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也可以叫我姐夫
排球部的活動室內,鈴木披着宮侑的外套站在靠門的位置,淺田站在室內正對她的位置。
現在是練習時間,隊員們不使用活動室,于是鈴木借了這個場地。雖然是她主動選擇要和淺田聊聊,但依舊不能很好地面對對方,時刻準備着逃跑。
淺田向她走了一步,還沒有發出聲音,就看見鈴木一手按住了門把手,倉皇戒備:“不要過來!”
她站住了。
“為什麽要來稻荷崎,是淺田健次讓你來的嗎?”鈴木早已不喊那個男人“爸爸”,在這種不得不提起的情況下,即使使用全名也讓她抵觸。
淺田感覺到了她的抗拒,惴惴不安起來:“是姐姐和我說好的,不是舅……”
“不要叫我姐姐!”鈴木提高音量打斷了她的話,看到對方一瞬間瑟縮的神情,短暫地壓下情緒別開視線,她放緩了一些語氣,“我沒有說過這種話。”
“你說過的,”淺田紅着眼睛幾乎要哭出來了,但還是執拗地重複,“你說過的。就是前輩讓我來找你的……在、在6年前,春假的時候……”
6年前的春假……鈴木逐漸想起來那段過往,表情僵在臉上。
……是的她想起來了,她和淺田見過面的。在父母離婚前的那個春假,她們在長輩的帶領下一起在奈良的游樂園瘋玩了一整個下午,臨分別時仍舊依依不舍,于是鈴木說:“要是小櫻以後能和我上同一所學校就好了。”
當時的鈴木是孩子王,回兵庫之後和別的朋友一起玩久了,逐漸就淡化了對她的思念與印象,再加上初中開學不久後的劇變,和遠方只見過一次的朋友的記憶,就這樣被塵封。
淺田,是她姑姑的孩子。
不過淺田家兄妹關系并不好,所以僅僅在年幼的時候見過那麽一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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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豔的紅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了鈴木的臉頰和耳朵,她尴尬得幾乎想要奪門而逃。
窘迫到要爆炸的情緒完全沖刷了她之前的思緒和心情,原本做的心理建設通通崩潰,只好裝作怕冷的樣子拉上外套的拉鏈——拉到頂,像鴕鳥一樣深深低頭,把下巴埋進領口。
淺田委屈地小聲說:“我知道前輩讨厭舅舅……是我自己想要來找你的……”
淺田小時候體弱多病,一個月有半個月躺在家養病,一直到上小學的高年級才漸漸養好身體。她羨慕班裏那些有很多朋友的社交達人,但是性格內向還有點自卑,覺得那種類型的人不可能和自己做朋友,所以甫一見面就喜歡上了開朗、熱情、外向的鈴木。更何況對方還是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姐姐,這份喜歡又多了幾分尊敬向往的情愫。
她一直記得自卑的自己說希望能和對方一樣時,鈴木燦爛直率的笑容:“我們就是一樣的呀,櫻是春天的花哦!”
“……”鈴木的臉又紅了兩分,焦慮地搜刮整個大腦,好不容才找到一點僅存的可憐思維,“但、但是我記得你之前不是……”
“去年他們離婚了,我現在和媽媽姓。”
“噢。”鈴木幹巴巴地點頭。雖然感謝對方及時接話沒有暴露自己不記得她原本姓什麽的事,但還是覺得越來越煎熬,完全無法好好面對對方。她說完話馬上又低下頭避開對方的視線,開始反省之前的态度有沒有哪裏暴露自己誤會了的跡象。
鈴木不由自主地用手再拉高一些運動服的領口,妄圖把整張臉都藏進去,不過她現在更想直接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真的不是舅舅讓我來的……”
“好的……我知道了。”所以不要再說了。
鈴木強迫自己保持鎮定,不時眼神閃爍地瞟一臉緊張的淺田,絞盡腦汁又找出一點其他內容轉移話題,“那、那個,你為什麽想要當排球部的經理?”
“我想幫姐姐分擔工作!”
鈴木馬上背過身去,尴尬的情緒更加入骨三分,幾乎想要一頭撞死在門上。
淺田說完之後又惴惴不安地低頭看看地面,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我、我可以叫你姐姐嗎……”
“……嗯,你叫吧。”
鈴木還是堅持不住了,眼神失焦地回頭看了她一眼,聲音發虛地說:“……小櫻,我還有一些事……明天,早上晨練記得早點來……今天就先,回去吧。”
“嗯!姐姐明天見!!”
幾乎在說完話的一瞬間就打開大門的鈴木心虛地回了一句“明天見”,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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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鈴木的宮侑想在中場休息期間回活動室看一下情況,結果走出體育館大門就看見了不遠處背靠走廊牆壁站着的人。
剛才在教職工廁所,盡管對方接受了他的安慰,但還是沒怎麽發洩情緒。她只是簡略地說明自家父母在4年前已經離婚,沒有再多說什麽。不過也不需要再多說什麽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悠你沒事……”宮侑快步上前,結果看到她整個人像剛被煮熟的螃蟹一樣紅彤彤的,雙方只差新鮮出爐的熱氣。
鈴木看見宮侑,默默地把已經脫下來的外套還給他——原本只要放在活動室就好,但剛才那種情況她的大腦完全空白,根本沒有想起這件事。
外套本就是不足輕重的小事,宮侑随手接過,他更關心:“你還好嗎,解決了嗎?”
他剛問完就看見鈴木捂着臉低頭,紅透了的耳朵也在前傾的動作下被淺栗色的長發遮蓋,只有微弱的細如蚊吶的聲音從指縫間漏出:“……誤會了……”
“嗯?”
