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是狗吧
“治你喜歡鈴木嗎?”
這是宮治前幾天在北奶奶家,和角名一起泡澡時對方問的問題。
他依舊記得當時自己的回答:“作為朋友還挺喜歡的,畢竟她會做飯,某種意義上來說很有趣,又會做甜點,連侑那樣的臭脾氣都能忍受,脾氣算是非常溫和,廚藝還很好。”
一句話重複了3次廚藝,可見做飯好吃這一點在他心裏的加分占比之高。
角名懶懶地靠着浴池壁,語調沒太大變化:“你又不是侑。”
他的意思是“你又不是侑那樣的單細胞,會感覺不出來我在問的不是對朋友的喜歡嗎”。
宮治自然能聽懂,感覺泡得差不多了起身,不甚在意地用毛巾擦頭發,語調輕快地回複:
“你也說了,我又不是侑。”
·
“治,怎麽了?”鈴木拉住即将撞上電線杆的宮治,不明白他為什麽從游戲廳出來之後就一直心不在焉的——當然,如果剛才是宮侑的話,她絕對會看着對方撞上去。
“沒什麽,”宮治摸摸鼻子,視線短暫地掃過她的臉,又馬上挪到別處,注意到她手上拿着裝書的紙袋,“我幫你拿吧。”
“不用,而且你5分鐘之前已經問過了,”對方的行為舉止多多少少有些奇怪,鈴木擔心他可能中暑了,“身體不舒服嗎,有沒有覺得頭暈或者乏力?”
“沒什麽,就是昨天侑打呼聲太大了,沒睡好。”
找借口的同時不忘給兄弟潑髒水,宮治,不愧是你。
“那回去吃完午飯早點午休吧。”鈴木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說法,見宮治還是有些恍惚的樣子,向他伸出手,“要拉着你嗎?”
那只是一瞬間的,因為環境、心态、氛圍等種種元素的影響造成的,短暫的心動,稱不上是喜歡。一旦脫離了當時的情況,這種感情也會很快淡化,不會留下什麽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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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不是他的笨蛋兄弟,被那一點情愫迷惑後,便任它自由野蠻地生長,直至深深地紮根于血肉,再也無法割舍。
“……多謝。”
宮治把手放進她的手心,任由對方像低年級的小學生一起去春游為了避免和同伴走散一樣拉着自己。
他被拉着走了一小段路,突然問:“如果是侑身體不舒服,你會拉着他嗎?”
鈴木自然地點頭:“嗯。”
這個回答在宮治的意料之中,他正準備說自己清醒多了,可以不用拉着他了,突然從後面沖過來一個身影飛快地拽開兩個人拉着的手。
宮侑憤慨地甩開宮治的手,抓着鈴木的右手瞪了一會兒完全不在狀況裏的她,然後語氣非常沖地扭頭問自家兄弟:“有什麽情況是必須要拉着手回去的?!”
“悠關心我,有你什麽事?”一面對來自兄弟的挑釁,宮治跟應激反應似的和他唱反調。
“怎麽沒我事了!我、我也要人拉着不行嗎!”
“你怎麽了要人拉着?我看你不是好得很嗎,是怕萬一上路把別人車撞壞了嗎?”
“要你管,我就要人拉着才能走!”
