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2)
就知道、我就知道這一切都是相關聯的,不論是墓地或者遺址,他們全都有關系。”
分不清是興奮還是激動,漢斯·貝格曼整個人像瘋子似地在營地裏叫嚷,不斷的催促衆人準備,他們要到現場,只有先遣隊伍不夠,他們要投入更多的人力去搜尋,地宮的入口一定就在那裏。
看着營地裏衆人發瘋般又叫又跑,那名年輕向導卻面色凝重地喃喃自語,只有那名翻譯愕然的看了他好幾眼,不知道該不該翻譯這一句?
“他說什麽?”終于留意到翻譯及向導的神情不對勁,漢斯·貝格曼不以為意地随口問了一聲。
“不可……打擾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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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難地咽着口水,火燒似的痛楚讓韓世樂不由自主的呻吟出聲,聽見自己熟悉但更陌生的嗓音,韓世樂吃驚的瞪大眼睛。
強烈的光束讓他的瞳孔急速收縮,眼球肌肉拉扯得讓淚液潰堤,這名年輕救難隊員隐約意識到有人向他吼叫,但聽不明白他說的語言,過程中更有多只手臂試圖壓制他,這讓韓世樂更驚恐、更死命的掙紮,最後頸子上傳來短暫的刺痛感,才剛浮出水面的清醒意識,又一次被按回黑暗中。
“他怎麽樣了?”
站在一旁探頭探腦,漢斯·貝格曼用着混雜濃濃瑞典口音的英語詢問,他們的随隊醫師來自英國,是個經驗豐富的戰地醫生,後者正熟練的為那名剛送回營區裏的“迷途者”包紮傷口。
漢斯·貝格曼只能從那名“迷途者”的黑發中,大約判斷他是東方人,可是深邃的五官、立體的輪廓又颠覆了他的刻版印象。
那名“迷途者”究竟是怎麽到那個地方,而且還渾身赤裸,這件事只有等待他恢複意識後才能弄清楚了。
“曬傷,嚴重曬傷,我不敢相信有人會一點防護措施都不做,在這種地方脫光了做日光浴?他肯定是瘋子。”
随隊醫師用着嘲諷的口吻,動作誇張地比劃着,那名“迷途者”沒活活被曬死、曬成人幹,算他命大。
“你們從哪裏找到他的?”話鋒一轉,漢斯·貝格曼用着流利的瑞典語,詢問醫療帳蓬裏的另一名高壯男子。
正是他及另外兩名年輕人護送這個“迷途者”返回營地,稍作休息後,他們還要再回去現場,順利捎點補給用冰過去。
“大概……從樓蘭遺址往小河墓地方向走五十一公裏?應該是,不是有讓向導将座标儀帶回來嗎?”
聳了聳肩,那名高壯男子不大清楚這有什麽要緊的,與其說他是探險家,倒不如說他是獵人、戰士,團隊遇上什麽危險,都由他們這些弟兄們負責處理。
“你們為什麽要去小河墓地?”皺了皺眉,漢斯·貝格曼狐疑地追問,有什麽資訊隐瞞他?這個表面上團結的探險隊,實際上是各懷鬼胎的一盤散沙。
“這就要問你的好朋友喽!”
“契爾諾娃?”
“是啊!就那個剽悍的俄國妞,是她執意要繞過去看一眼的,說那對她很重要,一直都由她帶路,她要往哪走,我們也只能跟着走。”
那名高壯男子仍是那種無所謂的态度,更險惡的環境他們都闖過,只不過是保護幾個自以為是的考古學家,還難不倒他們兄弟們,更何況,他們付的錢還挺不少。
一聽說是娜塔麗亞·契爾諾娃的主意,漢斯·貝格曼便壓下複雜的情緒,他了解那個女人,就跟他一樣,想向家族證明自己的能力,小河五號墓地終有一天會随時間再次消失在沙漠中,娜塔麗亞只是想再看一眼她曾曾祖父踏足過的地方,他能理解。
“現在只剩娜塔麗亞一人在那?”