面對他的疑問,鈴木沒有動靜了,許久才擡起頭,盡管她的表情依舊平淡嚴肅,但臉上的紅暈還沒消退:“淺……小櫻,明天會來參加晨練……就這樣。”
“為什麽?”宮侑顯然不高興,他以為鈴木又在忽視自己的情感,“誰準的?我作為隊長不同意!”
“……好了別說了。”
宮侑早就看不慣她這種不表達情緒的行為,被攔着反而更來勁了:“為什麽不說?讨厭她就直說,我們又不缺這麽一個經理,不信我們可以投票,大家都不需要……”
“小櫻是我的表妹。”鈴木快速又小聲地打斷了他後面的話。
………………
…………
……
宮侑眨了眨眼睛:“啊?”
他看着把頭轉向另一邊故作鎮定但是臉越來越紅的人,覺得好像哪裏有點不對:“我知道的,表妹好像是……嗯……不知道是不是一個意思?”
“父親的姐妹的孩子,”鈴木硬是撐住了表情,“你沒錯。”
“哦……”宮侑摸了摸鼻子,低下腦袋,肩膀微微顫抖。
“……不許笑。”
“咳咳咳!!”憋笑憋到岔氣的宮侑硬咳兩聲壓下笑意,看到對方終于繃不住表情變得氣鼓鼓的樣子,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噗哈哈哈哈哈……”
“……宮侑。”
她惱羞成怒了,宮侑見好就收,但還是從彎彎的琥珀色眼睛看出止不住的笑意,還有一絲不懷好意:“這算不算,你有個把柄在我手上啊?”
鈴木沉默好一會兒才弱弱地給自己找點心理平衡:“你今天闖女廁所了。”
“我是為了誰啊鈴木悠,還有沒有點良心?”宮侑伸手捏她兩邊臉頰,難得遇到她理虧好欺負的時候,當然不能錯過。他趁着對方不反抗的機會,揉揉臉、捏捏鼻子、摸摸腦袋……把平時幹了會被打的事都做了一遍。
最後低下頭與她額頭相抵。
“但是還好,”他輕笑,聲音有一些低啞,放緩語速的發音帶着輕輕勾起的尾調,如同劫後餘生的喟嘆,“沒有發生會讓你難過的事。”
鈴木心頭猛地一跳。
“宮侑前輩——開始練習了——”體育館傳來長谷川的叫喊聲。
她的雙唇近在咫尺,宮侑眸色微暗,最終還是退後一些偏過頭給了她一個稍顯用力的擁抱,拍拍她的背:“我去練習了。”
“嗯。”鈴木呆呆地回答,一直到人走遠了才不自覺地後退一步撞上了身後的牆壁。
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眼,她卻從對方的眼睛裏感受到了會帶動靈魂戰栗的情感。她不能理解那是什麽,依舊感受到了驚心動魄的心悸。
剛才,他想做什麽?
她甚至有些站不住,最後氣餒地捂着又開始發燙的臉頰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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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鈴木是戴着口罩去上學的,大約因為前一天情緒大起大落,連帶影響身體不适,有一點感冒了。
她以往只負責文書方面的工作,不會經常去體育館看隊員的訓練,自然也不會參加晨練。這天為了把工作交接給淺田才難得地在晨練時間出現。
盡管戴了口罩,她面對淺田時仍舊有些尴尬不自然。
“姐姐生病了嗎,有沒有吃藥?身體難受的話還是在家休息吧,不要勉強自己。”淺田擔心地看着鈴木。
“吃過藥了,咳,不嚴重,而且今天有比較重要的社團會議。”鈴木虛虛地看着她回答。
淺田雖然還是擔心她,不過聽她這麽說了,就沒有多勸。
等新老隊員到齊,宮侑作為隊長先簡短地介紹隊伍的風格和理念:“……不管是黑馬還是王者,這樣那樣的評價都已經是過去式,無須在意。之後球場上,就在我的指示下努力吧。”
“畢竟連我托的球都打不好的,”宮侑笑眯眯地,“都是派不上用場的廢物。”
邊上站着的淺田睜大了眼睛頻頻轉頭看鈴木,明确地用自己的表情表達了對她的擔憂:作為經理的姐姐是不是經常遭受這樣語言暴力?!
等到隊員自我介紹結束,到了介紹經理的環節。這時候的宮侑就乖了許多,也不怼天怼地了:“之前隊伍的文書工作一直由和我個人關系非、常、好、的鈴木悠前輩負責……”
介紹完鈴木,然後是淺田,宮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之後接替經理工作的是一年級的淺田櫻,很巧,她還是鈴木前輩的表——妹——大家歡迎。”
“請多指教!”
“請、請多指教……”淺田慌張回禮。
趁着隊員們打招呼,鈴木戳宮侑的腰,附贈眼刀一記。然而對方不僅不吃教訓,還嬉皮笑臉顯得更高興了,對着她擠眉弄眼的。
等到晨練正式開始,鈴木沒有工作,自己先回教室,走之前叮囑淺田如果有需要可以去她們班找她。
“好~”淺田站在體育館門口目送她離開,就差拿個小手絹揮舞。
“小櫻啊。”
耳邊突然有人出聲叫她,淺田猛地一驚跳起來往邊上躲,回過神發現叫她的是染着金發的隊長宮侑。雖然她是後輩,但第一次見面就直接叫名字——這絕對是個輕佻的男人!宮侑在她心裏原本就不怎麽好的印象再次下滑。
“隊長你有什麽事嗎?”
宮侑托着下巴不知道思考了什麽,用一種躍躍欲試的語氣對她說:“私下裏,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
“你也可以叫我姐夫。”
“……”
淺田:?
作者有話要說:
淺田:你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