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縛仙繩
齊家子弟的提醒并非空穴來風。
他算是家主身邊的親信, 自從前些日子那些死士回來後,親眼見到家主從私庫裏尋了縛仙繩。
日日擺在桌前。
這繩子是用來捆誰的,齊家子弟本不知, 今日見着了盛昭, 他才恍然大悟。
“送予你了。”
齊家子弟被盛昭喚回神,他手忙腳亂地接過盛昭随手塞過來的幕籬, 臉上冒煙,吞吞吐吐,快成了個結巴:“謝謝盛公子, 在下,會、會好好珍藏的!”
他見盛昭輕輕勾了下唇, 露出一個好看的笑,應聲的嗓音又低又輕, 齊家子弟臉上更加地紅。
可他見不到盛昭轉過身的一瞬,笑容完全從面上消失。
正殿沒有人。
盛昭憑着直覺穿過一道道廊道, 來到殿後的露天院庭。
中央栽了棵桂花樹。
因為邊域常年落雪, 這新栽的桂花樹蓋了層厚重的雪被,葉子都黃了。
廊道邊是擺在幾,齊韌跪坐一旁,彈着琴,煮着茶, 琴音飄渺,茶香四溢。
他在靜候佳人。
盛昭走近,瞧見桌上擺着茶點。
他心說, 還真是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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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昭把佩劍放在一旁, 坐落下去, 他坐在才發覺不對, 擺放着茶點的玉盒很眼熟。
因為是送給邬钰的,他印象深刻,這玉盒正是他當日送給他師尊的盒子。
不僅玉盒,盒子裏的糕點也很眼熟。
跟盛昭當日做的桂花糕一模一樣,連擺放的方式也相同無差。
盛昭的手突然按在齊韌的琴上,琴發出刺耳難聽的尖聲,他面無表情地問:“什麽意思?”
齊韌松開了勾琴弦的手,笑笑:“我與盛公子初次見面時,公子還誇我彈得好聽。”
“可現在,公子卻不喜了。”
盛昭不語,他一言不發,面色冷得厲害。
他也不曾想自己當初一刀兩斷的話,反而激得齊韌發瘋。
齊韌擺袖:“這是我親手做的,公子嘗嘗?”
盛昭松了口氣,不是他當日做的就好,盡管他心知肚明,齊韌不敢對邬钰下手。
盛昭今日來,是想跟齊韌心平氣和地将事談明白,他不确定齊韌現在瘋成了什麽樣,有些棘手地皺了皺眉。
他給了齊韌一個面子,拿起來吃了口。
剛吃進嘴裏,盛昭就頓住了,味道也是一樣的。
齊韌溫聲解釋:“公子那日走後,我便替你将那地方清理幹淨了。”
“我第一次下廚,用公子落下的東西學了好些天才學會。”
話說得簡單點,就是把盛昭當日做桂花糕剩下的東西全給研究了個遍,一遍一遍地将味道給試了出來。
齊韌:“不過,這玉盒倒是好做。”
盛昭靜了好一會兒,問:“為什麽?”
齊韌不好意思地笑笑:“因為我也想要公子靜心準備的禮物。”
“但公子不會送我,我便自己做了。”
盛昭突然勾了下唇,贊道:“做得很像,不錯。”
齊韌眼睛亮了一瞬:“那便好。”
齊韌将茶沏好,放到盛昭手邊,他又把琴給收到芥子空間裏,原本擺琴的地方被他放了根粗糙的麻繩。
盛昭一眼就看出那是縛仙繩僞裝出的麻繩,縛仙繩雖然稀罕,但齊韌當真以為他認不出來嗎?
這人到底想對他做什麽?
齊韌又拿出一副鞭子,放到繩子的旁邊。
鞭子是一段通體呈墨色的脊骨,密密麻麻全是尖銳的骨刺。
盛昭眉梢跳了跳,擡手就去拿劍。
盛昭還沒碰到,就被齊韌扼住了手腕。
齊韌有些感概:“公子竟還不信我,我怎麽會拿它們來傷你。”
盛昭的手被掐得動彈不得,未等他發作,齊韌又開口:“這是用來向公子賠罪的。”
“賠我逾矩插手公子的罪。”
齊韌話音剛落,縛仙繩就動了。
它捆得不是盛昭,而是齊韌。
縛仙繩是齊韌用來負荊請罪的。
畢竟狗狗不聽話了,就得接受主人的懲罰,不是嗎?
雖然盛昭從頭到尾都跟齊韌做得是交易,他從未承認過跟齊韌有除此之外的關系。
即使是這麽卑微的請求。
縛仙繩會鎖住修士的靈力,令修士喪失反抗的靈力,它此時的形态是粗糙的麻繩。
麻繩羞辱地綁住了齊韌的雙手連帶整個上半身,粗大的繩結正好橫過齊韌的喉結,他低不了頭,只能仰首。
齊韌閉上了眸。
引頸受戮。
盛昭:“……”
玩得挺大。
盛昭今日來的确是想讓齊韌管好自己的手,別幹多餘的事。
雖說齊韌這一出沒壞他的計劃,但盛昭很厭惡別人打着好意的名頭來插手。
盛昭依舊冷着臉,沒露半分情緒,他打量了齊韌半響,一言未發。
直到齊韌被麻繩抵住的喉結滾了滾,是緊張。
盛昭才笑:“做得還挺全。”
他拿起鞭子柄,端詳着,點評幾句:“龍骨鞭?對自己也下這麽狠的手。”
齊韌:“公子出了氣就好。”
盛昭怎麽都行,只要別厭棄他。
盛昭突地将茶與玉盒都掃落在地,他撐着桌面,微微傾身,“我是很生氣,可我不想對送上來的東西撒氣。”
盛昭用鞭子柄輕拍了拍齊韌的臉,輕聲道:“因為太廉價了。”
他笑着問:“怎麽辦呢?”
