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晚上在山頂定了度假客棧,條件一般,一群人也熱鬧得很。聞、陳二人是最先到的,悠閑坐在客棧門口逗狗,後上來幾個不知情的姑娘還誇獎他太謙虛其實是個登山好手。百年冰山臉的聞律師聞言竟有了幾分尴尬,蹭一下鼻梁骨假裝沒聽見。
陳既明拿來一把鑰匙,晃在他眼前:“這裏都是民宿,老式門鎖沒有備用鑰匙,咱倆一個标間你先拿着鑰匙。”
聞辰易皺了下眉頭:“有單間嗎,我不缺這個錢。”
陳既明尚未開口,前臺姐姐就先一步說:“抱歉節假日房滿了。”
聞辰易一臉難受盯了陳既明老半天,對方卻絲毫不覺有什麽大不了,最終嘆氣:“你打呼嗎?”
“不打。”
聞辰易伸手接過了鑰匙。
于是,淩晨時分,兩人在房間內面面相觑。聞辰易揉了揉太陽穴,第一萬次質問自己為什麽要來,就算被強行拽來他也應該喊救命的。
他是個gay,生理心理都取向正常的gay,現在正跟一個同性獨處一室,并且那人毫無自覺,仗着空調暖風,光着膀子就從浴室裏出來了,身上還沾着熱騰騰的水汽。
不得不感嘆,陳既明身材太好,刀槍雨林實戰出來的肌肉,跟健身房刻意練出來的白斬肉是截然不同的。古銅色的胴體像中世紀的雕像,一寸一寸都是歲月刻畫的痕跡,很難不讓人産生遐想,目光沿着那輪廓細致入微……聞辰易自然不例外。
但遐想只存留兩秒,就被聞辰易自己捂臉打斷。他将視線長長地垂在地上,然後衣服都沒換鑽被子強迫自己睡覺。
關燈。
耳畔是空調的雜音,和窗外獵獵的風雪聲。
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呼吸。
微弱而混亂的環境。
聞辰易以為自己會極不習慣,已經做好失眠整夜的準備,卻意外地在下一秒坐上時空機,跌入浩瀚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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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嘀嗒嘀嗒,夢裏是漆黑一片,他伸手向外抓只抓到一把虛無。黑暗中有微弱的斑斓光影,越仔細辨認越模糊不清,他在這偌大的未知中尋找,直到聽見一個聲音。
聲音自遠方傳來,拉他掙脫。
“辰易,辰易……”
聞辰易迅速睜開眼。
“誰?”
“我,”陳既明拍了拍他的被子,“快看,日出。”
聞辰易虛着眼轉過頭。
簡陋的飄窗外,白晝已經降臨,遠山被鍍上一層金色,山頂消失在明亮的雲霧裏,白雪靜靜鋪積窗沿,仿佛不願驚擾的美麗神祇。
“走吧,出去看看。”
兩人簡單收拾收拾出門。
這所客棧位置極佳,出門不到三百米就有好的觀景點。換上厚羽絨服,踩着積雪,四寂無人走出去,與細雪踏上同一節奏。昨夜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已經煥然一新,入目出便是淋漓的景致,雪披山間,若銀裝入畫,不知不覺就成為畫中人。
兩人并肩站在蒼茫的山頂,連綿的雲霧橫向鋪開縱橫萬裏,與那噴薄的日出一樣,目光中映照出壯麗的金色,一點一點,又急劇加速地,來不及深深銘記就日照當頭。
山頂視野空空蕩蕩,顯得人格外渺小,群山中間是深不見底的白霧,空空山谷亘古坐落,充滿神秘也自有一份心境。面對這氣勢磅礴的仙境,沒有人敢産生所謂對自然的征服感,但剩眦目的敬畏,以及一種山野天地之間油然而生的豁然。
陳既明筆直伫立,瞭望遠方,聞辰易回望。
那是一種肅穆感,鋒利身形之中,寬闊的胸膛仿佛自成一片原野,在朝陽裏熠熠生輝。
聞辰易說:“警察和律師天生不對付,我們竟然在這裏爬山,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陳既明輕輕搖頭,嘴角上揚。
聞辰易走到某塊石頭坐下,感受陽光蒸發掉精神裏喪氣後包裹一身,迎客松上的冰雪在陽光中變得晶瑩透亮,靜谧,美妙的靜谧。
他在想這是不是一種錯覺,這兩天舒适的心情,讓他來不及思考就已經開始貪戀刻意營造的真實。這樣就挺好,就這樣。
兩人無聲靜默許久,充分享受過清晨時光,聞辰易再次主動開口:“你昨天不是問我為什麽當律師嗎,我可以告訴你。”
陳既明做了個請說的手勢。
“當今世界有三大巨頭,你知道嗎?”
陳既明說:“美國人說的,舌頭、金錢、原子彈。”
聞辰易靠在石頭上,微笑點頭娓娓道來:“很早我就知道,三樣東西裏面,我沒有原子彈,也無法賺到非常足夠的金錢,所有只有靠唇舌成為強者。能在理性合法的基礎上,把人說崩潰,讓灰色事件在黑白之間選一條路,這是我的驕傲。”
他的語氣淡淡的一改往常,尾音有些慵懶,仿佛飄在半空的雲霧,盤旋半天後終于說個盡興:“所以,不是因為聞久,只是喜歡。”
只是喜歡做律師。
陳既明咀嚼他的話,而後開心笑了。
聞辰易似乎總披着一張混入泥漿的皮囊,總是讓人誤解的皮囊,可如果你窺向其中,也許會為他的純粹所打動,他不是人雲亦雲裏的那樣,泥潭之中他有一副韌骨。
陳既明想,也許我們不僅要在一生中找到自己的位置,還需對不同的生命抱以持續的期待,才不會穿梭于人群中,又遇見林林總總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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