“怎麽可能?我留兩個弟兄在那裏陪她,他們應該按照原定計劃往遺址的方向回去了。”
正當他們幾人還在嘀嘀咕咕讨論着探路的過程,随隊醫師那裏又有動靜,那名“迷途者”比他消瘦的外貌看起來更強壯,鎮定劑的功效竟然這麽快就沒用了,呻吟了數聲後,那名“迷途者”又一次掙紮着睜開眼睛。
“嗯,這裏是哪裏?水,我想喝水……”這一次變得平靜許多,韓世樂看清楚了四周環境,離他最近的那個男人,從裝扮不難推測是名醫師,只是這裏看起來并不像醫院病房,他究竟在哪裏?為什麽會渾身像快肢解般地疼痛?
“慢點、慢點……你會說英語嗎?”那名随隊醫師将溫水小口、小口地喂進韓世樂嘴裏,同時理所當然地詢問。翻譯目前不在這裏,他确定醫療帳篷內的這些人,應該沒人明白那個“迷途者”使用的語言。
“一……一點點……”幹啞的喉嚨勉強地發出點聲音,韓世樂終于看明白自己躺在帳篷裏。
那名好心醫師及以另外那三三兩兩的男人,全都不是亞洲面孔。韓世樂十分驚愕,他僅剩的記憶還停留在熙寧國宅的電梯門口,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他會身在這裏?
“太好了!你還記得自己為什麽會倒在那裏?”片刻不停地急着追問,漢斯·貝格曼真正想知道的,這個陌生人如何能平白無故地冒了出來。
聽護送他回營地的人說了,沙漠四周沒有其他的足跡,韓世樂怎麽會出現在那裏?地宮入口是不是真的存在?
茫然地望着那名高大、金發的男子,韓世樂不曉得是聽不懂他濃濃瑞典口音的英語,還是真不了解來龍去脈,只能無辜地搖了搖頭,扯動頸肩上的肌肉,又嘶地冒出好幾聲悶哼,他是被人肢解了再重新縫上嗎?為什麽每個細胞都在叫嚷着疼痛?
“休息一下,你嚴重曬傷了,接下來幾日會很辛苦,多補充點水份,喝慢點!”
安慰似地輕拍了拍韓世樂肩膀,那名随隊醫師再檢查一遍後,确定沒有感染、沒有生命危險,就擺了擺手要漢斯·貝格曼等人也一道離開,他們這位神秘的“迷途者”需要時間靜養、恢複體力,才能清醒、正确地回答問題。
“我要知道他經歷過的事情,一個人不會莫名其妙、全身赤裸地出現在那裏。”一跨出醫療用的帳篷,漢斯·貝格曼難掩激烈,一度還想闖回帳篷內繼續問話。
“我剛剛給他一針鎮定劑,你覺得他的回答有幾分真實性?不差這一點時間,天快黑了,那個俄國妞也要回來了,天大的事,明天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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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仆仆地趕回營地,娜塔麗亞·契爾諾娃潇灑地一甩手,将駱駝的缰繩抛給身後的人,長腿一邁朝着醫療帳篷沖了過去,她太明白漢斯·貝格曼的負責個性,現在肯定守在那裏,等她“撿”回來的那個陌生人清醒。
“如何?那個人醒了嗎?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嘩地一聲掀開帳門,娜塔麗亞·契爾諾娃濃濃的俄國口音成為她獨特的标志。
整個探險隊裏就她一個女人、俄國人,但又有不輸男人的強悍體能和意志,讓她成為除了漢斯·貝格曼之外,另一個在探險隊裏說話有份量的人。
“你真的在小河五號墓地附近找到他?”閑話不多說半句,漢斯·貝格曼立即切入正題,他知道娜塔麗亞也覺得這個線索很重要,才會馬不停蹄地将人送回營地。
“你不會相信那個美麗的墓地被破壞成什麽樣子,那裏怎麽能開放觀光?烈日、風沙還有突然性的暴雨就已經足夠摧毀一切,他們還嫌速度太慢嗎?”
