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鎖文 (26)
手腕上就傳來了灼熱了溫度。
他牢牢禁锢住了她的手,居高臨下俯視着沙發上的她,微勾薄唇含嘲,“和我同居不算一回事,那是要和宋藹同居才算回事嗎?”
她現在肯定如釋重負吧。
為什麽?
既然早就已經準備像丢掉垃圾一樣丢掉他,為什麽還要大費周章複活他?
顧不上手腕傳來的劇痛,溫冬瞳孔驟縮,“你……記起來了?什麽時候記起來的?生日之後嗎?”
他從那天之後就讓她隐約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對勁,之前還以為是他對于他們倆之間關系轉化的不适應。
“重要嗎?還是你很遺憾沒有多逗一會兒像傻子一樣的我?”
不是這樣的……
“所以說啊……”李映川俯下身,一把掐住她随頭搖晃的臉,逼迫她直視他的目光,眼神陰翳,“為什麽要複活我?”
她以為這樣他會對她感恩戴德嗎?
他之前以為前世在河中自殺是絕望,但恢複記憶的瞬間,他才發現還有更深層次的絕望,源于新記憶給他帶來的那麽點帶着妄念的希望。
他要用絕對的理智和清醒壓住瘋狂的喜歡和思念,才能阻止自己再奮不顧身地跳進名為溫冬的火坑。
溫冬看着冷漠表層下目露恨意的他,口腔中的腮肉被她咬得血肉模糊,她垂眸道:“是我虧欠你的。”
他痛恨着她,雖然在意料之中,卻還是刺眼到讓她不敢再看第二眼,被掐着的是下颚,她卻漸漸覺得難以呼吸。
“虧欠?”李映川語調莫名地重複了這個詞,笑了,滿目嘲諷,“別和我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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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很清楚我是怎麽死的吧?你有想過我是否想要回到這個虛假惡心的世界嗎?”
“要是你真覺得對我有所虧欠,但凡有那麽一分一毫,你也不應該複活我。”
睨着垂眸眼睫不停顫動的女人,李映川似是想起了什麽,他加重了掐在女人下颚的力道,手背青筋鼓脹,他沉聲命令:“溫冬,看着我!”
将喉間腥甜咽下,溫冬擡眸仰視下颚緊繃的男人。
他低睨着她,身體繃得像根瀕臨極限的弦,臉上的表情卻是似笑非笑,他問道:“不會又是因為什麽所謂法則發布的任務吧?”
溫冬這次沒有選擇逃避,她直視着他,“你死後,法則确實将我拉入小說世界讓我救你……”
李映川眼中諷意更甚,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繼續認真解釋:“但祂給了我兩個選擇,一是回到二十年前,從院長手中救下你,激活重啓點,将所有的事再經歷一遍,二是袖手旁觀,如果你沒活下來,我就不會再被拉進這個世界了。”
“所以是想要我對複活我的你感恩戴德嗎?”
李映川離得更近了,他輕蔑不屑的表情,嘲諷痛恨的眼神,無一不清清楚楚地映入溫冬眼中,把把利劍似地往她心窩子裏戳。
溫冬哽了下,強咽下喉間澀意,壓着聲音坦然道:“不需要,我只是想讓你知道,複活你并不是被迫去幹的事。”
“還有,對不起,對于複活時沒有考慮到你想法的這件事,我只是……”
他那麽決絕的做法,她怎麽可能沒想到他根本不想複活這件事,她只是……
“私心想要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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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深夜二更,應該快完結了。
他是她的光啊
李映川從上至下盯了神色誠摯的她良久,嗤笑道:“說的真感人。”
要不是手中沒空,他都想給她鼓掌了。
“不過,你竟然把這樣稱為活着嗎?”
“我只是你筆下的一個虛拟人物,就連提線木偶都有實體。”
這也是溫冬心存愧意,卻無法改變的一點。
她艱澀道:“起碼在這個世界你是真實的。”
“真實?”李映川半搭着的眼中輕嘲不屑,“我的想法有可能不再是我的想法,這真的能稱為真實嗎?”
溫冬試圖告訴他真相,“還記得二十年前我給你留下的話嗎?”
命運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眼皮往下一磕的功夫李映川就想起那句話了,但他臉上諷意更甚,“騙人。”
溫冬耐心解釋:“沒騙你,重啓世界後,某種意義上屬于新的劇情了,我也在這,沒有人再在別的世界設定你的人生軌跡,也就是說現在的你是自由的。”
李映川不為所動地固執道:“騙人。”
正當溫冬無奈地想再說些什麽,他開口堵住了她的話。
“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不受操縱了,那這世的我為什麽還是這個樣子?”
