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肉肉發現, 村裏的事情好像已經解決了。家裏的大人不在是一副嚴肅的表情，村裏的老人也會在上午陽光充足的時候出來曬太陽, 就連熊孩子們似乎也是得到了風聲，笑嘻嘻的出現在了街頭巷尾處。
肉肉也沒去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麽, 總之一切如舊，這樣就不錯了, 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倒是李愛國最近有點心氣不順, 因為他時候仔細一琢磨，發現這件事兒解決的實在是太簡單順暢了。當然不否認也有可能是他太霸氣的緣故（偷笑）, 但是袁洪米的表現, 這會兒空下來這麽一尋思，好像有點太容易退縮了？
針對自己心裏那種莫名的猜測，這幾天李愛國沒事兒就往鎮上跑, 想要從那裏打聽一些城裏的消息啥的。可能是村裏的那件事情還沒有經過發酵，所以這幾天都是風平浪靜的，沒啥大消息。
然後過了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李家莊被紅衛兵包圍過的消極基本上已經在周圍村裏傳的沸沸揚揚了。不過因為李家莊實在是兇名在外，村裏的人又都個個不好惹，倒是沒有敢明目張膽說閑話的, 頂多也就是在心裏嘀咕兩句就是了。
而肉肉知道這事兒的反應就是, 心裏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當初在學校裏上課的時候, 她就心裏有一種預感，村裏出事兒了，而且就跟紅衛兵有關。
其實只要是仔細一琢磨, 差不多也就想出來了，能讓一整個村的人都提心吊膽的，除了那群無所顧忌的紅衛兵，還能有誰呢，她多此一舉讓二哥去問奶奶，也只不過是确定心裏的猜測罷了。既然奶奶不讓她知道，那麽八成她猜得也就是真的了。因為跟紅衛兵動手就有點，說不清楚了，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難纏。
這件事兒終于在周圍村傳開之後，又從鎮上沒有打聽出什麽消息，李愛國不死心，終于進城打聽去了。
然後他就知道，他們李家莊一夥兒人搞不好成了袁洪米的踏腳石，被袁洪米當成功績加官進爵了。
這麽說也有些不太恰當，卻也是很直觀生動了。因為李愛國打聽到了，袁洪米最近因為領導紅衛兵有方，再加上自身也很會做事兒，被城裏宣傳部的一個官員看重，如今也算是半個政府工作人員了。而這個官員欣賞袁洪米的一點就是，遇到困難也敢迎難而上。
李家莊的情況實在是有些特殊，城裏的幹部們也是比較關注的。有那些心比較軟的，看在李家莊的人還算是老實，村裏人口又實在是不多的情況下，對村裏的那幾個老民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當沒看見；也有那急着立功表現的，就想着拿李家莊當成個典型，也好來個殺雞吓猴啥的。
而看重袁洪米的那個就是屬于以上的後者了，他琢磨着要收拾李家莊很久了，可是卻遲遲找不到李家莊的小辮子，在加上上面很多人都是不允許他動李家莊的，出于種種原因，他幹脆就也跟別人學了起來，無視掉李家莊就好了。
這個李家莊還真是有點本事，不提死掉的最出名的那個，他們村裏還出了不少大幹部。他們要是給他穿個小鞋啥的，他可真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這個時候，袁洪米竟然冒出頭來了。雖然他沒有在村裏造成多大的影響，甚至還可以說是無功而返、灰溜溜的回去了，可也算是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于是順理成章的得到那個官員的欣賞，也算是比較合理了。
令李愛國感到窩火的不是上面竟然還有人惦記着他們李家莊，而是袁洪米設的這個套實在是高明。
