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婚(下)
車架行進宮,宮人紛紛跪了一地,直至昭明大殿之前,十裏紅毯鋪就臺階,延伸腳下,兩旁跪着的宮女捧着花籃往中間撒去,高聲念着賀詞。
駱昭翊翻身下馬,走到車架前,伸手遞出,“來。”
穆雙涵抿了抿唇,見到這種大場面,難免有點緊張,她拉住他的手下來,手心裏不自覺的溢出了冷汗。
“這就怕了?”駱昭翊嘴裏說着“沒出息”,從頭到尾一副高傲冷淡的模樣,就好像成親的不是他一樣,然而手卻握得更緊了,裝模作樣不動聲色的問:“要不要抱你上去?”
穆雙涵:“……你不緊張?”
駱昭翊一臉“緊張是什麽鬼孤才不知道”的表情!
穆雙涵發覺到他手心燙得厲害,頓時了然,她敢肯定他耳根一定紅了一路……偏偏還要死鴨子嘴硬,看看,這矯情的簡直讓人甘拜下風!她哭笑不得,對比下來,倒是沒那麽緊張了。
旁邊有嬷嬷遞上同心結的紅綢,兩人各持一邊,步入臺階而上。
皇親入列,百官相迎,文帝與皇後坐于大殿之上,不少人感嘆,這種場面也只有極大的盛事才能一見了,一般若按規矩來,太子成婚根本無需入昭明大殿,只是文帝寵孩子寵的厲害,也是變相的昭告與警示,太子的位置固若金湯,有其他心思的趁早收了吧。
駱昭翊謝穆雙涵入殿,衆人看去,不約而同的暗贊,太子本就風華無雙,太子妃在其身側竟也毫不遜色……好一雙璧人啊。
文帝很是欣慰,下意識的偏頭看向皇後,皇後似有些恍惚,眼裏仿佛帶着柔和的笑意,然而再看去,又是一片冷漠死寂。
“皇後,你看如何?”文帝忍不住問了一句。
皇後木木的說:“昭昭大婚了,娶的是他喜歡的人嗎?”
“是啊。”
“真好,”皇後臉色忽然有了神采,輕聲說:“陛下,我能帶昭昭回家了嗎?”
文帝喉嚨有些堵塞,怔怔的望着她,手覆在她的手上,柔聲道:“這裏就是你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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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愣了愣,又變成了那副沉寂的模樣,“……臣妾知道了。”
文帝心中發酸,曾幾何時,她是那樣活潑歡快的小姑娘,如今卻被困在了死氣沉沉的世界裏,任他如何,都沒法讓她走出來……
他們坐在上首,衆人的目光都在駱昭翊跟穆雙涵身上,很少有人敢直視帝後,倒也無人發覺他們的不對勁。
贊禮太監開始高聲唱禮。
一拜,拜天地。
二拜,拜帝後。
三拜,夫妻交拜。
古往今來,沒有什麽不同,就在贊禮太監即将喊“禮成”之時,皇後倏地站了起來。
衆人不解有之,詫異有之,卻見駱昭翊擡眼,唇邊含笑,毫無不敬,“母後有何訓誡,兒臣和太子妃洗耳恭聽!”
皇後直直的盯着他看,看的是他的眼睛,墨中一點幽淡的藍,像天空草原的澄淨,像大雪山夜中的明燈,又像是地獄蹿出的幽火……皇後偏了偏頭,表情有些茫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麽,半響,喃喃道:“好好的……”
駱昭翊不等她繼續說什麽,眼神漸深,朗聲道:“兒臣謝母後教誨,定會和太子妃好,好,的!”
穆雙涵一看到皇後就覺得毛骨悚然,她也發現了,皇後絕對是……精神有點不正常。以前是不敢問,這會是沒法問,她只好把滿肚子疑問古怪都壓下去。
文帝若無其事的拉着皇後坐下,擡頭示意了下,贊禮太監當即道:“禮成——”
駱昭翊垂了垂眼眸,牽着穆雙涵的手站在大殿之上,百官齊齊俯身:“恭賀太子殿下,恭賀太子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大禮是完成了,但是接下來還要無數禮節,趕去長壽宮拜見太後,聆聽教誨,再去太廟祭祖,一大段一大段的賀詞聽得人頭昏腦漲,頭冠一直戴着也疼,一天下來,穆雙涵累得半死,不得不感嘆,地位越高,大婚越是麻煩。
晚些時候,才終于回了太子東宮,新房之內。
然而太子大婚,東宮設宴,各路人馬都過來湊熱鬧,穆雙涵是能歇着了,駱昭翊還得繼續應付一堆皇親國戚和文武百官。
一坐下,穆雙涵就舒了口氣,瞥見房裏站着的嬷嬷宮女,忍不住道:“你們都下去吧。”
年長的嬷嬷恭敬道:“娘娘,按着規矩,要等太子殿下回來,飲了合卺酒,奴婢們才能告退。”
穆雙涵:“……”
她真是在青林縣野慣了,一遇到這些規矩規矩的就難受,還有,她真心頭疼啊,求放過啊!