“嘿……嘿!娜塔,我明白你想保護那些古跡的心情,但現在的重點是……”
“我知道、我知道!那個男人,是是是!我是在小河五號墓地跟遺址正中……你看見座标了,就是正中那裏找到他。”
“那……”
“不!我什麽都沒發現,除了黃沙還是黃沙,我不可能鏟起每一鏟的沙來瞧瞧底下是不是有地宮入口。”
焦慮地來回踱步,娜塔麗亞·契爾諾娃沒辦法解釋,當她看見“迷途者”那一剎,她就有種感覺,那個年輕人跟地宮有關。
這件事,應該只有她知道,她跟漢斯·貝格曼還沒友好到分享所有秘密,她曾經仔細研究過她曾曾祖父的日記,其中就提到他們在找到遺址前,遭遇過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情,甚至被一種憑空冒出且無法描述的詭異生物攻擊。
娜塔麗亞的曾曾祖父簡略地畫下那種生物的模樣,有着像人一樣的細長四肢,但卻缺少五官,至少,可以很肯定的是沒有眼睛,動作鬼魅、快速且兇殘,只不過對于這段遭遇的記憶,讓後來更惡劣的風暴及找到遺址的喜悅沖淡。
但娜塔麗亞一直牢牢記在心裏,那些生物或許不是“憑空冒出”,它們應該掌握了地宮出入口,所有神秘傳說的藏寶地點,必定伴随奇獸、異草,那個“迷途者”說不定就是誤闖了地宮而被攻擊,娜塔麗亞堅信他們極為接近目标了。
“娜塔,如果你如道什麽,你不該隐瞞,考古不是憑一己之力就能完成的。”留意到娜塔麗亞·契爾諾娃欲言又止的神情,漢斯·貝格曼似有若無地提醒一句。
“我們得先做出協議。”眼神一變,娜塔麗亞·契爾諾娃異常嚴肅地回應。
“娜塔……”
“找到地宮後,要由我命名。”
“娜塔,你應該知道,基金會不只贊助我們而已,還有好幾個探險隊也在活動,就我所知,田崎教授他們就在附近,說不定會是他們先找到……”
“由我命名。”不容反駁地瞪視着漢斯·貝格曼,娜塔麗亞·契爾諾娃急着想在自己家族中證明自己的實力。他不會了解,一個女人走上這一途後有多艱辛,貝格曼這個姓氏甚至已經跟小河墓地畫上等號,她也要替契爾諾夫這個姓氏在這個世界上留名。
“好吧……你有什麽資料?”
“我曾曾祖父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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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地裹緊外套,沒想到站在毒辣的豔陽下,他居然還會感到涼意,游樂祺無奈地扯了扯嘴角。看來他真的離死不遠了,身體機能下降的速度太快,也許他根本撐不到管彤尋回長生不老的藥丸,只是對方現在正一頭熱,他不忍心戳穿他這個美夢。
“怎麽了?不舒服嗎?”
正跟駱駝商人交涉,身為空狐族的地仙,管彤大可以耗費點法力,輕松地跨躍空間,只不過他不敢肯定游樂祺的身體吃不吃得消?
再者,愈接近他記憶中的樓蘭古國,幹擾的磁場力量就愈強,為免發生任何意外,管彤決定采取最原始的方式進入古城,如果這是上天給他的考驗,他不會退縮!
“只是覺得煩,錢財乃身外物,死了都帶不走,麻煩你不要像個女人一樣浪費時間地讨價還價……”
一方面想掩飾身體不适,另一方面是真覺得煩躁,游樂祺沒好氣地催促起來,他不喜歡這裏的氣味,這些人嗅覺全壞死了嗎?怎麽能忍受得了?
“喂!把“東西”收好。”警覺地意識到有些人的目光,似有若無地停留在游樂祺胸前,管彤目光一厲地揚聲提醒,他好不容易弄來讓他“護身”的寶貝,不是讓他坦蕩蕩露在外頭招搖的。
“很冰。”不以為意的把玩着胸前的墜鏈,游樂祺對珠寶沒有特殊喜好,如果不是管彤堅持要他挂上,他一點都不想多這個累贅,看起來娘裏娘氣。
“冰也得挂着,慈禧能屍身不腐就是靠它……”
“靠!你把她含過的東西給我?惡不惡心啊?”
“去你的……有沒有點知識啊?慈禧那顆夜明珠能一分為二,和這顆明顯不一樣,你這顆原始的主人是俄羅斯沙皇,不過它們的功效一樣。”
得意洋洋地低聲解說起來,管彤雖然不想引起其他人側目,但是對方自己“年輕”時的豐功偉業還是挺自豪的,這世界擁有傳奇色彩的金剛石就那麽幾顆,其中這枚“月亮之山”會在沙皇皇室中消失,他出了不少力。
沒料到自己挂着的那枚寶石來頭這麽大,不過游樂祺還是不怎麽珍惜,就算它能保持屍身不腐又如何?死了就是死了,癌細胞擴散至全身,就連骨骼都變形,最後像個怪物似的屍身,有什麽好保留的?
