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說。
“這點我可以作證。所以,君怡,你不要覺得天塌下來了。”
青柚看看君怡,又看看姚億,補充道:“天塌下來,也是個子高的頂着,比方說姚億。”
青柚拍拍姚億的肩膀,給他鼓勁。
姚億弓着身子,下巴擱在餐桌上,凝視着杯中的冰塊和菠蘿,不知在想些什麽。
君怡好奇地問:“難道,姚億的爸媽也……”
姚億不作聲,但也不反對青柚替他發言。
“他爸媽好好的,并沒有離婚。只不過,姚億爸爸去日本四年,一次也沒回來過,媽媽去年去了上海,除了打電話,基本也不過來看他。”
青柚瞟一眼姚億,再次說出那句話。
“沒關系,自己管好自己就行。”
君怡第一次聽到姚億的故事,不禁仔細看了看她從小學就認識的這位老同學。後者眉頭攢着,眼睛眯着,看不清表情。
忽然姚億從桌上擡起下巴,艱難地坐直身子,扭動了幾下,像淋過雨的狗甩掉一身的雨珠。
“這樣還好一些。我跟青柚住一起,有人陪我玩,一起學習,一起聊天。我媽的脾氣性格,我實在吃不消,今天抱着我把我當小寶寶,明天又對我橫眉冷對,随便我說句什麽,她立刻就爆發了,聲嘶力竭,像瘋子!”
“姚億,”青柚制止道:“不可以這樣說自己的媽媽。”
君怡肅然凝視着姚億,後者黑了面孔,一瞬間年長了好幾歲。
同一瞬間,君怡眼前也黑了。
風扇呼呼聲消失,光線變得極其黯淡。君怡尚未來得及發出驚叫,聽到吧臺那邊的尖叫聲:“着火了!出事了!快逃啊!”
背後有股熱風襲來,火舌沿着一條裝飾用的尼龍帶迅速舔過來。
君怡穿着絲襪,倘若沾上一星半點兒火苗,後果不堪設想。
慌亂中,君怡一只手同時被兩只手捉住。
“快跑!”
“快跑!”
他們的座位在咖啡館最角落,從那裏到大門口,區區十來米,卻因狀況不明,心慌意亂,這段路顯得極其漫長。
而咖啡館內的布制品太多了,窗簾、桌布、絹花,比比皆是。這還不算什麽,偏巧頭兩天,咖啡館租給某單位包場搞活動,各種裝飾品邊角料在活動結束後并未清理清爽,蠟燭、尼龍彩帶被收納到一只紙盒裏,紙盒距離起火處非常近。
君怡逃出大門後,回頭看咖啡館內,已是火光熊熊,濃煙四起。
街上已聚集了不少人。救火車的鳴叫聲自遠而近,頃刻間已停在了許願樹咖啡館門前。
“我們走吧!我看到攝像機了,搞不好這事兒會上新聞。”
青柚提議離開。作為火災案發現場的當事人,他們可能會被采訪,也可能會被警方問訊。青柚的意思是,既然大家都沒事兒,何必惹麻煩。
走到另一條街上上,君怡才發現,她的右手臂上被勒出了一道紅印子。同時捉住她手的自然是青柚和姚億兩人,但她記得姚億在右邊,青柚在左邊。
“到底是怎麽起火的?”姚億問。
青柚說:“還記得那兩個空調維修工嗎?起火的地方就在空調附近。會不會是修空調的過程中,把線路弄走火了?”
姚億不同意。“怎麽可能?人家得懂點技術,要有上崗證,才能出來幹活兒。要真像你說的那樣,維修工連三腳貓都不如了。”
“這麽熱的天氣,裝空調修空調的都很忙,趕鴨子上架的事情也難免。”
“照你這麽說,那兩人要為這場火災負責咯?他們會不會坐牢?”
“我可沒這麽說,只是推測……”
君怡不喜歡姚億跟青柚擡杠,一腳踩在姚億腳上。
“看你,把我的胳膊都勒紅了!”