如果這事兒袁洪米早就預料到的話，那麽如今這個結果很可能他早也就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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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使當初他們知道這是袁洪米設的一個套，他們也是不得不往裏鑽。如果他們沒有按照袁洪米算計的來，他們就得乖乖的把村裏的人給交出去，他們這輩子也就沒臉見人了。連自己村子裏的人都護不住，這要是傳出去，他們姓李的就要被別人笑掉大牙了。而且如果袁洪米壓下了他們李家莊，會比現在還要出風頭。
所以才說袁洪米的算計高明，無論他們是進一步還是退一步，袁洪米都能穩穩的得到好處。因為他至少一個目的是可以通過這事兒達成的，那就是得到上面的賞識，順利的在宣傳部得到一個職位。即使是一個小小的辦事員，但是從今往後，也和他們村裏的人也是徹底的不一樣了，畢竟辦事員也是可以拿行政工資的，就看他以後的表現好不好，能不能當上黨員了。
李愛國分析過去十分的懊惱，可卻又不等不承認，袁洪米的腦子确實比他聰明。即使當時他就把這事兒想明白了，他也會堅持當時的做法，畢竟這個方法對李家莊來說，受到的傷害已經降到最低了。
李愛國還是沒忍住把這事兒跟胡老太說了，然後得到了胡老太的白眼一枚，沒好氣道：“虧我以為你已經都想明白了，搞了半天這會兒才想清楚！”還真是個豬腦子。這句話，看在家裏孩子的份兒上，胡老太忍住了沒說出來。
“袁洪米跟這個村又沒什麽大仇，他犯得着找咱們的晦氣嘛。既然他這麽做了，還不是有利可圖。”
“你還真當他是那群沒腦子的，既然是敢踩着老子的屍體往上爬的，哪兒還能沒兩把刷子。”
這也是當初她沒有問兒子是怎麽解決的事情的原因。既然袁洪米來他們村大鬧有利可圖，那麽一個前提就是得有他們村的配合。到最後退還是不退，就得看村裏人的态度和反應了。
袁洪米在村裏生活了那麽多年，怎麽不可能知道村裏人的性子都是寧折不彎的。如此他還是帶了這麽多的人過來，原因不外乎就是兩種了。
一就是他是鐵了心的要跟他們村的人幹上一仗了。不過這種原因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袁洪米才到城裏多長時間啊，怎麽可能就讓跟着他的人老老實實的聽話呢。再說人家也不傻啊，這要是惹急了眼，發生啥事兒都是不好說的。
二就是他只是來走個過場的。這種原因的可能性就很大了，本來嘛，跟這個村的仇也不算大，他也犯不着為了不相幹的事兒來受這趟罪。這真要是動了手，最先躺下的八成就是他自己，畢竟村裏看他不順眼的人，還真是不少呢。
“沒事兒就滾出去，”胡老太翻白眼，“看你蠢樣兒看夠了。”虧她還那麽相信他是把事情想明白了才主動招攬過去的，和着鬧了半天，竟然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嘿嘿，”李愛國摸着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起什麽，又道，“明天洪玉就回來了，娘看給他做點啥好吃的才好？”一副全憑胡老太做主的樣子。
胡老太瞪眼道：“這事兒就不用找我了，跟孩子他娘說一聲就行了。”大冬天的，能有啥好吃的啊，這不是為難她呢嘛。
“那行，”李愛國點頭，出屋道，“我讓孩子他娘看着做點。”
到了周六中午，李洪玉回來了，聽了家裏的事兒之後，在沒有李愛國提供的袁洪米情況的前提下，竟然把事情分析的非常透徹，而且整個過程中，肉肉感覺一股濃濃的老幹部氣息撲面而來，忽然就覺得大哥跟爺爺好像還挺像的。
“大哥，”肉肉打斷了李洪玉的話，“你将來要做什麽啊？”
“将來做什麽，”李洪玉好脾氣的笑了笑，一點都沒有說話被打斷後的惱怒，“當然是讀書考大學啊。”這不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嘛。
“不是，”肉肉搖頭，“我是說上完大學之後，大哥要做什麽。”
“上完大學之後啊，”李洪玉默默的捏緊了拳頭，“大概會選擇入黨，然後，當官吧。”從來沒有這麽深刻的意識到，身為一個無權無勢農民的無奈。
弱小的、卑微的，即使是被欺負了也不能反擊的，如此卑微的一個--農民。
他們家的人何曾這麽窩囊過，都被人欺負到家門口了，卻是沒有反擊報複回去，還不是因為他們如今根本就無力做這些。光是自保就幾乎耗盡了他們家全部的力氣，就談何痛快的報複回去呢。
“我也覺得大哥當官會有前途呢，”李洪玉被肉肉的話給拉回了心神，就聽肉肉說道，“感覺剛剛大哥說話的時候，跟爺爺像呢。”
