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憧憬【一】
很突兀地, 盛昭心中悶痛了下。
邬钰送予他的白玉還貼在他的胸口前,與盛昭的體溫同度,可現下他卻覺得那處熱得發燙。
盛昭垂了垂眸, 沒露出一絲破綻。
他錯愕地愣了下, 又別過眼:“随他們議論,我行得正, 坐得端。”
“我自己知曉我是什麽樣的人,用不着在意其餘人的三言兩語。”
“而且……”盛昭垂下眸,有些落寞:“我師尊不會因這些事而生氣。”
邬钰本就不是輕信謠言的人, 他更可能的是……擔憂罷。
盛昭輕吸了口氣,壓下愈發擴散的異樣感, 他不在乎他的名聲變得如何,他只是覺着自己實在辜負邬钰五年的教導。
他對不起邬钰。
齊師任聽着盛昭的話, 心裏頭也很是附和,無妄仙尊那種人怎麽可能會因為這些爛事而生氣, 說不定瞄過一眼便放在腦後了。
而盛昭的落寞也被他解讀為師尊不關心他這個徒弟的而有幾分委屈。
“就這麽喜歡他, 名聲盡毀也沒關系?”齊師任輕嘆了口氣。
盛昭一言不發。
齊師任又抿了口茶,心底添了幾分怒意,齊桦那個臭小子憑什麽?
“半月後便是魔修與我們正道修士的百年會晤之日,盛昭,你也只剩下這幾日了。”齊師任低聲道:“郁安易閉了近百年的關, 不管他修為到了什麽地步,是進抑或是退。”
“在如此重要的日子也必會出關,或許會晚些天, 但總歸不會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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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他解契一事尚且是齊桦單方面的告知, 因為沒有江千舟點頭的消息。”齊師任語氣悠然。
他也不知曉江千舟到底是生是死, 手裏頭也沒任何有關對方的消息, 但想也知曉後者絕對不可能會點頭,哪有人會親手将自己逃婚的道侶送至別人手上?
齊師任微微笑着:“可等郁安易一出關,他若是應下,這契一解,你與齊桦的事情還有你的名聲可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了。”
盛昭眼眸微些泛空,似是認真在聽齊師任的話,蹙眉否認:“我說了我不在意——”
齊師任伸出食指,在盛昭唇間輕點:“噓——”
“小兒媳,你尚且年輕,不知曉此事的嚴重性。”齊師任故意往嚴重的地步上說:“你若是不想讓你的宗門跟師尊面上蒙羞,就好好去想我說的話。”
即使齊師任知曉劍宗與仙尊的地位根本不會因這事而被動搖,但他還是滿意地看見盛昭的面色一白。
他也不是那種能把意中人拱手讓人的蠢貨。
齊師任站起身,他拍了拍盛昭的肩,終于有了些長輩對晚輩的做派,低聲繼續哄騙下去:“兒媳,現在還有補救的機會。”
“你可以慢慢考慮,我随時可以來幫你。”齊師任緩聲說完,不等盛昭開口,便轉身掀簾離去。
盛昭靜靜看着齊師任慢慢下了階梯,直到轉角處沒去背影,腳步聲幾不可聞。
但他仍不敢去賭齊師任到底走沒走。
他一直面色不好地垂眸看着茶面,神色郁結,過了半響,才緩緩低嘆一聲,俯在了桌面上,阖上了眸。
就這般等了半刻鐘後,盛昭身側又出現齊師任的身影,一切都發生在靜默之中,帷簾甚至動都沒動一下。
微風依舊徐徐。
若不是盛昭察覺到身側有些異樣感,他或許根本不會發現齊師任突然出現過。
但沒過一會兒,齊師任就俯下身,他愛戀地用指腹輕撫盛昭精致的眉眼。
盛昭閉上眸時,沒了眼中的銳利與驕矜,一眼過去,只剩下漂亮二字。
好看得讓人不敢出聲打擾。
齊師任慢慢将盛昭微蹙起的眉撫平,他的眉宇間有着心疼,但還是鐵下了心。
在這幾日裏,齊家也會被血洗一場,他與齊桦還有齊韌三人随時可能會為了家主之位而動手。
在這之前,他得先誘哄好他的小兒媳。
讓盛昭主動投入到他的懷抱之下。
齊師任就這般瞧了盛昭的睡顏不知多久,他才示意候在外邊的侍女送進件絨皮來,小心翼翼地披到盛昭身上。