“收好。”又一次感受到背後射來打量的目光,管彤揪起游樂祺衣領,眼明手快地将那枚寶石塞了進去。
不一會兒,一名矮小又滿頭灰發,上了點年紀的男子,快步地跑到他們身旁,指了指游樂祺的胸口,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就看見那名消瘦慘白,幾乎快要跨進鬼門關的年輕人,漾開一抹意外真誠的笑容,用着流利的日文回答,然後那名老人帶着歉意的微微笑,禮貌的鞠了個躬後轉身離開。
“為什麽騙他?”等那人走遠後,管彤微擰起俊眉的質問,他不應該在意這些事情,但當游樂祺吐出“贗品”兩字時,他還是很不舒服。
“難道你要我回答,沒錯!這就是沙皇遺失的那枚“月亮之山”?我看他對寶石談不上有研究,随口胡謅他就相信了。怎麽,不滿意?那我就跟他解釋,我剛剛是在說謊。”
“我只是要你低調,你以為這些人全是來考古的?會到這個地方,更多的是沖着樓蘭古國的寶藏,讓他們發現你脖子上這串是“月亮之山”,當心腦袋都被砍了!”
“那不正好?這些珠寶都有血腥的歷史,才配它的身價啊!”
“閉嘴!”
氣惱地低喝一聲,制止游樂祺繼續口無遮攔,管彤原以為對方還會再辯駁幾句,以那個混蛋的個性,不可能這麽聽話,誰知道游樂祺真的安靜下來。
管彤微揚了揚俊眉,留意到對方的注意力全擺在剛剛那個老人身上,明顯是個學者之類的人物,一整團人大概是來考古的,所以才會對游樂祺胸前那枚寶石感興趣。
不過現在整隊人動靜不小地準備離開,像是發生了什麽要緊的事情,所有人臉上的表情既興奮又緊張,再遲鈍的人都能察覺到不對勁。
“他們要去哪裏?”不動聲色地問着出租駱駝的商人,游樂祺曾經是名自由撰稿人兼攝影師,對于這類套問情報的攀談熟門熟路,知道該用什麽表情、語調讓對其他人降低戒心。
“喔!那是田崎教授帶領的探險隊,他們要往小河五號墓地。”
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那名商人擡頭看了看天空,他已經勸說過田崎教授了,接下來的天氣狀況并不好,不過那些探險隊員執意要走,只能自求多福了。
“小河五號墓地?”
“是啊!”
不再理會游樂祺及管彤這些“觀光客”,那名商人轉頭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倒是那名慘白、骨瘦如柴的年輕人,目光仍舊緊緊跟随田崎教授的探險隊,即使那群人早就消失在黃沙盡頭,他緊鎖的俊眉始終沒有舒展開來。
“你看見什麽了?”一直很好奇,游樂祺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麽模樣,管彤忍不住幻想,總不會每個人頭上都有個大大的對話框,直接寫明“我是好人”、“我是壞人”甚至“我是妖怪”吧?為什麽游樂祺總能精準地判定出善惡,事後證明他永遠是對的?
“跟在老教授身後那幾個工作人員……”
“怎麽?心懷不軌?”