怕李洪玉不相信，肉肉又接着解釋道：“大哥你別不信，我說的都可都是真的。我可是見過爺爺的，就是夏天那時候，感覺大哥跟爺爺很像呢。”身上那股子令人信服的氣質，肉肉感覺出來了。
李洪玉若有所思的點頭，不說話了。
“肉肉，”李洪禮終于瞅準兒機會插進話來，怨婦臉道，“你怎麽不問問我将來要做什麽啊？”妹妹好偏心，只關心大哥，都不關心他這個當二哥的。
“問你有啥好問的，”胡老太替肉肉解圍，沒好氣道，“将來考的考不上高中還不一定呢，八成就是個種地的。”
“誰說的，”李洪禮“嘭”的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最近可努力了，過兩年一定能考上高中。”即使是最崇敬的奶奶也不能無視掉他的努力啊。
“到時候再說，”胡來太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免得将來你想起今天說的話，臉紅。”
“那，”肉肉對着李洪禮無辜的聳聳肩膀，“二哥，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啊。”雖然奶奶說出來之後，她也覺得挺有理的。
“再說了，”肉肉皺眉，“考上高中也沒啥大用處啊。”別看如今大學不招生高中就是很高的學歷了，可這也沒用啊。
後世當老師是個好職業，也如今就算是高中老師，也只不過是勉強養家糊口罷了，還得時時注意着別被那些紅衛兵找了麻煩什麽的，反正不是啥好職業。
除了當老師，文化要稍微高一點，好像還真沒別的大用處了。畢竟，城裏那些上過高中的年輕人，可是上山下鄉的主要對象啊！要不說“知青”，就是知識青年的簡寫啊。
如今還能在城裏上高中的，不是家裏關系硬可以讓孩子免除下鄉的，就是他們這些農村孩子了，畢竟誰都無法理解一個老農民對知識的向往到底是有多深。
不過肉肉可是知道，以後可是要恢複高考的。雖然剛剛把二哥打擊了一把，可她這會兒也得好好的安慰才行，“二哥，沒準兒你上高中的時候，國家就恢複高考了呢。”也算是給二哥個奔頭。
唔，她記得國家好像是七七年恢複高考的，到那個時候二哥才念完高中五六年的功夫，應該也還來得及吧。
“再說了，”肉肉握拳，給李洪禮打氣道，“到時候沒準兒二哥學習很好，也能得到大學的推薦名額呢。”
“就是，”李洪禮又恢複了往日的精神，“以後我好好學習，也上大學。”堅決不能當家裏唯一沒有上大學的那個孩子，為了不被肉肉笑話，拼了！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胡老太眉開眼笑，“要不然你這個當哥哥的可就被肉肉笑話死了。”
“明白。”李洪禮握緊拳頭，點頭。
這年的冬天還是跟往常一樣的寒冷，即使下的大雪已經沒過了腳踝，可學校教室裏也沒有生火取暖什麽的。
因為沒這個條件！
不過雖說鎮上學校蓋得大瓦房确實不小，可因為一個班有五十多個學生的緣故，人擠人的也不富裕，倒是也沒冷的拿不起筆、寫不了字了。
胡老太用做衣服剩下的碎布頭和棉花，給肉□□了一副厚厚的剪刀手棉手套，用一根灰色的毛線穿起來挂在脖子上，也省的不小心弄丢了。
這幅手套和肉肉的書包是一個風格的，乞丐風嘛，可也引得不少學生們羨慕。不是每一個學生都有棉手套的，畢竟農村地區連布頭都是少見的，即使有，也是舍不得用來做手套的。這要是怕冷了，把手往布兜了一揣，再不濟把手插了袖子裏，這就行了。
所以因為手套事件兒，肉肉又在班上小小的炫了一次富，幾乎全班的人都知道了，李洪雪同學家裏條件不錯，大人舍得用碎布頭和棉花給她做一副棉手套呢。
當然也因為手套事件兒，胡老太覺得有點對不起孟修。當初剩下的布頭将就着也就夠做一副手套的了，做出來之後肉肉又很喜歡，所以胡老太就把手套給肉肉了。
可如今這兩個孩子一起上學，又是要一塊兒長大的，胡老太雖說心裏偏向肉肉，可卻也是時時刻刻的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太偏心了。孟修這孩子跟着大兄弟吃了這麽多的苦，來到他們家也是乖乖的沒給他們添麻煩，這她要是偏心的太厲害了，這孩子萬一再多想了咋辦？！
所以胡老太少不得為這事兒跟孟修解釋了一番。結果沒想到孟修是個心胸寬廣的，根本就不在意這件事兒，胡老太這才徹底放心了，然後又囑咐肉肉在學校裏多照顧照顧孟修啥的，肉肉聽的耳朵都要長繭子了。
