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好犬與壞犬
齊桦只是一個過客, 無論他怎麽哀求,都沒有任何一個人理他,即使是他持劍抵住将小盛昭關在寒潭的江千舟的脖頸上, 逼迫對方将人放出來時。
夢境中的江千舟一臉漠然, 他高高在上,理都不帶理的。
齊桦是夢外人, 他傷不了江千舟。
他曾今為了盛昭棄掉骨扇,如今他為了小盛昭棄掉手中劍。
因為無論他手裏拿着的是什麽,他也是個廢物, 是個連自己心愛的人都救不了的廢物。
齊桦心神俱碎,他倒在寒潭裏, 抱着近乎聽不到呼吸聲的少年,瘋魔地喃喃哀求。
“不要對我這麽殘忍。”
“不要讓我看着盛昭死。”
“救救我的昭昭, 無論是誰……”
血淚混着冰寒刺骨的寒水讓齊桦的面龐髒亂一片,他睜着無神空洞的雙眸, 輕輕摟住懷裏的人, 像用力又不敢用力。
不是因為怕懷裏的人易碎,而是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将盛昭擁進自己血肉中的資格。
齊桦不知道在黑暗中待了多久,他甚至要以為小盛昭已經變成一個死屍時,傳來了聲響。
江千舟提劍走了進來,有些嫌棄的用靈力隔空将奄奄一息的少年提出寒潭, 丢在地面上。
他的昭昭被從自己懷裏搶走時,神智處在入魔邊緣的齊桦差點沒當場發瘋,他一口咬在舌中間, 嘴中彌漫的沖天血腥味與刺骨疼痛讓齊桦暫且清醒。
因為他知曉, 江千舟這種施舍般地姿态, 卻也救了小盛昭。
比他的萬般呵護有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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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桦近乎心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 他聽見江千舟開口說話了。
江千舟冷皺着眉,白衣高潔:“關了你近一個月,忘記你還在寒泉裏了。”
齊桦這次夢醒,是帶着濃濃的劫後餘生般的慶幸與對江千舟徹骨的恨意。
他會殺了江千舟。
傷害過盛昭的任何人,他都會殺掉。
就連他自己,也會像盛昭賠罪的。
齊桦在深夜裏,悄聲打開了盛昭的房門,壓抑着濃重的喘息聲,像盛昭是他的救命良藥般,見到平安無事的盛昭時,他才從近乎瀕死的狀态中恢複過來。
他一身冷汗,手腳冰涼,卻懷着詭異的餍足感看着盛昭安詳的睡顏。
齊桦伸出手,着了魔般想去撫盛昭散亂着發絲的額角,在即将觸到的一瞬間,他面上露出一個痛苦至極的笑。
最後,他跪在地上。
以一種極其卑微地姿态,俯首吻了吻盛昭落在床榻外的發絲,還是隔着一層空氣吻的,他嘶啞着嗓音,用幹澀的氣音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愛你。”
齊桦阖了阖眸,眼角擠出鹹澀的淚,道途搖搖欲墜,神智一片混亂,他滿腦子只剩下盛昭。
他不知跪了多久,才轉身連滾帶爬地出了房門。
其實方才只要齊桦跪得再低點,頭再彎一點,他就能同躲在床底下的齊韌對視上。
齊韌再一次從床下爬了出來,捏破了符箓。
齊韌輕呼一口氣,笑笑:“好險,齊桦方才跑過來的速度像是後面有鬼追般,我險些就來不及躲進去,被他抓個正着。”
躺在床上阖着眸的盛昭眼都未擡,冷聲說:“再來一次,你就不用躲了。”
齊韌似笑非笑,眼裏帶着适度的疑惑,溫聲提問:“我很好奇公子是如何讓他這般……”
他斟酌着用詞:“從一個自視甚高的上權者心甘情願地堕落為一條狗的?”
“還是被主人遺棄的落水狗。”齊韌輕笑一聲,好似在真誠地感到默哀:“好可憐呀。”
盛昭這才有閑心懶懶擡眸斜了齊韌一眼,眼裏有着警告。
可齊韌好似沒看見,低聲問:“就因為幾個夢嗎?可我也想看看公子的過去。”
甚至還隐隐帶着幾分委屈跟嫉妒,在控訴着盛昭的不公平。
明明……
齊韌笑着說:“明明……我也能心甘情願地當公子的狗。”
盛昭突然半撐起身,他擡手摁住齊韌的後腦勺,往下壓。
齊桦極其順從地靠近盛昭的臉。
他們的距離靠得極近,鼻尖抵着鼻尖,雙瞳對着雙瞳,氣息也互相交融。
齊桦一霎便心悸又氣促,他面紅心跳,一眼都不肯阖,死死地盯着盛昭。
盛昭挑了挑眉,上揚的眉尾更加嚣張,他愉悅道:“你急了?”
“是因為你知曉我跟你之間的交易快要結束了。”盛昭眉眼微彎,笑意盈盈:“上趕着給我做仆人?”
他故作苦惱:“可是怎麽辦呢?”
盛昭呵氣如蘭:“我不喜歡養一條瘋狗,但齊桦那樣乖的,我就很喜歡。”
齊韌不滿地否認:“他臨瘋不遠了。”
盛昭勾唇,有些無奈地笑:“可是他瘋了也會奉我為神,你能嗎?”