不遠處沒來得及攔住宮侑的長谷川看他們已經像小學生一樣吵起來了,收回手,決定一個人繼續執行上午的任務……反正別想他加入吵架的隊伍中去。
宮兄弟越吵越激烈,甚至發展到有動手的跡象,鈴木終于決定勸架了:“回去再吵,路上不太安全,會影響交通。”
雖然她勸架的重點着實有點偏。
鈴木反握住宮侑的手,然後另一只手拉住了宮治的手——把他們的手合在一起之後自己抽回手,像是指導小朋友春游的老師一樣叮囑:“好了,回去吧。”
宮兄弟互相看了看,同時面帶嫌棄地甩開對方的手,一臉恨不得再啐上一口的表情。
沒拉着手,不過他們倒是不繼續吵架了,兩個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跟在鈴木身後。
于是這一天只有被宮侑硬拉來的長谷川還記得最初的目的,勤勤懇懇地觀察了一路都沒看到有跟蹤狂的跡象,直到向宮侑報告的時候才發現只有自己在工作,別人早就把這件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要不是鈴木做午飯的時候記得做了他的份,還特地給他多做了一份木糠杯,長谷川可能會氣到當場和宮侑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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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其他借宿的隊員回來,宮兄弟短暫的鬧別扭也已經結束,恢複到平常的相處模式。
宮侑晚上似乎不怎麽睡得着,熄燈後沒過多久就起身出去了,不知是去洗手間還是去幹什麽,反正很久沒回來。
宮治也有些睡不着。
他還記得他上一個有好感的女孩子,是一個臉有點肉肉的,吃東西的時候總是眼睛眯得彎彎的,滿臉幸福的女生——延續了他從幼稚園以來一貫喜歡的類型。那個女孩子和他讨論食物的時候總是眼睛很亮,語氣也很豐富,興奮的時候還會手腳并用地連比帶畫。
後來因為二年級分班和她分開了,中間又因為他的後援會産生誤會,那個女孩子和他吵了一架之後再也不和他說話,關系逐漸變淡。即使事情過去之後解開誤會,兩人也沒有和好。
不過重點是,那個女孩子和鈴木差不多算是完全相反的類型,也就是說,鈴木不應該是他會喜歡、有好感的類型。
“治前輩……”長谷川輕輕地出聲問第不知道幾次翻身的宮治,“你睡不着嗎?”
“稍微有點。”宮治回答之後,安靜地平躺了一會兒,同樣輕聲地問長谷川,“之前,你說對悠死心了,實際死心了嗎?”
“還是稍微有點難過啦,”長谷川誠實回答之後,突然擔心這是不是宮治為了自家兄弟進行的釣魚執法,馬上謹慎地改口,“我也知道我沒戲的啦,畢竟……”
說起來也是,喜歡鈴木也是喜歡,喜歡別的女孩子也是喜歡,難道他宮治僅僅會因為那是兄弟喜歡的女生就覺得自己不該對她産生好感嗎?
他們早就習慣了為同一件事物争個高低上下,甚至到勢不兩立的地步。
他不是清楚其中的原因嗎?因為——
“……鈴木前輩很明顯就是喜歡侑前輩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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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奶奶家洗手間窗戶的位置能看到鈴木房間的窗口,宮侑洗完手之後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
發現之前黑乎乎的窗口,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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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原本已經睡下,又因為肚子不舒服起床下樓去洗手間,發現果然是到了生理期。她伸長了手打開洗手池下面櫃子的櫃門,發現衛生巾已經沒有存貨了——之前買電池的時候準備一起買的,但出了跟蹤狂的事情之後把這件事忘了。
她扯了一長截衛生紙墊着應急,沖水的時候動作頓了頓。
對了,跟蹤狂。
但是白天宮侑、宮治還有長谷川已經幫她排查過一遍沒有人跟着她,而且現在已經将近12點,街上應該沒有人。她現在的情況又比較緊急,便利店是肯定要去的。
于是鈴木不嫌麻煩地套上黑色的褲子和運動服外套,戴上口罩和外套的兜帽,确定自己穿得嚴嚴實實的了之後才出門。
她順利地到便利店買到必需品,甚至在進門的時候吓到了值夜班的店員小姐,如果她戴的不是眼鏡而是墨鏡,可能在打開便利店大門時人家就尖叫着報警了。
“其實也不用那麽麻煩非要陪着我去采購。”回家的路上,鈴木盯着自己被路燈漸漸拉長減淡,又猛然縮短的影子,輕聲地自言自語,“我自己也不會出什麽問題。”
8月底的夏天,晚上依舊悶熱,她又穿得嚴實,很快感到自己出了一層薄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心裏想着早點回家還要洗個澡,她正準備加快步子,動作猛地一頓,很快又恢複原本的速度。
有人跟着她。
身後傳來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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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僵硬地壓制着自己想要回頭的欲望,整個後背不自覺地緊繃,心髒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整個人卻像是懸空一樣沒有什麽實感。四肢不知道是在受她自己的操控往前走,還是只是根據着之前的慣性在擺動。
明明穿得嚴嚴實實的,卻在這一刻産生了如同衣不蔽體的不安全感。
之前黏糊糊的感覺也通通消散不見,只剩下恐懼順着血管傳遞到肢體每一寸留下的涼意。
離家還有兩分鐘的路程,跟着她的人是那個跟蹤狂嗎,還是只是路過的其他人,或者其實也是個女生?或許她應該裝作自然地回頭看跟在身後的人是誰,可如果真的是跟蹤狂,看到了對方的臉之後會不會激怒對方?