鞭子柄冰涼,可齊韌卻覺得愈發地熱,他輕呼一口氣,問:“因為聽話,所以廉價?”
齊韌主動用臉去蹭盛昭手中的鞭子柄:“可我只對公子一人聽話。”
盛昭笑了:“有的是人上趕着給我做狗,不缺你一個。”
“而且,你也不聽話。”盛昭道。
盛昭說得是實話,齊韌沒法反駁,他沉默不語。
盛昭不會用鞭,他憑空甩了下,發出的破空聲近在齊韌咫尺,他身軀愈發緊繃,不自覺地滾着喉結。
要動手了嗎?
回應齊韌的是鞭子甩過來的聲音。
齊韌用了全身的勁,才逼迫自己一動不動,千鈞一發之瞬,他想得第一個念頭竟然是盛昭會打他哪裏。
盛昭哪都沒打,他用鞭子尖卷住了齊韌喉結上的粗大繩結。
他的鞭法不可謂不精準,因為偏離一霎,鞭骨就會卷住齊韌的脖頸,骨刺紮入齊韌的血肉中。
盛昭是第一次用鞭,可他同時也是個天才。
反應過來的齊韌在那一瞬不知是失望抑或者是其他,他睜開眼,恰巧對上盛昭居高臨下地一眼。
盛昭的眼裏是笑,沒有感情的笑,帶着神明高高在上的愉悅跟玩弄。
齊韌呼吸一滞,心髒控制不住地狂跳。
鞭子尖緩緩收緊,紮爛了那個繩結。
齊韌完全忘記自己正在屏息,他誤以為鞭子卷得上他的咽喉。
他被捆得窒息,被骨刺紮得生疼。
鮮血淋漓,卻渾身都燒了起來。
血液充沸了齊韌整個大腦,他在窒息而死前的那一刻,鞭子扯下成了爛泥絲線的繩結。
齊韌突然能呼吸了,他狠狠喘了一口氣,如饑似渴地深呼吸着,微微彎下了脊背。
盛昭好似在下着最後的判決:“懲罰完了,我不希望以後你再多管閑事。”
“懂?”
齊韌突兀地笑了聲:“公子真的不打我幾下嗎?”
盛昭蹙眉:“我沒有心思陪你玩這種游戲。”
齊韌溫聲:“那我也希望……希望公子不會後悔。”
異變突起!
盛昭突然全身發軟,他手腳無力地撐住了案幾,方才還漂亮銳利的眉眼變得柔弱。
上一刻還高高在上的神明,下一刻就跌落了人世,變得手無縛雞之力,任人蹂躏。
破了一個口子的縛仙繩已經失效,齊韌慢條斯理地掙開剩餘的繩子,他站起了身。
齊韌抽出盛昭手裏的鞭子,一言不發地丢在了地上,失效的縛仙繩被齊韌拿來捆住了盛昭的雙手。
盛昭沒有自亂陣腳,他冷靜回想,而後嘲諷地勾了下唇:“你在糕點裏摻了藥。”
在盛昭即将撐不住,就要摔落在地時,齊韌俯下身,手臂繞過盛昭的膝彎,他抱起盛昭。
盛昭身子骨纖細,很輕易地就嵌入齊韌的懷裏。
齊韌抱着人就往殿內走,激起的熱血還未冷下,他忍不住收緊了雙臂,抱得愈發地緊。
嗓音都是啞的:“公子都知曉我不聽話了,怎麽還一點防備心都無。”
盛昭冷靜地問:“你想做什麽?”
齊韌笑得溫和:“想多管閑事。”
齊韌抱着盛昭七拐八彎,繞過一道又一道長廊,進了一處偏僻的樓閣,再打開一扇暗門。
這間暗室不像是見不得人的房間,倒像是個暖閣,從大雪中行來到這,暖得人骨頭都酥了。
盛昭覺着有些困,全身泛懶,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眼角溢出困頓的淚。
齊韌輕手輕腳将盛昭放在美人塌上,屈指擦淨那滴淚。
盛昭勉強撐着清醒的意志,冷冰冰地看着齊韌,下一瞬,齊韌的手掌心就蓋住他的一雙眼。
齊韌指尖微動。
盛昭輕聲:“齊韌,我怕黑。”
齊韌頓住了,沒再對盛昭的眼睛下手:“那就不封公子的視感了。”
齊韌四處看了看,扯下盛昭發上的紅綢,用它蒙住盛昭的雙眼,綁在腦後。
紅綢有些薄,盛昭睜着眼能透過它感受到模糊的光亮,看不清東西,但不至于眼前一片黑暗。
齊韌輕聲道:“睡罷,公子醒了,我就回來了。”
齊韌臨走前再看了眼榻上已經失去意識的盛昭,蒙住眼的紅綢愈發顯得人烏發雪膚,容顏秩麗。
盛昭此時的模樣比之前的齊韌還像引頸受戮,神明無力反抗,只能乖巧地承受一切。
齊韌阖了阖眸,轉身出了暗室。
他轉了轉指骨上戴着的黑玉指環,低聲說:“可以動手了,将人控制住後等我過來。”
每任齊家家主都可通過指環去命令齊家死士,即使遠隔萬裏。
從幾日前開始,就都是齊韌布下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