盛昭眼神向下略微一撇,那帶有暗示的一眼讓齊韌額角青筋直跳,他忍得快要發狂。
“你可不一樣。”盛昭一字一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我面前偷偷做着什麽。”
“呵。”
盛昭攥着齊韌的頭發,往後狠狠一扯,推了開來便松開手,他精致的喉結輕滾,月光映出一截玉白與頂上的一點粉嫩,是絕佳的豔色。
他用着這麽一張漂亮到令人移不開眼的臉蛋,朱唇輕言,說着薄涼至極的話:“滾。”
齊韌狠狠地注視着盛昭,只有短短一霎,又恢複成平日溫潤如玉的樣子,他站直身,拂直微皺的衣袖:“公子夜安。”
他快要離開之時,盛昭在他身後笑着說:“對了齊韌,你好快哦。”
齊韌額角又跳了跳,一句話都沒說,就跳出窗外,急得符箓都忘記解。
等人走後,盛昭才靠在床榻上,面上冷得可怕,一點笑意都沒。
他算着時間。
還有兩天了,結束之後再過兩日便是百年會師。
盛昭阖上眸,他慢條斯理地将符箓解開,而後緩緩勾起唇,又突然想到什麽,皺了皺眉。
他好像忘了一件事,百年會晤即使是齊家作莊,他家師尊也要過來露一面的。
盛昭想着他這幾日幹出的“驚天大事”,莫名生出幾分心虛。
嗯……還是不要見面好了。
——
這一夜如往常一般,唯一不同的是,齊桦迫不及待地阖眸入睡,主動進了夢。
他要去确認小盛昭的安危。
一擡眼就是努力修煉着的少年,齊桦的神情是這幾天難得的溫柔,他想,現在的小盛昭修為臨近金丹,若是他記着不錯,劍宗允許金丹弟子出遠門歷練。
他現在可能比修煉着的小盛昭更希望後者能突破金丹,離開劍宗。
活得好好的。
不受其他人欺負。
事與願違。
在齊桦眉目溫和地守着床邊,等傷痕累累的盛昭睡着時,周圍的燭火突地一熄。
丹師最熟悉不過的頂級迷神香彌漫在這間破爛的小屋內。
少年早已睡死過去。
而齊桦眼睜睜看着本除了盛昭與透明的他之外的房間內多出兩個人。
一個是他熟悉無比的郁安易。
一個是與他在上一次百年會師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魔尊裴戚晏。
他們姿态親密地站在一起。
齊桦聽見郁安易以自己陌生的神情,眼神很是脆弱:“小戚,只有他身上的靈骨能救我了,而我這幾日也向我師尊暗示已久,向他說明我修為出問題了。”
“只要他入了魔,師尊他一定會取出盛昭的靈骨給我修煉,你知道的,如果不這樣做,我的修為就要層層下跌至凡人了。”郁安易神色痛苦:“我也不想的,我小時候在修煉途中……是因為他才出了點問題。”
“我以為沒事的。”郁安易神色倉皇地阖上眸,微嘆:“可随着我年歲增長,漏洞愈發地大。”
“我不想這般待我唯一的一個師兄,可……”郁安易喃喃自語:“當年若不是他……”
說到這,他懊惱地止住話語:“是我一腔私欲,我怎麽能去怪盛昭。”
裴戚晏在打量着床上的人,不屑冷笑:“一個廢物罷了,靈骨在他身上反而變成無用之物。”
“他掙紮一生也只能是一個底層修士,不若将靈骨給你,倒還算有點用處。”裴戚晏道。
說罷,裴戚晏指尖冒出幾縷魔氣鑽入無知無覺的小盛昭的心口處。
這幾絲輕飄飄的魔氣,會阻礙小盛昭的修行,讓其停滞甚至逆行,還讓對方身上附有魔修的氣息。
這其實也很容易解決,只要有一個人能為小盛昭去仔細糾察,就能很輕易地發現小盛昭的丹田內幹幹淨淨,沒有一絲魔氣。
這些隐蔽性極強的魔氣只單單萦繞在心口,作散發魔修氣息作用罷了。
只要有一個人能真心去瞧,這種騙術就能輕而易舉地解掉。
可裴戚晏沒有去換一個更高級的手段,他想,怎麽可能會有人為一個廢物用心?
他一旁的郁安易掩面,似是不忍:“等一切事了,我會料理好他的餘生,讓他在凡間富貴一生,無憂無愁。”
裴戚晏覺得他家郁哥哥實在太過良善。
魔修心中只有惡欲,他想,躺在床上的人可真幸運。
付出一副靈骨便能讓下半生不再苦苦掙紮,安然享樂。
賺大發了。
齊桦在一旁征征地瞧着,他甚至忘記去阻止,甚至倒退幾步,撞上了身後的牆壁。
不敢置信般死死盯着郁安易。
随後悶聲苦笑,他笑得愈發癫狂,最後躬下身,淚都流了出來。
原來……原來當年他傾心的人并非冰清玉潔,白衣不染,而是如此不堪。
露着一副可笑醜惡的嘴臉,三言兩語間将本該掙脫出淤泥的盛昭,再狠狠地踩到最底下。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七夕了,我盡量讓師尊跟昭昭見一面orz,然後魔尊的名字改成裴戚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