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驚馬
呆在房裏談了一上午,眼見着将近午飯時候,徐氏才拉着穆雙涵匆匆出門,誰知沒走幾步,就聽到院子裏傳來銳器攜帶的破空聲。
兩人對視一眼,又加快了腳步,入眼所見,卻是穆柏面色奇異的站在一旁,而穆戎手上拿着一杆漆黑的長槍在揮舞,小臉板的極為嚴肅,雖然年紀小,竟也練得有模有樣的。
“手太松,眼神太散,動作太慢,力道不足,空有其形而無其勢……”駱昭翊站得離他不遠,淡淡看着,一如既往的毒舌評價,“花拳繡腿!”
穆戎一聽,嘴角抿得更緊,手上又加了把勁,動作越發快了起來,忽然一個握不住,長槍離手,直直的往前擲去,“啊!”
駱昭翊身形一閃,在半空中握住長槍翻轉一圈,輕飄飄的落下,瞥了穆戎一眼,“兵器乃雙刃劍,傷人亦傷己,若不能駕馭它,還是趁早歇了習武的念頭!”
穆戎頓時垂頭喪氣起來。
“老爺,怎麽回事?”徐氏走到穆柏身邊,悄悄問。
“太子殿下送了一杆長槍給阿戎,阿戎喜歡極了,一看到就耍起來了,這不,險些出洋相。”穆柏說着,搖了搖頭,對這個小兒子很是無奈的樣子。
穆雙涵略帶驚訝的看了過去,這才發現那杆長槍絕非給小孩子玩的木槍,而是真的黑鐵鍛造,一看就知道很重的,“殿下,阿戎年紀還小,送這個給他……真的好嗎?”
“孤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已經足以自保了,”駱昭翊不以為然,搖頭道:“他既愛學武,就得抓緊了,否則再練也成不了大器!”說着,他又看向穆戎,“你若不能吃苦,這槍孤就收回去了!”
“不,太子姐夫,我能吃苦的!”穆戎一下子擡頭,握緊了雙拳,頓時由垂頭喪氣變得更為堅毅了。
駱昭翊聞言,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唇角微揚,走過去拍了拍他的頭,“走開一點。”
穆戎依言退開,就見他做了個起槍的手勢,手快,槍狠,眼準,靜如處子動如脫兔,槍勢掃過,周邊樹葉紛落如雨,對比之下,穆戎方才就像小孩子玩的把戲。
不僅穆戎看的目不轉睛,穆雙涵也瞧的呆了呆,她竟不知駱昭翊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啊!
風勢漸停,駱昭翊随手把長槍擲于穆戎跟前,問:“懂了?”
穆戎激動的說不出話來,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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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雙涵下意識地拍手鼓掌。
徐氏:“……”這閨女是真呆!
穆柏卻若有所思,人果真是越接觸才越清楚,太子雖性情無常,行事多遭彈劾,卻是真的文才武略,深不可測。
駱昭翊對着穆雙涵擡了擡下巴,微微揚眉,那骨子裏的驕傲矜貴怎麽也藏不住,眉目間流轉的光華幾乎灼燙人的眼,穆雙涵略略垂眸,抿唇也笑了。
“阿涵,你嫁入東宮,身邊都沒有貼心的丫鬟,不如讓春綿柳絮跟着你一道回去?”徐氏借着準備午飯的時候問穆雙涵。
穆雙涵一想,也好,便笑着應了。
午飯時候,好好的晴空萬裏,卻忽然下起雨來,等用完了午飯,雨還在下,眼看着這一時半會是停不了了。
“這雨太大了,要不等等再回去吧?”徐氏擔憂道。
“娘,天色也不早了,可不能再晚了。”穆雙涵無奈地搖了搖頭。
柳絮機靈的上前,剛撐開傘,卻被一雙骨節分明如玉瓷般的手奪了去,擡頭望見駱昭翊,柳絮呼吸一窒,連忙退下。
穆雙涵驚訝的仰臉,駱昭翊一手攬着她,一手為她撐着傘,帝都裏以傲慢出名的太子殿下,冷淡嚣張不談,卻是養尊處優慣了的人,此刻卻如此體貼的為新婚妻子持傘,任雨水打濕自己的衣衫,似乎在做着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說出去誰信啊?
徐氏望着他們的背影,直至消失,她轉身,滿臉困惑:“老爺,我有點看不懂了……”
穆柏沒說話,穆戎插嘴說:“怎麽不懂了?姐夫可疼姐姐了是不?”
穆柏一巴掌呼在了他頭上,“小孩子家的別管這些,練你的槍去!”
駱昭翊送穆雙涵上車,傘完全遮在了她身上,德福跟陳沉忙跑過來幫他擋雨,駱昭翊擺了擺手,自己跳上了馬車。
“殿下,何必對我這麽好?”穆雙涵一邊拿出手帕幫他擦臉,一邊低聲說。
駱昭翊莫名其妙,随即挑了挑眉,“撐個傘也叫好?敢情救你七次還比不上一次撐傘了?那你要不要再來十次八次的以身相許?”
穆雙涵:“……”
她把手帕扔給他,面癱臉看窗外去了——得,破壞情趣小能手,他倆半斤八兩!