什麽樣子?
溫冬掃了眼男人和上輪品味一致的穿着,沒有多想。
“可能只是因為你的選擇和之前的軌跡重合了而已。”
“我自己的選擇?”李映川搖頭,“不,從始至終都是你的選擇。”
溫冬不明白,“什麽意思?”
“我戴着這麽副溫和面具,法醫這個職業,可都是因為你的話啊。”
她的話?
見溫冬凝眉思索的模樣,李映川垂下眸,“你果然忘了。”
兩指微曲,他将鼻梁上的眼鏡勾下,随手扔在茶幾上。
玻璃和玻璃的碰撞,是碎裂的聲音。
獲取記憶失敗,但溫冬看着眼前風雨欲來的男人,還是下意識先道了歉。
“對不起。”
又是這句話。
李映川掀起眼皮睨她,面無表情,眼鏡的抽離為他帶走了最後一絲虛假的溫度,“你說愛笑的人才會更受別人喜愛,你說覺得法醫這個職業看起來很帥。”
直到李映川将她的原話搬出來,溫冬才從記憶倉庫裏挖出了那兩段藏得極其隐蔽的記憶。
前面那句是當時鎮子裏的小孩都不怎麽跟李映川玩,連自來熟的隔壁小胖都莫名地怕他,她才開玩笑似地說,愛笑的人才會更受別人喜愛。
她想讓他多和別的小朋友接觸,雖然心知經過那些事做不到無憂無慮,但她還是希望他能開心一點。
當時的他若有所思,她還以為他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
後面那句是當時她在追部有關法醫的劇,也許是見她每天晚上都準時坐在電視前等着播出,他問她為什麽這麽感興趣,她随口就說因為覺得法醫看起來很帥。
當時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腦海中想的是穿着白大衣的李映川,修長手指套着橡膠手套持手術刀的畫面。
确實是帥。
之所以一開始沒能想起來,是因為這兩句話完全就是随口一說,她完全沒想到年幼的李映川會這麽将她的話放在心上。
在離開重啓點之際,她擔心他受苦,本來有很多話想要囑咐,但她忍住了,因為不想重來一次還讓自己成為個框去幹涉禁锢李映川本該自由的人生。
她想讓重新開始的李映川自由地活着,可到頭來,她還是成了李映川的枷鎖嗎?
李映川俯視着她垂着的眼皮,溫言中滿是自嘲,“是我自己蠢,太将你的話放在心上。”
“嗒”地一下,溫熱的液體滴在手心,直直燙到心尖的灼熱感讓李映川穩得不行的手抖了下。
淚珠很快順着他的手心下墜,李映川話語微頓,他低眸看着水漬在灰色沙發上洇開。
李映川頓了下,但那只是很短的一瞬。
他繼續道:“原以為聽話,迎合你的喜好,你就會一直陪在我身邊,但事實證明沒有絲毫作用。”
憑什麽呢?
淅淅瀝瀝的雨點似乎只是暴雨前奏,像是濃黑壓抑雲層驟然被捅了個大窟窿,積聚已久的水汽紛紛下落。
李映川掐住溫冬濕潤下颚的手加重力道,試圖壓下抑制不住顫抖的手。
他冷漠地盯着眼淚撲簌簌往下掉的她,“你該不會以為裝作這種模樣,就能輕松地将以往的事一筆勾銷吧?”
