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烈火【已修】
夜幕低垂, 烏雲密布。
齊府不像往日般死寂,而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喧嚣聲四起。
唯一一處黑沉寂靜的地方是齊桦的院子, 周遭被陣法包圍,隔絕了一切聲響。
目的只為裏面的人今夜能安然入睡。
今夜靜得可怕。
盛昭看着窗外, 若有所思,而且自從跟齊桦分開後,對方直至現在都沒來找過他。
恐怕出了什麽事。
他披上件紅絨輕衾, 裹着裏面白色的裏衣,墨發如洩, 盛昭赤着腳就推開門走了出去。
有某中預感驅使着他。
如往日一般守在門邊的侍女屈身行禮:“盛公子夜安。”
她瞧見盛昭如今的打扮,黛眉輕蹙:“奴為公子拿暖爐來。”
盛昭擺擺手:“不用, 我只是出門問一聲。”
“姐姐能告訴我齊桦在哪嗎?”盛昭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有些想他了。”
“等了他很久都沒來。”
侍女為難道:“少主他……今夜有要事處理。”
盛昭失落地垂下眸:“他不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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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輕輕颔首,她正想安慰盛公子幾句, 卻突然察覺到什麽, 忽地轉身去看遠處一片漆黑的夜色。
眼神異常警惕。
盛昭不明所以:“怎麽了?”
侍女輕聲道:“公子——”
她話音未落,黑暗中一點銀光驟然閃過,直擊而來,速度極快。
侍女來不及反應,脖頸處就一陣震痛, 眼前一暗就暈了過去。
盛昭連忙接住倒下來的侍女,皺起眉警惕地看着周圍。
不過片刻,他就能察覺到一直隐在暗中似有若無的衆多視線逐一消失, 就好似被什麽人清理掉了。
盛昭快速扶着侍女, 将她放進門內鋪着白絨的地面上, 轉回身卻驟然發現悄無聲息出現在他身側的齊韌。
盛昭被吓得後退半步。
齊韌連忙道:“抱歉, 吓着盛公子了。”
盛昭搖搖首:“無礙,方才是你做的嗎?”
齊韌颔首:“出了些事,家主讓我來尋你,但少主将此處圍得水洩不通,我只得出此下策了。”
齊韌不太贊同地看了眼盛昭赤着的雙腳與單薄的衣物,但時間緊迫,齊韌由着心中所想,即欲蓋彌彰,又光明正大地表露自己不恥的心思。
他溫聲道:“我抱着公子去罷。”
盛昭搖首拒絕,着急地追問:“到底出了什麽事?”
齊韌只好先緩聲将事情說與盛昭聽:“……現下少主與家主應當已經會晤,其餘人可能會趁機潛入公子所在之處。”
很明顯,這個其餘人就是齊韌。
他垂下眸,繼續道:“為了公子的安危着想,我等下會帶公子是一處絕對安全的地方。”
齊桦話裏話外都在擔憂盛昭待在此地會出什麽事,可他心底知曉,齊家上下除非必要,沒有人會舍得去對盛昭下手。
他來此,只為滿足自己的私欲。
“我不去。”盛昭幹脆利落地拒絕,蹙起的眉間籠着濃濃的擔心:“我要去找齊桦。”
他話音落地,便轉身跑了出去。
一踏進雪地中,就被凍得面色一白,還是掙紮去回想記憶中齊師任所在之地。
跑動中,盛昭的烏發與紅衾卷着雪翻飛,輕盈靈動,蒼白的側顏格外惹人心悸。
齊韌恍惚了一瞬,便讓盛昭跑了幾米遠。
