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服
長壽宮內,淑妃拉着駱蒼站在一旁,文帝和皇後站在另外一邊,太後坐在上首,雙目緊閉,駱靜儀正在輕輕地幫她揉着太陽穴。
駱蒼嘴角破了,眼下也有一塊淤青,雖形容狼狽,卻勝在氣度沉穩,淑妃心疼的拉着他,又氣又怒,這才有了方才那段話,誰知駱昭翊趕到,正好聽了個清清楚楚。
大殿內鴉雀無聲,駱昭翊緩步走進來,朗聲道:“孫兒給祖母請安。”又向文帝皇後行禮。
太後朝駱靜儀擺了擺手,倏地睜開眼睛,眼神銳利,“昭昭啊,你說去救人,救誰啊?”
“救孫兒的弟弟。”
“弟弟?你是皇帝幼子,哪來的弟弟?”太後皺了皺眉,有些納悶。
駱昭翊唇邊含笑,神色從容,不緊不慢道:“孫兒即将迎娶太子妃,太子妃的弟弟理應是孫兒的弟弟。”
駱靜儀眼角一跳,心說小七對阿涵真夠好的啊……
“原來是愛屋及烏,太子妃是穆家的閨女吧,哀家至今還沒見過呢,”太後若有所思,掃了淑妃和駱蒼一眼,又問:“太子妃的弟弟出什麽事了,需要你丢下哀家,毆打兄長,就為跑這一趟?”
“武陽侯府薛建買通山賊抓了穆戎,意欲威脅太子妃就範!”駱昭翊冷冷道:“殊不知穆雙涵是孫兒的太子妃,與孫兒同心同德,他膽大包天的所作所為豈不是打了孫兒的臉面?”
“薛建?又是他?”文帝一聽就皺眉,“武陽侯怎麽看的兒子,冥頑不靈,屢教不改!”
淑妃卻不岔道:“陛下,太後,非是臣妾不講理,太子妃的弟弟被抓,多的是人去救,為何太子要親自趕去?莫非在太子心裏,太後還比不上未嫁入東宮的太子妃?”
她不提駱蒼,口口聲聲為太後打抱不平,太後聞言,果然有了些許不悅。
“這話就是不講理!”駱昭翊面帶嘲諷,冷笑一聲:“淑妃娘娘說的大義凜然,孤倒要反問一句,若是淑妃娘娘的親生母親和父皇同時掉進水裏,淑妃娘娘會救誰?”
淑妃一噎,剛想回答,竟是張口結舌。若回答救文帝,那就是不孝,必要遭人唾棄,若回答救母,文帝怕是會當場翻臉,她以後也別想再得到文帝的寵愛了。
文帝挑了挑眉,太後表情奇異,竟是有些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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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臉色煞白,方才知道中了駱昭翊的言語陷阱,果然又聽駱昭翊言辭懇切,“祖母,孫兒敬愛您,與對待太子妃之心截然不容,您向來最是慈愛,太子妃生性溫善純良,定會如孫兒一般孝敬您。”
“你啊,”太後無奈的用手指指他,“哀家倒沒什麽好氣的……可老三的事,你怎麽說?”
說着,朝駱蒼招招手,等駱蒼走到她跟前,她布滿皺紋的手在他眼下的淤青處摸了摸,都是親孫子,太後也不可能偏心到蠻不講理的地步,雖說淑妃愛挑事,但駱蒼卻一直不發一言,看着就很委屈,這麽多年來也很孝順,太後定要為他讨個公道的。
駱昭翊還沒開口,駱蒼忽然打破了沉默,“祖母,這事就算了吧,是孫兒不知情由一味阻攔,小七救人心切才動手,孫兒不怪他。”
太後滿是欣慰,卻聽駱昭翊莫名其妙,仿佛很是詫異的回道:“咱們兄弟幾個切磋是常事,技不如人挨些拳頭算得了什麽?孫兒幼時開始學武,受的傷只多不少,三皇兄不過皮外傷,今日怎麽就這麽委屈的鬧到祖母這兒來了?”
他這麽一說,好像也是……
淑妃心疼兒子,氣極道:“蒼兒身為兄長,無心與你動手,你又貴為太子,他自然處處忍讓,你卻還是咄咄逼人……”
“三皇兄也是這麽想的?”駱昭翊眉梢微挑,眼中墨藍更為幽暗。
駱蒼手心攥緊,暗暗咬牙,憤怒不已,其實淑妃這話正是說出了他的心聲,他一直憤憤不平,覺得駱昭翊命好,是皇後嫡子,才能成為儲君,他凡事忍讓,但論真才實學,哪裏比不上駱昭翊了?
但他不敢說,憋了這麽多年都不敢說。
駱蒼眼中充斥郁氣,卻還要苦苦隐忍,駱靜儀站在他對面,看了個真切,忽然道:“太子心無畏懼,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今三皇兄卻連一句承認都不敢……”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幾重刺激之下,駱蒼眼睛發紅,脫口道:“是!我是不服!”
