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親友的分離，她都不去想。那些憂思一旦襲來，君怡就用每天下午的相聚來沖淡它們。
君怡和姚億經常為一道題的對錯、為牌局、棋局的輸贏而吵架。青柚自然總是向着君怡，半真半假呵斥姚億，拽着他給君怡拿冷飲、切水果，算作道歉賠禮。
有一次溫課結束，他們沒有打牌，也沒有下棋，齊坐在沙發上看起了電視。君怡和青柚都喜歡看日本動漫《哆啦a夢》，喜歡機器貓，幻想擁有竹蜻蜓飛行器，希望這世界真有穿越門，可以任意抵達過去和将來的某個時間段。
君怡說：“我不想穿越得太遠，就去民國吧！”
“膽子真小，是怕回不來了嗎？”青柚笑道，“我要走得遠一點，秦朝太遠，唐朝太盛大，我去宋朝吧。”
姚億窩在沙發上，忽然開口道：
“要是真能穿越，我不要回到過去，只想看看以後，一年後，三年後，十年後，看看我爸在什麽地方，看看我跟他會不會再見面。”
語氣不善。
“姚億——”青柚試圖阻止他。
姚億霍地站起來，“我爸的電話號碼！給我！”
青柚也站了起來，“你發什麽神經！”
客廳的空氣頓時變得緊張起來。恰在這時，門開了，尹青柚的媽媽下班到家。
君怡已見過青柚父母好幾次，此刻卻呆了一會兒才想到跟阿姨打招呼。然而她的招呼聲被姚億的大吼聲給淹沒。
“給我我爸的電話號碼！”
他的聲音裏有一種特別的力量，好似一塊厚厚的被褥砸在人身上，痛還是小事，緊随而來的壓迫和窒息感，才令人難受無比。
君怡看着姚億，後者的臉頰微微發抖，神色激動。
尹媽媽看了看姚億，沉靜如常。
“晚上我們包餃子吃。君怡也在這裏吃吧！阿姨包的餃子可好吃了。”
姚億充耳不聞，再次重複了那句話。青柚走上前，拽了拽他的胳膊，被姚億一把推開。他朝尹媽媽大吼：“給我電話號碼！給我我爸的地址！是死是活，我得見他！”
青柚沖上來，撲在比他個子高大的姚億身上，兩人扭打成一團，從沙發滾到地板上。
尹媽媽也不勸止孩子們的打鬥，站在廚房門口，只是搖頭嘆氣。
“姚億，我跟你媽是朋友，我只跟你媽聯系，真不知你爸爸的任何號碼或地址。”
“我不信，我不信。”姚億和青柚已相互松手，他坐在地板上，仍舊大吼。
“今天是我爸的生日，你們知道嗎？我已經兩年半沒聽到他的聲音！兩年半！我只想打個電話給他，跟他說一句生日快樂……”
“我媽已經說了，她不知道你爸的狗屁電話！你媽都不知，為什麽我們會知道？”青柚打斷姚億。
姚億站起來，搖搖頭。
“我不知道為什麽。但這裏面肯定有問題！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我爸死了嗎？告訴我他是不是死了！也許他已經死了，你們早就知道，你們全是兇手，所以才瞞得這麽緊——”
“啪”，耳光響亮。
“青柚！快跟姚億說對不起！”尹媽媽嚴厲地下了命令。
潘君怡驚慌地看着流淚的姚億、震怒的尹青柚，以及心事重重的尹媽媽。
後來，君怡告訴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嬰兒，人人都有煩惱。或許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個黑洞，區別只是大小和深度。
跟姚億的遭際相比，她已足夠幸運。#####
8父親的好朋友
潘峰以令人難以置信的效率辦妥了君怡的轉學和落戶手續，他來去匆匆，不願在康城多留一分鐘，以至于君怡只能打電話跟姚億和青柚道別。
青柚接的電話。
“太匆忙了，連禮物都沒給你準備。”
君怡戀戀不舍，強笑道：“那就欠着呗！”
青柚又說：“寒暑假時可以回來看看你媽。”
“還有你們，你，姚億。”
青柚讓姚億接電話。
姚億說：“去上海後別那麽兇，免得人家以為康城是河東。”
“河東，什麽意思？”
“河東嘛，盛産河東獅，吼功一流，一般人敬而遠之。”
君怡大吼道：“關你屁事！”
吼完了又止不住笑，“你來上海看我吧！反正你媽媽在上海。”
“哪壺不開提哪壺。放假回來，別忘了給我們帶禮物。”