齊韌縮地成寸,攔在盛昭面前:“盛公子,恕我冒犯,但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一個不小心你就會受傷。”
盛昭只回了下頭,低喝:“尤延。”
尚在屋內待着的尤延一霎便從劍鞘飛至盛昭手中。
“齊韌,你別攔我。”盛昭笑了下:“你們以為我什麽都不懂,只想将我關起來,讓我一個人傻傻地去等事情塵埃落定。”
“我做不到。”盛昭咬着牙,眼尾泛起紅:“齊韌,我什麽都知曉,我知道你們三人在争家主之位,”
“我也知道你是齊師任培養已久的自己人。”
“你不能這麽殘忍,讓我心知肚明,卻只能眼睜睜瞧着齊桦被你跟齊師任聯手殺掉。”盛昭深吸了口氣:“我得去幫他。”
齊韌沉默良久,才輕嘆了聲,嗓音輕柔:“你別哭,我帶你去找他。”
盛昭松了口氣,勾起唇:“謝謝你,齊韌。”
盛昭提着劍,赤着腳在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烏發披落,顯得他愈發清瘦。
齊韌只能硬生生地忍下心疼不去看他,頭也不回地悶聲走着。
他與盛昭站在對立面,如今他帶盛昭前去,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大讓步。
齊韌正這般想着,腕骨卻突然被冰涼的手攥住,回首時是對着他笑的盛昭。
“你走得太慢了,我來罷。”
盛昭牽着齊韌跑起來。
齊韌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側着臉去看盛昭,對方面色着急,心中擔憂的是齊桦,可現下手中牽着的……又的的确确是他。
不再是夢。
齊韌喟嘆一聲,一把将盛昭抱了起來,他的動作很規矩,單純地抱着,沒有多碰其他地方。
就連盛昭腳底沾着的雪都是被他用靈力輕柔掃下的。
齊韌對着怔住的盛昭說:“盛公子,地上涼,我抱你走罷。”
“下次記得穿靴再出門。”
話音未落,齊韌便腳尖輕點,向前方急速掠去,不消片刻,便到了齊師任的院中。
一路走來,盛昭見着不少屍體橫倒在地,鮮血四濺,白潔的雪被潑上污髒的紅,有些面孔甚至昨日還與他閑聊過。
盛昭垂下眸斂去眼底薄涼,故作低落。
齊韌蓋住盛昭的眼,低聲道:“別看。”
等到了拐角處的涼亭處,齊韌才将盛昭放下:“他們應當在正廳。”
“你走罷。”
盛昭臨走前主動抱了齊韌一下:“謝謝你,齊韌。”
溫暖來得突如其來,退得也十分的快,齊韌還沒籠住撲面而來的馥郁輕香,盛昭就轉身跑遠了。
齊韌站在原地,靜靜看着盛昭的背影逐漸消失,又等了許久,才擡步走去。
——
這是齊桦與齊師任兩人之間的戰争,齊府親衛不會出手幫忙,他們是活了近千年的影衛,也是齊家暗中監視的眼睛。
只有贏下來的人才會令他們甘願俯首。
半空之中,玉笛與骨扇铿锵相撞,如金石相擊,發出刀槍劍鳴之聲。
齊師任的修為比齊桦高了一個大圓滿,他本能輕易擊敗齊桦。
可齊桦也備了後手。
他百年閉關致使齊師任放松警惕,也讓齊桦成功将毒素暗中下入齊師任體內。
更別說齊桦還備了不少恢複實力的丹藥。
齊桦雖有些吃力,但也有不敗的可能。
而空地的周圍則全是齊桦用丹藥封住修為的齊家長老,那是齊師任的人。
拿着劍尖指向他們的年輕子弟則是齊桦的人。
齊桦看似已勝券在握。
他打的是持久戰,只要拖到齊師任體內的毒徹底發作,他就贏了。
齊師任避過一擊,氣息不穩,他起了些焦灼。
齊韌怎麽還沒來?