憑什麽她置身事外,只有他一個人像個蠢貨一樣痛苦不堪。
沒有回應,大雨依舊下着,像是要下到天空倒塌,只偶爾才洩出幾聲壓抑的哽咽。
溫冬沒想以眼淚改變什麽,也清楚地知道眼淚并不能改變什麽,她只是難過。
難以自抑的難過。
無力又自責。
她早就該明白人生是經不起算計的。
她虧欠他的太多了。
明明是最向往自由的人,卻畫地為牢,困住了她自己。
她一開始以為李映川将她拉進小說世界是因為他有所求,但現在她才猛然醒悟,這場異世界之行或許是她的自救。
記不清多久以前,父母恩愛,她還是個被捧在手心,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公主。
在八歲一個平常的晚上,她幸福的家庭被場車禍毀于一旦。
父母都死于那場車禍中,只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
葬禮過後,瓜分了財産的親戚們都露出了不堪的面目,誰都不想接手她這個礙眼的拖油瓶,他們一合計,把她送進了孤兒院。
在她沒有利用價值之後,貪婪的豺豹将她推進了火坑。
沒有人天生堅強,擁有一身銅皮鐵骨百毒不侵,尤其是被嬌慣長大的她。
她不止一次生出過自殺的想法。
在醫院醒來後看見父母屍體時,孤身一人在空蕩蕩沒有一絲人氣的大房子裏時,看着葬禮上灰白照片上朝她微笑着的父母時,親戚們把她當作臭皮球踢來踢去時,察覺到看似和藹的院長對她們抱着惡心的心思時,因反抗而被暴打的那看不到盡頭的夜晚中……
有一次她都已經把刀懸在了脖子上,但想到那次車禍昏迷前看見的撲在身前護着她的媽媽,她就難以下手。
如果沒有媽媽擋在她身前,死在那場車禍的就會是她。
相當于媽媽用她的命換回了她的。
她如果就那麽死了,那媽媽的犧牲将毫無價值。
抱着替媽媽活下去這樣的想法,她非常地惜命,不折手段想要活下來。
承載着父母的生命或許在某些時刻是種信念,可承載着父母生命這件事實在是太重了,時間一長,她扛不起了,如同行屍走肉般活着,是李映川幫她擺脫了這個枷鎖。
或許李映川将對他伸出援助之手的她視為他的光,可事實上卻是颠倒的,是他照亮了她。
她抓住了她的光,卻也困住了他。
于她的光而言,她可能猶如一個禁锢住他的黑盒,病态的占有讓他喘不過氣。
她現在就算什麽都不做,光是靜靜地呆在他身邊也能給他帶來痛苦。
她不該繼續呆在他身邊的。
客廳中,電視裏的男女主正在嬉笑打鬧,電視外的兩人氣氛凝滞,偶爾能聽見幾聲隐忍的哽咽泣音,而李映川就站在她旁邊冷漠地看着。
溫冬哭了有多久,李映川在一旁就看了有多久,他掐着她下颚的手不知什麽時候松開了,垂在身側緊握着。
哭夠了的溫冬抹了把濕漉漉的臉,深吸了口氣擡眸。
李映川正垂眸盯着她,棕眸沉沉,看不出什麽情緒。
他本可以不耐煩地走開,卻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思在她身邊站了這麽久。
可能是想多看一會她痛苦崩潰的模樣吧,總歸不是擔心。
溫冬張了張嘴,才發現嗓子啞到幾乎說不出話,她緩了會兒。
“……你說的對,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幹涉了你的人生之後,還自以為是地跟你說着你的人生是自由的。”
不想你入地獄的是我,可拖你入地獄的人也是我。
溫冬拿起遙控關了電視,男女主的笑顏消失,只剩一片黑暗,她在寂靜中站了起來。
她吞咽了下,想要壓下喉間刀割般的痛意,出口話語卻顯得很平靜,“如果我不在你身邊,應該就很難再影響你了吧,今晚我會和趙隊主動提出搬離這的。”
李映川只是看着她,不置一詞。
溫冬以為他默認了她的說法,擡腿離開。
直到女人擦肩而過,回房不知道多久,李映川僵直的腿才緩緩邁動。
洗完澡出來,才發現趙立安給他打了好幾通電話,想着大抵是問溫冬搬離的事,他只是掃了眼手機,就将手機靜音倒蓋在床頭櫃。
李映川反手遮眼躺在床上,不知道維持着這個姿勢多久,他聽見了外面傳來的輕微動靜,放空思緒猛然被扯回。
他放下手,看見了從窗簾縫隙投進來的光。
就天亮了。
她要離開了嗎?