潘君怡和姚億熟不拘禮,大概是從這天開始的吧。他們從小學起就認識,八年來講過的話,合起來還沒有這兩個下午講得多。
要不是讀小學時,姚億的母親曾在校門口叫出君怡的名字,沒準兒她連班上是不是有這麽一號人物都不清楚呢。
那個女人,姚億的母親,從君怡走出校門時就使勁兒望着她。君怡感到了這一點,擡起頭,兩人的視線相碰時,對方立刻笑起來,走過來問道,你是潘君怡吧?我是姚億的媽媽。
君怡點點頭,禮貌地說了聲阿姨好,溜之大吉。
阿姨的一邊眼角下有顆痣。君怡就記得這一點。
姚億是誰?坐在班級一角,成績不好不壞,個子不高不矮,從不闖禍也從不出色的一個小男生。
原來他的媽媽是這樣的。君怡想。
她從未關心過別的同學的家庭生活,特別是像姚億這樣的,認識、卻毫不熟悉的男生。她很難将校門口偶遇的女人與姚億描述的姚媽媽聯系在一起。
但她對自己的記憶也很不确定。女人走過來問她的話,似乎是,你是潘峰的女兒嗎?但也許是直接說出了她的名字。也許,女人自我介紹時并非說的是姚億的媽媽,或者是楊昱?小學時班上有個叫楊昱的男生,外號薯條替代了他的大名,所以她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幹了件張冠李戴的事?
記憶不是高清攝像機,翻看記憶,常會模糊不清。
君怡自己也覺得奇怪,她會記得姚億的母親,會記得小學時在校門口見過一次的某個女人。
或許是姚億媽媽眼角的那顆痣,或許是她的笑容格外親切,或許,是人與人之間莫名其妙的緣分。君怡說不清楚。
總之,從15歲這年夏天開始,君怡才算真正認識姚億,并與他相熟。#####
7姚億的黑洞
青柚答應幫君怡補習英語,姚億也湊熱鬧,讓青柚幫他補補,三個人約定,第二天開始,他們每天下午在青柚家一起做功課。
不過,這個計劃直到五天後才正式實施。
潘峰和朱志玲離婚的消息在親友間公布後,幾天來,君怡家裏像過年一樣熱鬧。
母親的親戚多在一百多公裏外的舒橋,姨媽和舅舅很快趕了過來。
他們并不怪君怡沒選擇跟朱志玲過,大概也是心照不宣——妹妹總歸是要再嫁人的,帶着拖油瓶改嫁,總不方便。
姨媽和舅舅都給君怡買了禮物,還偷偷塞給她一筆零花錢,讓她別苛刻自己。
下次再見她,就得去上海,或是等她回康城時。臨別時,姨媽和舅舅這樣說着,也不顧君怡怎麽想,自顧自哭了一鼻子。
姑媽也從C市趕來了。
現在她喊君怡不像平時那樣叫小名。姑媽開口閉口都是連名帶姓的,潘君怡潘君怡,乖侄女兒,她神态驕傲,誇獎君怡明辨是非,不愧是潘家的血脈。
當然,這些話都是背着朱志玲講的。姑媽帶君怡去吃牛排,又帶她去逛百貨公司,給她買了許多衣服。
她又愁又喜,喜的是哥哥脫離小城生活和花瓶前妻,愁的是侄女還小,缺乏照顧自己、照顧父親的能力。
總體來說,幾天來,在君怡周圍出現一種類似于歲末年初喜迎新年的節日氣氛。所有人對她都特別好,很多事,不用她開口要求,就有人替她辦到。
君怡也糊塗了。父母離婚,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如果沒有她,這樁婚姻解體,簡直算得上皆大歡喜了。
五天後,穿梭往來的親友散去,君怡這才得以脫身,帶着書本去了青柚家。相隔五天,三個人見了面,居然有點久別重逢的歡喜勁兒。
“快進來坐。姚億,給潘君怡拿個冷飲吃。”青柚白T恤配長褲,腳上還穿着白襪子。
回頭看到姚億還穿着背心和沙灘褲,趕緊将他推進屋。
過會兒,跟青柚同樣打扮的姚億從房間裏出來,拽一拽頭發,乖乖地給君怡拿了一個冷飲。
“鹽水棒冰,你喜歡嗎?”
青柚笑道:“你怎麽揀了最便宜的給君怡吃。蛋筒、冰磚沒有了嗎?”
姚億說:“鹽水最好吃,不膩。”
“那是你愛吃。”
“我也愛吃鹽水。”君怡接過棒冰,剝掉包裝紙,咬了一大口。
姚億松了口氣,笑了起來。
青柚誇贊君怡打扮得漂亮,一身新,從裙子到鞋子、包包,包括腕上一塊锃亮的手表。
君怡很高興他注意到這些,解釋她這幾天如何對付親友們的關心時,難免又嘆了口氣。
嘆氣歸嘆氣,君怡知道自己要幹些什麽。吃好冷飲,補習就開始了。
她有備而來,有許多問題要問青柚。姚億在一旁聽着,俨如陪讀。青柚給兩人補習一個鐘頭,三個人各自溫課一個鐘頭。兩小時後,他們收拾好課本,打撲克、下五子棋。
時間倏忽而過。每天下午頂着酷暑去青柚家補習,是君怡在那個暑假最重要的事情。家庭的解體,即将來臨的遷移,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