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流言
隆冬大雪, 鵝絨浮落。
黎鴻來時,恰逢邬钰在殿外賞雪。
無妄仙尊着一襲白緞,卻不會被一片白茫吞噬, 黎鴻一眼就瞧見了他。
仙尊立在那, 似乎下一刻就能羽化登仙。
黎鴻的嬉皮笑臉在仙尊面前是半點不敢表露出,他頂着仙尊沉甸甸的視線, 恭敬俯首,雙手遞上:“仙尊。”
邬钰“嗯”了聲,問:“何事。”
黎鴻:“這是小師弟讓我帶給您的。”
邬钰伸手接過。
二人靜默半響, 黎鴻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才終于等到仙尊出聲。
邬钰:“除了物, 沒有其他的嗎?”
一兩句話,他也想聽。
黎鴻搖首:“并未。”
他偷偷擡眼去看仙尊, 後者已然在打開玉盒。
黎鴻怎麽瞧,都覺着有些迫不及待。
他只敢想, 不敢問。
黎鴻為了仙尊可以不去計較小師弟這些時日的出格舉動, 絞盡腦汁地說些好話:“仙尊,小師弟忙活了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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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盒打開時,裏邊的糕點還冒着熱氣。
邬钰拈起一塊:“是嗎?”
黎鴻肯定仙尊是迫不及待了,他這麽想,再一看, 便覺仙尊身上遠人的距離感消融許多,有了人氣。
甚至眼中還帶着淡淡的笑意,變得平易近人。
黎鴻總怕仙尊會怪責盛昭, 他松下一口氣, 笑道:“我們都沒吃上兩口, 他就讓我全送予您了。”
邬钰已經品了一口, 語調淡漠:“你也吃了?”
黎鴻:“是。”
話音一落,他就見仙尊眉眼微垂,有些不虞。
邬钰:“黎鴻。”
黎鴻緊張地應下。
邬钰:“你可知謝長老為何讓你替他來此。”
黎鴻琢磨着,試探道:“讓晚輩學些東西?”
邬钰意味深長:“不僅,你是他的弟子,再百年你就是劍宗的門面。”
“如謝長老一般管理劍宗大大小小事宜。”
黎鴻深思熟慮一會兒,一臉受教:“是。”
邬钰:“例如,好好學學你師尊,他不興口腹之欲,你也當如此。”
黎鴻再深思熟慮一會兒,滿頭霧水:“是。”
他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振興劍宗跟不興口腹之欲有什麽關系。
他也不會得知,無妄仙尊難得向小輩說了一堆話,完全是因為醋了。
邬钰:“ 退下罷。”
黎鴻帶着滿腹困惑離開。
邬钰回到殿內,他慢慢咽下一盒軟糯的糕點,在想,這是盛昭願意見他的意思嗎?
直到玉盒見底,也沒琢磨出一個所以然。
那他就當作是願意。
——
邬钰随着耳目,來至盛昭的小院外,輕扣響門,等聽見慢慢走近的腳步聲時,他又不禁屏息。
但願是想見他的。
盛昭以為是齊韌,再不濟是回返的黎鴻,再者是裴戚晏,他打開門時,入目的卻是上一刻還在念着的人。
盛昭擡眸,将邬钰映入眼簾。
乍然間,他還以為是他夢魇了。
邬钰俯身,屈指輕敲盛昭的額:“怎麽愣在門前。”
邬钰眉眼是冷的,語氣淡漠,但動作跟語言又并不生疏,是如往的親昵。
盛昭笑笑:“因為沒想到師尊會來。”
他想,就好似他們未分隔幾月之久,甚至昨日還見過面,在同一棵梅樹下,相對而坐。
盛昭挑眉:“師尊是沒吃夠,特地過來向我讨要的?”
邬钰“嗯”了聲:“好吃。”
盛昭讓開身位:“我沒剩多少了。”
邬钰走進來:“我不同你搶。”
盛昭合上門。
過了大門,還有第二坎門,再過了院,就到了主廂房,盛昭指了指桌上:“已經涼了。”
邬钰手碰了碰桌,糕點就重新冒起熱氣。
他沒有去拿。
盛昭問:“怎麽不吃?”
邬钰看他:“我不同你搶。”
盛昭輕哼:“我稀罕這一點?反正就是特地做給你的。”
邬钰搖首,有些無奈。
盛昭捧着熱乎乎的糕點,邊吃邊問:“師尊先前為何要走?”
邬钰僵了下,不解盛昭是怎麽知曉的,只沉默不語。
盛昭:“師尊是不是想知曉我怎麽抓到你的?”