“他們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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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阻擋風沙一面遮蔽烈日,探險隊的衆人全罩在大衣下頭,做足了萬全準備,接下來的幾日,天候狀況可能好不到哪去,他們耽擱了一陣子,已經落了一大步,現在只能加緊腳步追趕,否則先機會讓漢斯·貝格曼那個隊伍全占走。
“你不會真想跟他們去考古?這不過是我們弄來的身份,到這裏就足夠了,我們應該行動了。”
不動聲色地移到同樣只露出雙眼的黃沙身旁,羅彬低聲地催促。以他們的身手,再加上一些以假亂真的文件,輕而易舉地混進這個探險隊裏。
那個姓田崎的老教授在專業領域上挺有研究,不過得失心顯然有點重,就像現在這樣,聽說了另一隊的人有新發現,急急忙忙就想追趕、超前,完全不管天候變化及隊員體力是否吃不吃得消。像這樣的人,跟着他一定沒前途,更何況他們根本不是這個探險隊的成員,沒必要再留下了。
“我聽到那個老教授說要趕去小河五號墓地……”
“管他是幾號墓地,反正跟我們無關,他想挖誰的死人骨頭是他家的事,找隧道要緊,別浪費時間了。”
語氣莫名焦躁起來,羅彬知道有多團員們身上都出現了詭異的斑點,這不是好現象,雖然他們沒有真正經歷過生命終結時的場景,但可以想象絕對不好過,這些異常的生理變化一定跟這個有關。
那些團員們都很恐懼也很焦急,就連羅彬自己也覺得時日無多,現在只要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深處在重壓之下的他們大爆炸,黃沙識相的話就別在這種緊要關頭橫生枝節。
“無關?你仔細看一下座标。”略揚了揚眉,朝着緊跟在田崎教授身上,負責領路的那名男子呶了呶嘴,黃沙對自己的視力十分自信,即使離得這麽遠,他依舊可以将對方手中地圖上标示出的座标數字讀得一清二楚。
打了個手勢,其中一名團員用了不知道什麽借口,硬湊到那男子身旁嘀嘀咕咕,不一會兒又有說有笑地退開,最後再不動聲色地來到羅彬身旁,證實了黃沙的說法。
那個座标在他們“死而複活”後第一次出現的地點附近,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中特意标示出這個座标,不會單純只是巧合。
“你懷疑……他也是沖着隧道去的?”分不清是震驚還是狐疑,羅彬神情凝重地盯着田崎教授的背影,在他身上察覺不出跟他們團員一樣的氣息,很難想象那名老教授為什麽急吼吼地要趕到那個座标指示的地點?
“不知道,不過不妨礙我們繼續跟下去。”
黃沙面無表情地繼續前進,現在困擾他的,反而是剛剛在驿站遇上的兩個年輕人,骨瘦如柴那個就不用理會,不必靠近就能聞到他一身死氣,十有八九快病死了,倒是那個一頭白發的,不知該怎麽形容,看上去雖然斯文、秀氣,可是黃沙卻無法控制地渾身繃緊,那個男人很危險,他相信他的直覺。
“你覺得剛剛那兩個年輕人有問題?”
警覺性同樣不低的羅彬,自然也留意到管彤及游樂祺,那兩人橫看、豎看都跟四周景象格格不入,一個病得要死的人,沒理由大老遠跑來這裏吹風、吃沙,就算想完全最後遺願,這裏一點都不像是個觀光的首選地點。
“說不上來,大家留意一點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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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着駱駝在沙漠裏慢步,看着影子在身後拖出長長的痕跡,身旁還有自己認定了生死相許的伴侶,光是想象就十分幸福,親身體驗過更有種難以言喻的美妙,如果游樂祺的身體更好些,管彤會覺得這趟旅程會更圓滿。
“還是很不舒服?要不我們停下休息。”注意到那名慘白、骨瘦如柴的男子悄悄地吞下一大把藥丸,管彤關心地提議。
反正他們要去的地方,那名空狐族的地仙有自信能找到,他們不必追着那些看起來不大可靠的探險隊跑。
“沒事。呵呵!說起來很諷刺,我大半輩子在對抗藥瘾,結果到頭來還是得吞這麽多藥丸,是不是很有趣?”
勉強地擠出點難看的笑容,游樂祺抿了抿幹裂的嘴唇,沒有體驗過的人,無法明白癌細胞在體內肆虐時有多痛,有時他多希望,痛過了頭,神經斷裂之後,就再也感覺不到痛楚,只是很可惜,老天對他沒那麽好。
“這并不好笑,別硬撐,我們有的是……”
“時間?”
看着游樂祺帶點邪氣、洋洋得意的笑臉,管彤得費多大勁,才能忍住不沖上前去扇他兩巴掌,或直接将人撕裂,那個混蛋明知他的底線是什麽,為什麽總是要挑戰他的脾氣踏過界,看他不痛快,游樂祺就很愉快嗎?
“快走吧!傻子都看得出來天氣狀況會變不好,你的法力在這裏應該無用吧?如果有用,你早用了,我們也不用吃得一嘴風沙,既然如此,你也不用逞強了,如果天氣狀況真的變差,你也好不到哪去?我不記得狐貍是沙漠氣候的動物。”
“別拿我跟它們比。”
“這麽快就撇下自己的同類了?好好好……我知道你神通廣大,但我們還是要走快兩步,你沒聽他們說,已經有另一隊人馬先到了,總不能讓他們先得手吧?”