她低頭盯着地上的影子,但對方似乎刻意和她保持了一個路燈的距離,沒能看到影子延長到自己的腳下。
依舊能聽到身後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鈴木收緊提着購物袋的手,用指甲掐了掐手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首先,要确認後面的人是不是真的跟着自己,然後再考慮別的事情——盡量不要看到對方的長相,避免激怒對方。
她很快确定了初步方案,裝作沒有抓穩将購物袋滑落到地上,連忙一聲蹲下來撿東西。
腳步聲跟着停下來了。
鈴木覺得自己的心跳也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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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到家還有半分鐘,鈴木甚至已經能看見自家院子的大門,但身後的人依然跟着。
她現在已經分不清自己的心跳到底是快還是慢,只覺得一下一下的有力的震動似乎跳到了喉嚨口,連帶着整個人都開始發麻。
她現在該怎麽辦?或許自己不該回家,畢竟家裏沒有別人,回家會讓跟蹤狂知道她家在哪兒。但是不回家的話她也不清楚自己該去哪裏,去北奶奶家嗎?可是大家也都已經睡了。
越到緊要關頭大腦越是一片空白,還不等思考出個所以然,還沒能做出更合理的選擇,院門近在眼前。
鈴木走到門前,停下腳步。
她似乎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肢體了,像一個早就寫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從外套口袋裏拿出鑰匙,找到院門對應的鑰匙。
鑰匙串晃動時叮當作響,和身後猛然加快的腳步聲仿佛合上了節拍。鈴木猛地攥住鑰匙不讓它繼續發出聲音,腳步聲也停下了——停在她的背後。
恐懼時人的感官會被放大,鈴木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實地感受到了對方隔着兜帽噴灑到後頸的鼻息。
也許、也許……這時候已經沒有也許了。
她會怎麽樣呢?她會受到侵犯,還是會受到暴力傷害?
或者如她以前所等待的那樣。
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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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從耳邊擦過,推起鈴木的眼鏡捂住了她的眼睛。
在那只大手逐漸接近籠罩,還沒有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她莫名想到的卻是:
她還沒和宮侑和好,對方還在生她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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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僅僅過了一瞬,鈴木感覺自己被身後的人用力地抓着肩膀轉了個身。
同時捂着她眼睛的手也拿走了,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宮侑憤怒到幾乎算得上兇狠的表情:“為什麽不呼救?!
“為什麽不反抗?!
“一路上你有很多機會求救,為什麽不那麽做?!”
鈴木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是剛才沒來得及想清後果的後怕,混雜着被對方惡作劇吓到了的生氣情緒,整個人在過度緊張之後,全身都麻麻的。
她的大腦還沒有恢複運轉,還沒能從眼前的狀況下判斷出自己應該先打死宮侑——算得上是自我防衛了,最多算防衛過當。她只是呆呆地問:“不是說不和我說話嗎?”
“哈?!”宮侑原本就褶起的眉頭皺得更深,還不等說什麽,就看見鈴木眼圈霎時紅了,在眨眼的瞬間,眼淚也掉了下來。
“悠、悠?悠……別、別哭啊,”他一下子亂了陣腳,驚慌失措地幫她擦眼淚,“對不起,我不是想吓你,對不起,對不起……”
對方有一層薄繭的指腹粗粝卻又燙得吓人,鈴木此刻心理防線完全崩潰,推了兩次都沒有推開他的手,也沒有心力再和他拉扯,只好由他去了。
她從一開始只是掉眼淚,到後面克制不住地發出小小的嗚咽聲,抽泣着罵道:“變、變态……”
“對對對,我是變态。”宮侑急得焦頭爛額的,她說什麽都順着應下。
“嗚……你是豬頭、大豬頭!”
“嗯嗯,沒錯,我是。”
“你、你是狗吧……”
“我是,我絕對是!”
作者有話要說:
尾白:女生的話,一般都會喜歡上危難之中拯救自己的人吧?就算不喜歡也會有産生特別的感情
宮侑:哦?
宮侑:是嗎?
宮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