大雨彙成一道道雨簾,路上來往的行人急匆匆的跑過,小攤販吆喝着收拾東西,路邊的樹歪歪斜斜……風越發大了,連帶着馬車都搖晃起來,幾滴雨水透過車簾打進來,駱昭翊伸手拉過她,放下車簾,“想生病?”
穆雙涵抿唇一笑,搖了搖頭,正想開口,馬車忽然劇烈搖晃起來,她猝不及防撲倒了他身上,頭磕上了他的下巴,兩人同時“嘶”了聲。
“沒事吧?”
“沒事吧?”
兩人又是異口同聲的問。
穆雙涵眨了眨眼睛,駱昭翊笑了笑,一邊身上幫她揉着額頭,一邊偏頭問駕車的陳沉,“怎麽回事?”
“殿下,風大雨大,馬受了驚……”
陳沉正回着,倏地一聲馬嘶鳴聲響起,馬車向後翻去,與此同時,對面也傳來驚呼大喊聲。
“陳沉!”
駱昭翊抱着穆雙涵叫了一聲,陳沉拽住缰繩,翻身躍到馬上,一用力,制住了受驚的馬匹,馬車險險穩住,但他擡頭一看,卻皺起了眉頭,方才馬受驚時,對面恰好也過來一輛馬車,許是受了這邊刺激,對面的馬也發起狂來,但車夫卻沒有陳沉的本事,連帶着車夫和車裏人一起翻到了地上。
“殿下,不好了……”
駱昭翊掀開車簾,眼光一掃,神色微凝,“去看看。”
陳沉依言應是,跑過去沒多久又跑回來了,語氣竟有些古怪:“車裏坐着的人是……陶家小姐!”
“……”穆雙涵有一瞬間的無語。
駱昭翊似乎有點不爽,陳沉又道:“陶小姐似乎摔得不輕,屬下不好上前查探……”
穆雙涵反應過來,便拿過傘要下車,“殿下,畢竟是未來的二皇嫂……我去看看的吧。”
不爽歸不爽,駱昭翊怎麽可能讓她一個人過去?他拿過傘,扶她下車,“走吧。”
見前面停住,似是出了事,坐在後一輛車上的德福跟兩個丫鬟也跑了下來。
對面的馬車确實翻了,但是還好沒壓到人,可卻見一個女子摔在地上,仿佛暈了過去,車夫不知道跑哪去了,唯有一個身形瘦弱的小丫鬟打着傘,跪在她旁邊扶她,哭喊道:“小姐,小姐你醒醒……”
駱昭翊跟陳沉都不方便,穆雙涵便跑了過去,一看暈倒的人,果真是陶韻,她蹙着眉,伸手一摸,陶韻腦後竟都是血……
“太子妃?您是太子妃!”那丫鬟瞧見了穆雙涵,又看到了不遠處的駱昭翊,頓時像看到了救星,又急又喜,“太子殿下,太子妃,快救救我家小姐啊!”
“這情況得快送醫館……”
“奴婢背不動小姐,求求太子妃,讓太子殿下幫幫小姐吧!”說着,那丫鬟就哭着磕起頭來,“小姐若有什麽萬一,奴婢也活不成了!”
駱昭翊冷着一張臉,淡淡叫道:“影衛!”
還是大雨天,突然就蹦下兩個穿着蓑衣的蒙面人,那小丫鬟吓了一跳,又哭訴着說:“太子殿下,小姐千金之軀,怎能……”
“能怎麽樣?難不成還讓孤親自背她,等她醒來再賴上孤?”駱昭翊冷淡的語氣自帶嘲諷,比這大雨天的冷風還要冷,卻聽得小丫鬟面紅耳赤。
小丫鬟心想太子妃總歸心軟些,便轉頭看向穆雙涵,“太子妃,我家小姐好歹是二皇子未過門的正妃……”
穆雙涵起身讓影衛過來,蹙眉道:“二殿下生性溫和,這種情況下必不會計較這些的,你家小姐生死攸關,你再拖下去,若出了什麽事可是你的責任了。”
讓自己的夫君大雨天的去背一個女人,還是個對你不友好的女人……自私也好,冷漠也罷,穆雙涵自認沒那麽大方。
影衛們倒也挺正直的,脫下蓑衣讓小丫鬟包裹好陶韻,自己淋得像個落湯雞,一個背着陶韻,一個提着小丫鬟往醫館去了。
醫館也不遠,走到街道盡頭,拐角處就是,在這邊就能看到懸壺濟世的招牌。
“方才馬車撞到她們了嗎?”駱昭翊問陳沉。
“回殿下,并未撞到,只是大雨天的馬受了驚……”
駱昭翊看了看翻掉的馬車,倏而冷笑一聲,吩咐道:“讓影衛仔細查查這輛車!”
穆雙涵一驚,低聲道:“殿下莫非懷疑是設計好的?可我看陶韻傷得那麽重,不像是裝的……”
“孤八歲時候就能為了達到目的捅自己一刀,”駱昭翊說的輕描淡寫,伸手将她額前沾濕的亂發拂開,“別太小看一個人的決心,或者說野心。”
說罷,他又吩咐影衛去陶府和二皇子府報信。
穆雙涵聽得嘴角一抽,很是複雜的望了他一眼。
“走吧,先去看看她傷得如何,傻了一個,瘋了一個,別再弄出個又傻又瘋的!”
駱昭翊就是随口一說,然而穆雙涵很快就知道什麽是烏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