為了履行對奶奶的承諾，肉肉在下課之後主動問孟修，“你手冷不冷啊，要是冷的話，手套給你。”一邊說一邊把手套遞了過去。
“不冷，”孟修把手套往肉肉那邊推，“屋裏也不冷，我的手也不冷。”
肉肉碰到孟修手的一瞬間，感覺他的手涼涼的，就知道孟修沒有說真話。看着孟修臉上真誠的笑，肉肉猛地把手套往他懷裏一丢，雙手抱胸，霸氣道：“我說給你戴就是給你戴，聽我的。”
“聽我的”這三個字一出，孟修就跟接收到了什麽信號似的，也不把手套往肉肉那邊推了，直接把手套棉線挂了脖子上，手也戴上，然後露出了臉頰上的兩個小酒窩，“我聽肉肉的。”
肉肉對他真好呢，知道他手冷了就把自己的手套給他，肉肉果然是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呢。
“戴着吧。”肉肉無所謂的點頭。孟修的這句話她也快要聽出繭子了。每次她說出“聽我的”這句話，孟修就真的聽她得啦，也不知道這是不是針對孟修的奇怪咒語，反正好用就行了。
下節課是數學老師的課，肉肉從桌洞裏拿出數學課本認真的擺好，準備好要上課了。
說到這個課桌，肉肉倒是要吐槽一句了，明明老爸已經十倍賠償了學校的桌子錢，可是如今她還是用着這張缺了一角的桌子，因為正好是在右下角，還真是挺不方便的。
還記得肉肉為這事兒還跟班主任報備過，結果老師一句話就把肉肉給打發出來了，“這是為了讓你張長記性”。
好吧，所以肉肉至今用的還是一開始的那張課桌。
數學老師的課肉肉也不再抵觸了，可是上課的時候，肉肉又明顯的感覺到了，數學老師好像又要找孟修麻煩了。
數學老師果然是國家的好公民，人民的好戰士，積極響應國家的號召，跟資産階級鬥争到底，于是在除了專門多關注肉肉之外，對孟修的關注也是不少。
于是在發現肉肉的手套跑到了孟修手上之後，忍不住發火了，“孟修，你的手就那麽冷嗎，竟然還向同學借手套？！”她知道手套是肉肉的，肉肉和孟修關系有不錯，可手套到了孟修手上又不願意了，認為這是孟修占了肉肉的便宜。
“老師，是我自己主動交給孟修同學的。”肉肉舉手報告道。這也是肉肉不知道第幾次替孟修解圍了。數學老師就是看孟修不順眼，不願意她跟孟修混在一塊兒“堕落”，她能怎麽辦，只能就這樣兒了。
反正還有半年的功夫又要分班了，到時候還不一定分到數學老師班上呢。看在老爸的面子上，她就忍這半年吧。
确切的說，是讓孟修再忍這半年吧。肉肉看着孟修的背影，站起來道：“家裏人吩咐，如果孟修手冷了的話要給他戴上手套。正好我的手也不冷，就給他了。”
“老師，還是先上課吧。”
自曾被罰站過一次之後，肉肉倒是沒有再被數學老師罰過。當然了，除了因為孟修的事兒經常跟老師對着幹之外，倒也沒有起過別的沖突。
所以即使數學老師被肉肉這句話給起的喘着粗氣，肉肉習慣成自然，也就不在意了。說完這話，也不等老師的反應，徑自坐下了。
數學老師可能覺得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也可能覺得肉肉是爛泥扶不上牆，朝孟修瞪了兩眼，見孟修也沒個反應，倒是自己被氣了個夠嗆，翻了個白眼，上課了。
中午照例還是李愛國來接肉肉和孟修。因為如今天氣冷了，李愛國身上穿着的是厚厚的軍大衣，倒是引得別的來接孩子的家長多看了好幾眼。
怕冷着孩子，大金鹿後座上用衣服鋪了一層，而大梁上也綁了一層碎布頭。等孟修爬上車，又把肉肉抱起往懷裏一塞，用軍大衣擋住，李愛國騎上大金鹿就走了。
路上肉肉忍不住跟李愛國抱怨，“爸，比當初幹嘛讓數學老師多照顧我啊。”搞得現在孟修也被她連累受到了數學老師的“關照”了。
“被老師多關照還不好啊，”李愛國覺得他說的話是沒有錯，見閨女撅起了小嘴，又道，“你只要不犯錯，老師也不會去找你麻煩不是。”看樣子也是知道當初是肉肉先違反紀律的。
“可她對孟修也不好啊，”肉肉皺眉，“她的思想挺激進的。”要不是年齡大了，肉肉覺得，搞不好數學老師就跑去當紅衛兵了。
“還知道‘思想激進’，”李愛國倒是被肉肉逗笑了，“我閨女懂得還不少。”
“爸，我可不是跟你開玩笑。”肉肉繃着張小臉嚴肅道。
“我知道，”李愛國點頭，“再忍半年吧。”說實話，他也後悔多嘴說上那一句啊，搞得如今他不上不下的，做什麽都是錯。
“哦。”她早就知道老爸也沒有辦法的，反正她就是為了吐槽幾句罷了，就這樣。
畢竟誰讓她被老爸給坑慘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