盛昭拉着邬钰的衣角,扯着人進了內室,那件鶴氅就在一旁挂着:“你看上面的暗紋。”
邬钰凝目看去,只一眼就明白了。
恐怕他自以為的周全,其實當場就被盛昭抓包了,現下還要被徒弟揪着指認,饒是邬钰,面上也有些挂不住。
邬钰微嘆:“你倒是心細。”
盛昭笑得歡快,恐怕在邬钰眼中,這些大氅都是一模一樣的:“我跟師尊可不一樣。”
邬钰垂眸看着盛昭笑。
自從見着盛昭的面,邬钰就很少将視線從盛昭身上挪開。
拿他打趣也無所謂,笑多一些就好。
邬钰等盛昭笑夠了:“盛昭。”
盛昭面色正了下:“師尊,你說。”
邬钰眉間擰起:“輿論也能殺人,莫要再将自己陷入不堪的境地。”
這些時日,前齊家少主齊桦修為盡廢的流言不知從哪裏傳起,又有江千舟一事在前。
兩代天驕的隕落讓人唏噓不已,也讓不少人将目光放到盛昭身上。
盛昭立了不少敵。
不好的風言風語俞演俞烈,直至邬钰也有所耳聞,他出了面,衆人在無妄仙尊的威懾下,才諱莫如深地管好了自己的嘴。
他們仍然樂于事件的發酵,暗中打探,因為劍宗沒出聲,若非流言有部分屬實,最為護短的劍修怎麽可能不為宗內重點培養的弟子出面?
無妄仙尊以一人之力承擔了所有質疑,遏制了這場語言上的暴行。
但仙尊也不再光風霁月。
因為邬钰有了私心。
他不再是鎮守修真界的無私、無欲、也無妄的仙尊。
這一切,盛昭都不知曉。
盛昭在市井中也聽了不少惡毒的話。
他從未放在心上過。
盛昭笑着問邬钰:“師尊,如果我說是他們自己動的手,與我無關,你信嗎?”
邬钰言簡意赅:“信。”
盛昭攤攤手:“師尊信就好了,其餘人就任他們說去罷。”
邬钰怔了下,他手指微僵,問:“你只在乎我……的想法?”
盛昭理所當然地颔首:“不然呢?”
邬钰這次怔了很久,他耳尖發燙。
在盛昭眼裏,便是邬钰神色淡漠地盯着他,眼神莫測。
盛昭:“?”
他說錯什麽話了?
盛昭試探着開口:“師尊,你若是在乎,那我以後克制一點?”
邬钰回過神,他眼神柔和下來,眉梢好似帶着笑,可細細看去,又還是一派淡然。
邬钰堅定地搖了搖首:“不用,你且随心。”
他是在乎。
但他更不想因此困着盛昭。
邬钰既然插手了,便不會敗陣,左右不過幾道噤語的工夫,左右不過幾句攻殲他獨斷的話罷了。
他擔得起。
盛昭覺着他家師尊反複無常,有些怪異。
他咬着甜糕,想不透。
邬钰也想不透。
是他還不夠明顯嗎?
邬钰忍了又忍,維持着表面的雲淡風輕:“快入夜了,你随我去做幾道吃食。”
事情談完了,邬钰不想那麽快走。
盛昭欣喜:“好啊,師尊我想吃玉圓子!”
他撒着嬌,拖長了嗓子,粉嫩的唇也些微嘟起,大有邬钰不應便不罷休的架勢。
邬钰微勾唇:“好。”
不論二人再想時間走得慢一些,此時也已到了深夜,邬钰不能留宿。
他只能在走時,将備好的手爐遞給盛昭,隔了幾月,再一次用靈力溫養盛昭的靈脈。
盛昭坐在榻上,很乖地仰着臉。
邬钰:“明日,我……”
盛昭:“今日就夠了。”
盛昭打斷得很快,因為他不能确定明晚裴戚晏會不會來。
邬钰神色沒什麽波動,應了聲“好”。
待邬钰想離去時,主廂房前的院中恰好響起動靜,盛昭與邬钰是修士,将聲響聽得一清二楚。
來了兩個人。
院門早關了,兩個人都是翻牆進來的,到了主廂房,狹路相逢。
齊韌溫聲:“又見面了。”
已經跟齊韌面對面一天的裴戚晏:“……”
裴戚晏神色不善:“你怎麽在這?”
齊韌似笑非笑:“我也想問。”
作者有話要說:
透明元嬰小娃娃的小劇場
盛昭:“我只在乎你。”
師尊臉蹭地通紅,吞吞吐吐:“那……你不要趕我走了。”
親都親過了,他都這麽明顯了。
怎麽還趕他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