“怕什麽?”略挑起的俊眉、微眯的雙眼難掩一閃而過的殺氣,對于管彤而言,不管是誰、哪個組織先搶得長生不老藥,他有自信能輕而易舉地搶回,就算那個人吞下肚了,他都敢開腸剖肚地将藥丸取出來。
“管彤……你還在嗎?”伸手在那名白發年輕人眼前晃啊晃,游樂祺似笑非笑地盯着對方欲言又止。
“嗯?”
回過神似地眨了眨眼睛,無法形容的美妙光彩在瞳孔流竄,管彤最吸引人的部份,正是他與衆不同、古靈精怪的氣質。不論歲月怎麽流轉,他永遠停留在介于男孩與男人之間,既尴尬又迷人的階段。
“我認識的那只無助又無辜的小動物上哪去了?你現在根本是頭兇猛的野獸呀!別想瞞,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還是恢複以前的德性好了,現在面目可憎!”
“哼!”
“別哼了,快走吧!否則另一團人搞不好真的找到古城、吞了長生不老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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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讀着曾曾祖父的日記,娜塔麗亞細心地指出她認為重要的線索。
漢斯·貝格曼挂起眼鏡,認真地讀了起來。他不确定這些經歷是否真實,畢竟年代久遠,再者,娜塔麗亞曾曾祖父記錄的當下,正遭遇了前所未見的風暴,或許是情緒緊張又或者是受到驚吓,再産生了被不明生物攻擊的錯覺。
“你看這一段,标注了第二個滿月,正好是我們現在,還有一場中型規模的風暴,你還記得兩天前的狀況吧?然後就是這段,曾曾祖父在風暴中遺失駱駝及物資,所以他們只能折返,當時走的路線正好朝着小河五號墓地,接着就被攻擊了……”
一段、一段地指示着,娜塔麗亞·契爾諾娃正是拼湊着這些淩亂的句子,一步、一步地找到那個座标,她想沿着她曾曾祖父的路線重走一次,足夠幸運的話,也許他們能發現點蛛絲馬跡。
“娜塔,我知道你對你曾曾祖父他們經歷深信不疑,好的!就算我也相信,他們那一次遇上的不明生物跟地宮有關……但這中間經過多少年了,你也清楚沙漠上的變化,不論是河道或者沙丘,都可能在一夕之間消失不見,你不可能找到一模一樣的地貌,更不能指望能依着這種不明确的指示,找到相同的地點……”
雖有些不忍心地潑着冷水,漢斯·貝格曼還得為其他隊員設想,不能單憑娜塔麗亞·契爾諾娃的一本日記,就要所有人在不利的天候條件下冒險。
她居然要他們在明知有風暴侵襲的情況下,到沒有任何遮蔽、一望無際的沙漠中勘查,他們會全軍覆沒的。
“如果我告訴你……地貌跟曾曾祖父形容的一模一樣呢?”
“這怎麽可能?”
“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麽找到那個人?不然我為什麽急着在這個季節來?漢斯,這是我們唯一一次的機會,錯過了就會跟曾曾祖父一樣遺憾!”
不由自主地深呼吸好幾口氣,“遺憾”兩個字像是柄巨錘般重擊在漢斯·貝格曼心口,他确實無法想象,如果地宮的入口就在眼前,就差一步,而他卻因為自己的怯懦而錯過了,他想,他應該沒辦法面對餘生。
“娜塔……你知道我不能冒險……”
為難地望着那名來自俄羅斯的年輕女性,漢斯·貝格曼不意外地賺得對方嫌惡的白眼,立即擡手地制止她口出惡言,又或者做出不理智的決定,他不會讓她在這種天氣狀态下獨自離營的。
“貝格曼……我恨你……”
“娜塔,你不能排除這一切只是巧合。”
“這裏不是布魯克林區,我不可能随随便便地撿回一個裸奔的醉鬼,你見過那個年輕人,你覺得他像是來觀光、來考古的?他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裏。”
那名來自俄羅斯的強悍美女說到重點,經過短暫的交談,漢斯·貝格曼可以很肯定,那個“迷途者”的身份、背景大有問題。
不管那個裸體男人為什麽出現在這附近,這個謎團一定得解開,否則下一個遇上危險的說不定就是探險隊的成員,他不能任由一個隐形炸彈埋在四周,而他的隊員們毫無防備。
“好吧!你別太沖動,不差這一晚,至少我們先問過那個人,再來打算下一步,如果他跟地宮無關,我們按原定計劃,等風暴過去之後,到遺址那裏進行研究。”
畢竟,漢斯·貝格曼才是替探險隊籌措金費的人,一切都由他說了算,娜塔麗亞·契爾諾娃再不情願、再心急,也只能點頭同意。所幸,老天似乎特殊眷顧這名來自俄羅斯的強悍美女,随隊醫師正好掀帳晃了出來。
“嘿!你們……那個男人清醒了。”
“你還好嗎?你會說英語對吧?我是漢斯·貝格曼,是這個探險隊的負責人,你叫什麽名字?能認出這裏是哪裏嗎?”