好在沒讓她幹坐多久,門外就傳來動靜,駱昭翊回來了,穆雙涵還在奇怪怎麽這麽快就搞定了,就聽他淡淡道:“都退下!”
年長的嬷嬷還想把規矩再重複一遍,駱昭翊一眼瞥過去,她一噎,連忙放下手上的東西,領着一群小宮女離開了。
房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駱昭翊表情漸漸柔和下來,卻見穆雙涵指了指頭冠,有氣無力的道:“快,幫我拿一下,我頭疼……”
駱昭翊:“……”沒情趣的女人,氣氛都沒了!
他無語的走過去,伸手幫她卸下頭冠,“你蠢不蠢,不會早點拿下來?”
“太子殿下,你以為我是你啊,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穆雙涵癟了癟嘴,頭冠卸去,一頭長發全都散落下來,燈火明滅下,臉頰紅若三月桃花,本就美豔的容顏更被精心雕琢,道一句傾城絕色也不為過。
駱昭翊呆了呆,随即一挑眉,按住她的雙肩,緩慢卻認真道:“你現在是太子妃了,孤準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你終于嫁給我了,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最好的一切。
穆雙涵也呆了呆,頓時有點不自在,臉也更紅了,當他湊過來時分明聞到了酒香,她輕輕推了推他,小聲問:“你喝酒了?”
駱昭翊眨了眨眼,眼裏仿佛有些霧氣,不怎麽高興的說:“一幫混蛋,輪流過來灌酒……哼,想灌醉孤,哪有這麽簡單……”
“……你怎麽脫身的?”
駱昭翊揉了揉額角,不以為然,“砸了所有的酒壇不就行了?”
穆雙涵:“……”你狠!
她輕嘆了聲,站起來扶他坐下,伸手慢慢的幫他按了按,駱昭翊眉眼舒展,彎了彎,握住她的手,偏頭看她,很緩慢的又眨了下眼睛,叫她:“涵涵?”
“……”
“這樣叫你好不好聽?”駱昭翊歪着頭,沖她笑了笑。
穆雙涵捂臉,麻蛋,這麽溫柔,絕對是喝醉了啊!受不了怎麽辦……
“殿下,我……”穆雙涵結結巴巴的說:“不是,你,你要不先歇下吧,我,我去滅燈……”
她剛轉身,就被駱昭翊一把拉住,拽得摔在床上,雙目對視,寂靜無聲,只能聽到兩個人劇烈的心跳聲,誰也不比誰冷靜,駱昭翊看了她一會,俯身親了下去。
穆雙涵下意識的一偏頭,輕飄飄的吻落在她的唇邊,軟得心都要化了,她心中一悸,頓覺呼吸困難,沒話找話說:“酒,合卺酒還……還沒喝……”
駱昭翊不情願的皺了皺眉,起身走到了桌邊倒酒,穆雙涵連忙捂着心口,整個人燙得都要燒起來了,只感覺短短的一瞬,他又壓了下來,唇瓣相貼,酒全渡了過來,他擡了擡衣袖,燈就滅了。
“殿下,我,我有點怕啊……”
“叫我的名字。”
衣帶抽離,穆雙涵發覺他的手也有點抖,親吻落在脖頸,她失聲道:“駱……昭翊……”
“或者,你可以叫我洛迦哥哥,你從前叫過的,想來更熟悉……”
西夷族語中,“洛迦”乃光明之意,西夷有一座洛迦神殿,在大雪山之下,需聖女終身不嫁,日日入殿虔誠祈禱……很小的時候,他剛剛知事,母後悄悄給另他起了個名字,無人的時候就喚他駱迦,駱迦……
後來他八歲出宮遇險,又遇上了穆雙涵,她問他,你叫什麽?
穆雙涵一怔,腦中閃過什麽,然而未曾想起便已湮滅,“你騙我,我才不可能這樣叫……”
“信不信随你,”駱昭翊湊到她耳邊,輕輕咬了咬,“但是現在,我的太子妃,能不能專心點……”
衣衫盡褪,唇齒相依,兩個人都像是一張白紙,毫無經驗,奈何,這是十丈軟紅裏一場颠倒輪回的大夢,一旦陷入,都想沉湎于此,再也不想醒來。
“阿涵……”他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低聲喚她,她閉着眼睛,眼角沁出淚珠,手臂慢慢環住了他。
從今往後,他便是她要攜手一世的人。
此生與君共,唯願人長久,歲歲年年常相伴,不離不棄共白首。
——你叫什麽?
他說他叫洛迦。
時隔多年,那個小娃娃的身影從未淡去,直至再見,鮮活的少女漸漸取代了那個幼小的身影,未曾執着過,只是惦念,然而……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歡喜便是自然而然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