齊桦步步緊逼,他的骨扇汩汩流下鮮紅的血液,扇尖泛着寒光,眼神陰鸷,宛如殺神。
齊師任勉力壓住被齊桦引誘出的,在他體內翻湧的毒素,眼神徒然戾氣橫生。
他不能再等了。
齊師任驟然發起猛攻,氣勢大漲。
盛昭趕來時,瞧見的便是齊桦被齊師任壓着打的場面,他前方那一堆拿着劍抵在人質脖頸上的齊家子弟一霎慌張。
紛紛欲蓋彌彰地放下劍,又連忙整理了下衣袍。
與盛昭相識的連人質都顧不上了,連忙迎了上來。
“盛公子夜安。”
“少主怎麽放任公子前來此地?”
“此地危險,要不我送公子回去罷。”
“昭昭怎麽未穿鞋?”
“衣着也如此單薄。”
……
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問候,盛昭甚至插不進口說話,還被這些人漸漸圍住。
盛昭緊皺着眉,言簡意赅:“讓開。”
“我現下不想同你們敘舊。”盛昭執起劍,擔憂地看着半空中的齊桦:“你們也別攔我。”
他抿着蒼白的唇,沒有一絲怯意,紅衾張揚地翻飛,明晃晃地昭示着言下之意。
若是攔,那便打。
年輕的弟子們同時沉默下來,一言不發地擋在盛昭面前,似在思考,又似在默認。
緊接着盛昭便瞧見齊師任手中玉笛突變細刃,直擊齊桦胸口而去。
千鈞一發之刻,盛昭憑劍氣驟然浮起,劍氣化形後直沖雲霄,尤延猛撲而上,劍光與紅衾耀眼得像夜間一霎燃起的烈火。
尤延擋了齊師任一瞬的攻勢,也讓齊桦毫發無傷地避開。
而原本想攔住盛昭、不讓他陷入危局裏的齊家弟子們被反叛倒戈向盛昭的另一部分人攔住。
他們将劍指向同伴,瘋魔了般:“不準攔他。”
對峙的齊師任與齊桦也注意到了浮在空中的盛昭,三人成鼎足之勢,誰也不肯退半分。
齊師任不贊同地看着齊桦,教訓人似的:“小子也不懂疼人,讓我兒媳來這種地方。”
齊桦微眯眸,也想不通他布下的人怎麽放盛昭出來了,他理都不理齊師任,先沉聲道:“昭昭,不要任性。”
“在邊上等我。”
齊師任悠哉地颔了下首,他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往下滴着血。
“這不是你能摻和進來的事。”
他們二人發出的每一道氣勁兒,甚至靈器相擊的餘韻都有可能傷到盛昭。
因此,齊桦與齊師任暫時停手了,誰也不想盛昭受傷。
就連此時盛昭蒼白的唇色與單薄的身影都令他們心生煩躁,恨不得早些将對面的人殺了,好捧着美人歸,仔細撫慰。
盛昭不肯退,尤延豎立在他身前,發出淡淡銀光,它勾着烏雲下半露出的月線,在悄無聲息中織起殺陣。
半阖着眸,側顏美得驚人。
盛昭怎麽可能會走?有齊韌在後,他深知齊桦這一戰輸多勝少,若是齊桦輸了,他此時半步不肯退的場面便會刻在齊桦心中一輩子。
若是齊桦勝了。
沒關系,他會讓齊桦輸的。
盛昭面色微冷,先看了眼齊桦:“我不是籠中鳥,也并非池中魚。”
話音剛落,殺陣驟然成型。
星點之光亦可亮如日月,紅衾無風自動,浮在空中的青年眉眼張揚至灼目,年紀輕輕便有了無妄仙尊年輕時勢不可擋的風采。
盛昭從來都不是柔弱無助的蝶。
他怕冷、怕疼、怕黑,嬌貴得要命,但同時也有驕矜傲氣的資本。
那是邬钰給他的。
在場的人無一不眼神癡迷。
齊桦也退了一步,他妄想囚住盛昭,實是大錯特錯。
盛昭淡淡看向齊師任:“不必手下留情。”
齊師任笑着挑眉:“當真選他?”
盛昭颔首。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要去打疫苗,沒有二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