電話就挂了。
朱志玲把君怡送到潘峰住的賓館，像送她去旅游一般，毫無離愁別緒。父女倆要出發了，她對潘峰說：“我把女兒交給你了，你別虧待她。”
才說兩個字，她已泣不成聲，卸下了全副僞裝。
她抱了抱君怡，叮囑道：“随時回來，随時來電話。”
潘峰臉色凝重，君怡眼眶濕了，忍着沒讓淚水流出來。她鑽進出租車，沖着流淚的母親揮揮手。再見了，媽媽！再見了，康城！
從此以後，她将在上海，與潘峰過着相依為命的日子。新的環境，新的朋友，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她沒有時間哭哭啼啼。
父親為她聯系的學校離家不遠，搭公交車只有五站路，不用換車。新家是父親貸款買的兩室一廳的老公寓，現成的老裝修，沒康城的房子大，尤其是廚房和衛生間，逼仄得轉不過身來。
習慣新家只用了兩天，習慣新的學習生活，卻足足花了君怡兩個月時間。班主任親口告訴君怡，很少有人初三時才轉過來參加本市的中考，君怡基礎不錯，但還是要付出雙倍的努力，才能考上重點高中。
君怡很快發現，雙倍努力也是不夠的，除了吃飯睡覺，她把所有時間都花在功課上。
畢業班每天都有測驗，君怡為她的成績汗顏，自卑得不敢跟新同學講話。
潘峰給她請了兩名家教，文理科各一名。父女倆早出晚歸，早餐在飲食攤解決，午餐在學校或單位吃，晚上回來，不是吃速凍水餃，就是在小區附近的飯店叫份外賣。家中廚房經常是清鍋冷竈，君怡也習以為常。
父女倆相依為命，互相鼓勵。這段日子，雖然寂寞、緊張，君怡并不覺得苦。她的心是安寧的。
父親說，天冷了，上海的氣候跟康城不同，風大，君怡要添置長款外套和圍巾帽子，但他不懂小姑娘的穿戴，也不放心讓君怡自己去挑選。
“沒關系的，爸爸。我讓同學陪我去買，她們說有個服裝批發市場——”
父親搖頭，“否決。爸爸找個人陪你去買，去商場，挑幾樣好的。”
萬阿姨在陝西南路地鐵站出口等他們，見到君怡就迎上來。
“老潘，你女兒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嘛！”
潘峰笑道：“那當然。好看吧？”
君怡最大的遺憾就是長得完全不像她母親。朱志玲是标準美人兒，尤其是一雙大眼睛，長睫毛忽閃忽閃的，迷人至極。
她像父親，五官和身材都像。
萬阿姨笑道：“好看，好看！你的女兒，當然好看啰！”
被誇獎總是開心的，君怡含羞喊了一聲阿姨。
萬阿姨爽快地應了，頭一揚，說：“看中什麽衣裳就說，阿姨幫你把關就是，別不好意思。既然來了，我們就逛個夠，一次性把東西買齊了。”
她說到做到，熟門熟路地帶着這對父女從這家商廈逛到那一家。君怡被标簽上的價格給吓壞了，萬阿姨看出她的緊張，俯在她耳邊說：“不要看價格，就看款式和做工。看東西時，要像很有錢一樣才行，那些營業員最勢利不過，別讓她們看扁了。”
君怡笑笑，還是只揀稍微便宜些的衣服試穿。
萬阿姨對潘峰說：“看你女兒，夠懂事，夠貼心。還是女兒好。我那個兒子，你不開口，他都只揀貴的東西買，花娘老子的錢，不心疼。”
潘峰笑道：“家庭環境不同嘛。”
君怡試了幾件外套，穿上身的效果都不夠漂亮。
萬阿姨嘆口氣，說：“小姑娘，還是阿姨替你選幾件吧。上海這地方最講穿戴，不聲不響的，穿一件簡簡單單的衣裳，什麽牌子，多少錢，懂的人瞟一眼就心中有數。阿姨不是教你愛慕虛榮，但是到了這裏，你要知道此地的人情世故、風俗習慣，到了外面，才不會被人笑話。”
這話說得重了。萬阿姨，後來君怡知道了，她叫萬妮，是父親的好朋友。萬妮頭一次跟潘君怡見面，就算是出于熱心、好心，還是性子太急，談得太深。君怡不高興了，臉上沒露出來，卻對這位阿姨起了防備之心。
萬妮替君怡選中一件杏色的羊絨衫，又讓她試了一件豆綠色的羽絨服。看到鏡中的自己，君怡很是滿意。
“好看是好看，稍嫌老氣。”潘峰小心翼翼地提出反對意見。
君怡不舍得脫掉，只嫌太貴，站在鏡前再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