齊師任又仔細着放了數十顆火靈石在周圍聚暖,他好笑地瞧着盛昭眉眼愈加舒展開,這才轉身離去。
臨走前齊師任又示意讓侍女跟着自己一起下觀景樓,免得吵醒盛昭。
兩處交錯下樓的輕微腳步聲随之響起。
又過了半刻,盛昭才睜開眼,他直起身,任由絨皮披風掉落至地面。
而後推開椅子,走到欄杆邊,像最初想做的那般,整個人都坐在了欄杆之上。
盛昭側着身靠在身後的木柱之上,他一腳支起,一腳垂落至空中,面無表情地閉上眸呼吸着冷寒的空氣,垂下的紅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盛昭坐于高處。
他搖搖欲墜,寒意徹骨。
不知過了多久,盛昭身後傳來有人上樓的腳步聲,臨近時,他側過面,揚起笑看了過去,嗓音裏含着雀躍:“齊桦。”
掀簾走進的齊桦應了聲,瞧清楚盛昭的坐姿後,又緊皺起眉:“怎麽坐在上面,快下來。”
盛昭不甚在意地笑笑:“舒服啊。”
他翻了個身,換成背對着高空,面對齊桦的姿勢,對着走來的齊桦張開了手。
除了身上的欄杆,沒有其餘的支撐點,一不小心就能掉下去,齊桦心中焦灼,連忙快步走了過去。
盛昭順手抱住他,臉側貼住齊桦的腰身。
親密的抱姿讓齊桦咽下即将脫口而出的訓斥,他無奈地搖了搖首。
“方才齊師任跟我說了些事。”盛昭慢慢将齊師任說的話複述了出來,能察覺到齊桦環在他肩上的手漸漸加大了力氣。
恐怕氣得不輕。
良久,齊桦才出聲道:“昭昭,此事我沒同你言明,是我之錯。”
“我憂心你聽了會心裏難受,便想先瞞着你。”
盛昭依舊埋着首,悶聲說:“我是有些難受。”
齊桦笑容一僵。
“齊桦,你按疼我了。”盛昭小聲說:“你別生氣,我知道齊師任有些話是在騙我呢。”
“我也沒那麽蠢。”
齊桦蹙眉:“說什麽胡話,昭昭才不蠢。”
他放輕了力道,又去順盛昭被吹得些微淩亂的烏發。
“嗯嗯。”盛昭仰起臉笑,漂亮得生豔的眉眼微彎:“但是我還是有些難受。”
“齊桦,我讨厭齊家所有別有心思的人。”盛昭抿了下唇:“若一直這般,我可能在齊家住不了多久。”
“而且我還是會想念劍宗。”盛昭輕聲說:“想念我的師尊跟我的授課長老們,還有伴我五年的師兄們。”
齊桦微眯眸:“昭昭的意思……是要離開我嗎?”
盛昭搖搖首:“我不是這個意思,齊桦,你先聽我說。”
“或許……你也不用一直待在齊家,”盛昭眼裏盛着光,瞳孔泛空般地微些擴散,像是在想象那些美好的場景。
“你可以與我一同去游山玩水,去各種各樣的地方歷練,去結交天下好友,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二人有多恩愛。”盛昭有些羞澀地眨眨眼:“這樣謠言就不攻自破了。”
“我也會帶你回劍宗。”
“帶你去了解我這五年的生活。”盛昭苦惱地微微蹙眉:“但我師尊可能不太歡迎你,他應當不允你進天山。”
“不過沒關系。”盛昭笑笑:“我去求求他,總有一天能磨下來的。”
“然後我們二人去同郁安易還有江千舟說清楚,讓事情真相大白,也不會有人來議論我們了。”盛昭說着自己有些笨拙的解決之法。
“再然後……我帶你去認識我的師兄們,去騙他們的彩禮錢。”盛昭嬌氣地輕哼了聲,有些高興:“還可以跟他們一起吃酒。”
……
盛昭絮絮叨叨着,齊桦也順着盛昭的話語去想象,他的戾氣被懷裏的愛人磨平,平白生出幾分淡然之感。
那種生活實在太美好了,平淡又溫馨。
齊桦忍不住去憧憬,他心中激蕩,忍不住俯下身去吻盛昭的發頂,時不時應一下。
盛昭想起了什麽,有些慌張:“嗯……家主好像要比少主忙得多。”
齊桦溫聲:“這幾日有些特殊罷了,等事情解決了,我便不會再這般忙,也會多出很多時間來陪你。”
盛昭眸子亮了下:“真的嗎?太好了!”
“不過忙也沒關系的。”盛昭沖着齊桦笑,一字一句認真道:“我可以等你。”
不知曉是盛昭澄澈眼裏的光,抑或是盛昭的一切話語中都充斥着對他的愛意。
齊桦夜晚便動了手,禁锢了齊師任手下不少人,反抗者一殺了之。
齊桦搖着骨扇,攜着滿身血腥,不急不緩地開始血洗齊家。
他不想讓盛昭再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