說完,整個腦海一片空白,他說出來了,憋了多少年的話終于吐出來,忽然覺得有些輕飄飄的失重感。
太後嘆了口氣,皇家争儲她見得太多了,從先帝到文帝,再到太子這一代,她其實并不意外,唯有嘆息罷了,三皇子母家強大,能力出衆,若說沒有這個心才是騙人。
這麽多年的窗戶紙,竟被駱昭翊一語戳破了。
淑妃淚水奪眶而出,走到文帝跟前跪下,“陛下,您對太子偏心愛護有加,臣妾無話可說,但蒼兒也是您的兒子啊……”
文帝卻是淡淡道:“立嫡不立長,朕知道諸皇兒心中都有不服,不若找個機會,讓你們堂堂正正的一較高下,你們才知道是否是朕偏心才立昭翊為太子……昭翊,可敢應?”
駱昭翊無所謂,笑得雲淡風輕,“有何不敢?”
駱蒼真是恨死了他永遠這副心高氣傲的模樣!恨不得将他從高高在上的地方拉下來摔死!
“這樣吧,”太後忽然提議,饒有興趣的笑道:“時節正好,過幾日讓大夥都去圍場,哀家給你們出個考題……還有皇帝不是給孫兒們都指了正妃嗎?哀家還沒都看過,不如召她們一道入宮讓哀家瞧瞧吧。”
“就依母後的意思辦吧。”文帝當即應道。
其他人皆無異議,一場風波就這麽被太後和文帝聯手消于無形。
淑妃心中嘲諷冷笑,駱昭翊闖了禍,打了人,太後先前還說要罰他,可他受什麽懲罰了?什麽都沒有!從以前到現在,每次都是這樣,她說的再多,哭得再厲害也沒用,皇後從頭到尾不發一言,那勝利者的姿态刺得她眼睛發疼,她如何不恨不怨?如何能甘心啊?
罷罷罷,且看他們都能得意到幾時!逼急了她跟蒼兒,有他們好受的!
翌日,薛建受審,他買通山賊綁架穆戎,意欲謀害準太子妃,人證物證俱在,再辯解也無用,因其接連犯事,惡行難改,文帝親口下了“斬立決”的處分,武陽侯去找端敏長公主,殊不知端敏長公主此時巴不得薛建去死,免得誤了大事。
回天無力,武陽侯府被廢世子薛建,死!
春去秋來,夏正中間,清風翻過嶄新的一夜,桃花謝了,海棠依舊,荷葉襯蓮華,一池漣漪,遍地聞清香。
穆雙涵剛得知薛建已死的消息,還沒緩過來,又接到了進宮的指令,她換上衣服,坐上馬車,到了西山圍場。
滿地都是一個個帳篷,禁軍将地方團團圍住,靠近圍場的南面有一個園子,若是皇家人興致起來,晚上即可在這裏住下,要多方便就多方便。
剛下馬車,穆雙涵就見兩旁各有一輛馬車停下,莊若欣和陶韻同時從車裏出來,三人面面相觑,彼此間都互相厭惡,莊若欣跟陶韻表情瞬間變了,但眼見不遠處文帝和她們的準夫君都在,于是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
穆雙涵卻神色平靜,稍稍點頭,而後仿佛沒看見似得,直接往前走去。
“你……”
陶韻對穆雙涵的看不順眼幾乎不亞于莊若欣了,莊若欣是厭惡怨恨,陶韻更深的卻是嫉妒憤恨,因為她嫉妒穆雙涵能得到太子歡心,反而将她這個原本呼聲最高的準太子妃棄之如履!她想做太子妃,而不是沒什麽存在感的二皇子的正妃!
另一邊,駱昭翊瞥見穆雙涵,唇邊自然而然的露出笑意,坦坦蕩蕩的朝文帝拱手示意,而後躍上旁邊的駿馬,駕馬行至穆雙涵跟前,驕陽似火,也比不得他昳麗眉目間流轉的光華,“沒來過吧,上馬,帶你轉一圈!”
穆雙涵見他短衣緊褲高靴,英姿飒爽,倒像極了翰林府初遇的模樣,她當時對這位任性嚣張的太子殿下可沒什麽好感,誰能料到如今他卻是自己的良人,思及此,穆雙涵不禁感嘆命運弄人,随即大大方方的握緊他遞過來的手,借力上馬坐在了他跟前,回首沖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炫花了一群人的眼。
駱昭翊攬住她的腰,朗笑聲響起,一揮馬鞭,漸漸遠去。
“年輕人啊……”文帝搖搖頭,笑着感慨了一句,倒沒什麽責怪的意思,年少意氣,攜美共游,這種事他年輕時也沒少做。
陶韻和莊若欣俱是滿眼羨慕,若有若無的瞧着二皇子和三皇子,奈何駱廷跟駱蒼仿若未聞,看也沒看她們一眼。
卻是四皇子潇灑,見淩蔓蔓也過來了,頓時效仿駱昭翊騎馬過去,直接把淩蔓蔓帶上馬拐走,引得冷美人驚呼一聲,但策馬奔騰對閨中女子來說既有情調又好玩,下一秒淩蔓蔓面上冰霜盡去,也展露歡顏。
四皇子駱霖不知不覺湊到了她耳邊,為了讨好美人,就道:“咱們追上他們如何?”
“好啊好啊!”淩蔓蔓毫無所覺,心奮地直拍手,“快!”
前方,穆雙涵往後瞥了一眼,哭笑不得,“殿下,他們追上來了……”
駱昭翊冷哼一聲,暗罵駱霖,心說看你蠢,你學就學了,不跟你計較,可你居然還帶着人往這邊湊,兩邊互當電燈泡……你究竟是蠢到什麽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