坐在簡易的病房裏,漢斯·貝格曼慢條斯理、一字一句地詢問,他知道自己的口音重,不過若是由娜塔麗亞·契爾諾娃來發問,只怕情況更糟。
“我叫……韓世樂,我……我……”接過随隊醫師遞來的水喝了兩口,韓世樂艱辛地坐了起來,整個人像快散開般地悶哼數聲,記憶分不清是模糊還是零散,張口支吾了半天,除了姓名之外,什麽都答不上來。
“別拖拖拉拉扯這些有的、沒的,你還記得自己為什麽會在沙漠中昏倒?”
火爆脾氣的娜塔麗亞,受不了漢斯·貝格曼那種溫溫吞吞的問話方式,一把粗魯地将人推開,連珠炮似地就是一長串疑問,可惜因為濃濃的俄國口音,只賺得韓世樂一臉茫然的回應,根本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已經請翻譯過來了,你們就不能再多等一會兒?照你們這種問法,問到天亮也沒有結果。”
受不了似地猛搖頭,随隊醫師不明白那兩人究竟在急什麽,救回一條生命怎麽看都是一件好事,用不着像逮到什麽間諜一般地死命拷問。
“我……我是北二聯隊的救難隊員,你們能連絡小隊長嗎?”腦袋依舊昏昏沉沉,韓世樂努力地擠出點可用的訊息,雖然不太明白自己的處境,但只要連絡上畢方他們,相信一切就有解答了。
“救難……救難隊員?你是去出任務才受傷嗎?有人先找到地宮了?”捕捉到幾個關鍵字之後,娜塔麗亞就開始擴散聯想,整個人焦躁不已。
一想到有人先一步進入地宮,甚至已為它命名,這名來自俄羅斯的強悍美女就難忍氣憤地猛跺腳。
“娜塔……”
不可否認,有那麽一瞬間,漢斯也感到挺挫折,一名救難隊員出現在這裏,一切就合情合理了,肯定有別的探險隊先找到地宮,不幸發生了意外,或像娜塔麗亞·契爾諾娃的曾曾祖父那樣,遇上了什麽不明生物攻擊,所以才會有救難隊前來搜救,結果連救難隊都遭殃了。
“貝格曼……看他這樣子,也許我們還有機會,說不定之前的探險隊已經……”
明明就語言不通,只能靠猜測,娜塔麗亞卻像走火入魔般,認定了自以為是的事實,那種混雜着興奮及焦慮的氣氛,輕而易舉地就感染了同樣也想找到地宮的漢斯·貝格曼,兩人繼續争論下去只會愈來愈不理智。
“黃沙……黃沙……”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寒意,韓世樂想不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隐約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寸細胞都在疼痛,又或者只是他的錯覺,下意識地喃喃叫喚着黃沙的名字,仿佛這樣就能心安。
“他說什麽?”
一直用別腳的英語交談,突然冒出了一句不熟悉的語言,娜塔麗亞·契爾諾娃神經質地追問起來,深怕是什麽重要的線索,分秒必争,她已經落後了那個不知存不存在的探險隊一步,不能再松懈了。
“沙……中文也有好幾種口音,我對這個不大熟悉,不過應該沒錯,他說的是黃沙、沙漠之類的。”
剛好掀帳進入,睡夢之間被吵醒的翻譯,一點也不熱絡地回答,他跟這些考古學家、探險家不同,沒有他們那種一接近墳場、墓地就莫名其妙燃燒起來的熱情。
有什麽天大的事情,非得現在讨論,天亮了再說會太遲嗎?那些遺址、墓地已經待在那裏幾千、幾百年了,難道會一夜之間就消失?
“貝格曼,你聽見了嗎?黃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