繼續繁衍,更新換代,也不知道換了幾代了,就這麽被林遠精心照料了很多年,他高中的某一天,按時喂魚的時候猛然想起來,這一缸魚本是同根,按照生物理論,任何物種,近親繁殖都是不宜的,但為了适應某些嚴酷環境,小醜魚甚至能變換性別父子繁殖。
高中生林遠看着一缸子魚,滿臉赤紅,想到了自己某些難出口的绮念,在容納一切的大自然中,也并不見得有多麽錯誤。
于是喂那些魚,就成為了林遠的一種告解。
林修回來的時候看見哥哥在喂魚,也因此隐約想起自己四年級的心血來潮讓哥哥收了尾,事實上從小到大林遠都熱愛為他收尾,以此彰顯存在感一般,這讓他也幾乎認為他哥是無所不能的。
但這次不是了。
林遠見了林修,眼睛一亮:“怎麽回來了?”
“王媽叫我回來的。”林修放下手裏的包,并不像之前見到林遠轉身就走,像是要說什麽。他當然不可能是王媽叫回來的,王媽叫過他上百次他也不為所動,偏偏今天回來了,是因為擔心林遠。
林遠看得出他臉上別扭的表情,也不計較,只是巴巴看着林修:“回來了……還會走嗎?”
林修看他一眼,被他那濃烈的眼神逼得偏開頭:“我又不可能一輩子住家裏。”
林遠又一副受到打擊的表情,林修看得煩,岔開話題:“算了,我回來是想給你通個氣。”林修咳嗽一聲,“我跟秦朔見了一面,托他打聽了一下,情況有些複雜,可以肯定的是,這些都是沈槐策劃的,從引誘你跟他搶競标開始,甚至你的項目啓動都可能有他幫忙,他跟搞對外合作的那個李名關系好,現在國家還有後續的光伏電站要進駐,都逼着你要數據,你現在被架在這兒了,你不應該跟他怄氣,非要接這個盤子。”
林遠聽了,面上沒什麽表情。
林修突然意識到,都到了要親自去料理的地步,他哥不可能沒了解到這些,林修又一次覺得自己做了無用功,肩膀有些垮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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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沒想到林遠在意的似乎不是這個,他的聲音有些黯淡。
“哥從小到大,從沒跟誰怄過氣。”
林修隐約又從中聽出了一點委屈。
他接不住這委屈,又想起之前還往林遠臉上揮拳頭,有些恨恨地想,林遠再委屈,也不該找傷害他的這個人讨安慰。
“我先回屋了,你要是忙不過來,這段時間我可以幫你看着點。”
林修說着要上樓,林遠自然不肯放過他,急惶惶地上前幾步,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抓着手裏的魚食,沖林修晃了晃,“上個月魚死了兩只,我換了摻藥的新糧。”
“哦。”林修覺得自己接不上話,偏頭看了一眼那熱熱鬧鬧的一缸子熱帶魚,他從來沒有關心過這堆麻煩人的小東西,見到了也跟沒見到一樣,甚至這麽多年了,都沒問一句,為什麽滿滿一缸都是一個品種?
他的心從來都不在這兒。
林遠垂下頭,在原地立了一會兒,轉過身去繼續喂魚了,林修錯愕,沒想到他不再糾纏,但也只是一瞬,随後如釋重負地上了樓。
林修不知道,就是這漠然的一別,讓他數個夜晚都浸在後悔裏,後悔沒有跟他哥最後說一句好話。
哪怕是一句“再見”呢?
聽到林遠親赴項目駐地的消息,沈槐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脖子,從辦公桌後站起來,跟程佩和另一個男青年交代,今天提前下班。
這間辦公室總面積也就百來平,還沒有獨立辦公室,加上沈槐上下也就三個人,沈槐當初被從沈氏大廈趕出來,只帶走了幾名貼心精銳,全拉到對岸去工作了,他自己帶着程佩和一個財務在這邊操作大方向的事情,什麽都親力親為,老實說他從小到大都沒這麽累過,也沒這麽艱苦樸素過。
沈珂來這間辦公室看過他,當時他衣衫不整地在會客區一張小沙發上睡覺,大約是幾天沒回家了,身上都有股味道,蓬頭垢面像個流浪漢,沈珂還紅過眼眶,不知道當初與弟弟置氣到底值不值得。不過聽聞沈槐和那個男演員終究還是掰了,沈珂也算舒了口氣,她本來是想來跟弟弟敲打幾句,但看他這麽可憐,也未再說什麽。
沈珂繼續在沈氏求存,艱難守着最後一點話語權,好在沈槐等來了他計劃的初步成功,林遠一走,沈珂在沈氏內也有了施展空間,可謂一箭雙雕。
看林遠敗北也不過是時間問題,但是這次跟以往不同,再不會有熱鬧的慶功宴,以前圍着他轉的那些狐朋狗友早不聯系了,秦朔多少知道他算計林遠的原委,兩人之間又夾着個林修,也不好聯系。
沈槐讓程佩和財務下班後,自己開車回家,面對空蕩蕩的屋子開了瓶酒,喝到微醺,才允許自己去想一想任垠予。
任垠予走後,沈槐還是住在這裏,一是這裏住久了方便,最近也實在沒時間換地方,二是沈槐自己也能坦然承認的,他尚且不願意這麽快将任垠予抛諸腦後。身心俱疲地回到家,看到個垃圾桶也能想起任垠予有次往裏面一口氣丢了五個套子,不好意思讓阿姨收拾自己去丢垃圾的事,雖然想起這些會心痛,而這痛竟然讓他上瘾,那并非臆想的,真真切切的心髒被攥住的痛感,具體得就像高潮,将回憶中的人拉到身旁,将那些腦海中總會褪色的,對方的眼睫,呼吸,手指和熱液,都再次重演,以此來證明他曾經擁有過任垠予,曾經被任垠予這個人填滿過身體和生活的每個角落。
今天正好是兩人分手後一個月,沈槐多情又細心,過去讨身邊的人開心,對紀念日之類天生敏感,卻是第一次記住分手紀念日的,過去的人轉身便忘,只有任垠予讓他這麽鈍刀磨肉地記了一個月,也是時候放下了。
沈槐掏出手機,給程佩留了信息,讓她抽空把現在這套房子挂出去賣了。
剛放下手機,屏幕又亮了,是兩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
“一個月了,我都想明白了。”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