怔愣的神思還沒完全清醒,人就已經站到了房門前。
還是手心冰冷的門把手讓他徹底反應過來。
現在不出去才是最好的選擇,這麽冷靜地想着,指節卻用力到發白。
聽見房門被打開的聲音,正套外套的溫冬動作有所停頓,和走出房門的李映川對上了視線。
終章
見李映川看向她的眼神似有不善,她猶豫了會兒還是開口解釋道:“我昨天晚上就已經收拾好了,宋藹說今天下班後來接我。”
宋藹……果然是他。
李映川沒說話,只是移開了目光,走向廚房。
看着男人背影的溫冬內心嘆了口氣。
果然是怕她想賴在他家。
穿好衣服的溫冬沒再在屋內停留,穿好鞋就出門了。
這處離警局有段距離,平常是搭李映川的車,所以不需要起這麽早,但既然昨天都劃清界線了,她還沒厚臉皮到裝作若無其事地去蹭他的車。
關門的聲音傳進耳中,廚房中的李映川走了出來,看着只剩他的皮鞋的玄關,走向次卧。
房間被收拾得很整齊,他以前給她買的東西,他們一起買的東西都還在,看起來什麽都沒少,只是床邊多了只礙眼的銀色行李箱。
李映川布滿紅血絲的眼眸半阖,疲憊扶額,揉了揉抽痛着的太陽穴。
到了警局的李映川遠遠就看見了說笑着的宋藹和溫冬。
低頭和身前女人交談着的高大青年,紅着的耳根如同春天綻出的,青澀的花一樣,是旁人很容易就能看出的心思。
她肯定也察覺到了吧?
看她那麽毫無芥蒂的樣子,是對他也有意的意思嗎?
女人像是察覺到了存在感極強的目光,清亮眼眸掃了過來,看見是他,漫不經心的目光沒怎麽停頓就收了回去,若無其事地繼續和宋藹交談。
仿佛在她眼中,他只是不值一提的陌生人。
李映川深吸了口氣試圖将梗在喉間的郁氣壓下。
本該就是這樣的。
他這樣想着,斂下眉目,擡步離開了。
本該一兩個小時就能做完的文件,臨近中午李映川才給趙立安送去。
李映川在去趙立安辦公室的路上,路過某條走廊時腳步停頓。
目光落在窗對面的空蕩長椅時,平靜的眸光恍惚了瞬,像是看見了白皙伶仃腳踝上開着鮮豔玫瑰的女人埋着頭蜷縮成一團,渾身濕漉,可憐得像是被大雨困住找不到家的動物幼崽。
他腳步停滞,怔怔望着那處,不知在想些什麽。
很快,他在走廊盡頭看見了在腦海中轉了一上午的人。
她和他視線有瞬間相接,但很快,她就移開了目光。
她朝他走來,卻不曾看他。
李映川驟停的腳也動了。
在兩人相向而行之下,距離很快縮短,他們目不斜視地擦肩而過,而後漸行漸遠,沒人回頭。
看着走廊盡頭明晃晃撒下來燦金般的陽光,李映川覺着好笑,可緊抿的唇卻難以勾起一絲弧度。
多麽諷刺啊。
他們在這條走廊重逢,卻也在這條走廊形同陌路。
李映川下班回到家時,屋子裏黑暗死寂,像是空無一人。
鞋都沒來得及脫,他大步朝次卧走去,帶着泥沙的皮鞋就這麽踏髒了光潔的木質地板。
潔癖什麽的都被他抛之腦後,現在的他眼中就只有那個立在床邊的銀色行李箱。
還在。
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李映川松了口氣。
她還沒回來。
也是,她應該會和宋藹一起回來。
雖然大家下班時間差不多,但身為警察的宋藹總是要比他忙一些。
盯着銀色行李箱不知在黑暗中站了多久,玄關處傳來了響聲,他緩慢地轉動幹澀棕眸。
用鑰匙打開門的溫冬見屋內一片黑暗,有些奇怪。
還沒回來嗎?
她明明看見李映川下班之後開車離開了。
不過轉念一想,也可能是他不想再看見她,準備等她離開之後再回來。
她還是趕緊拎着行李滾蛋吧,也不至于讓李映川有家不能回。
這麽想着,溫冬摸索着打開了燈。
燈一亮,高大人影和野獸一樣冰冷的棕色眸子突然撞入眼簾,溫冬下意識後退,手搭上門把手,準備随時奪門而出。
意識到那人是誰,溫冬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松了些。
既然回來了,為什麽不開燈?
還有……現在他這副駭人的神情是怎麽回事?
溫冬咽了咽唾沫,借着脫鞋的動作低下頭,想要避開他的視線,但就算低下頭也能感覺到那利芒一樣刺在身上的視線。
簡直就像是被大型野獸盯上了一樣。
換好拖鞋,李映川依舊站在她房門前,猶豫了下,溫冬還是開口了。
“宋藹現在就在樓下,我上來拿一下行李箱。”
李映川不冷不淡地“嗯。”了聲。
所以……不動嗎?
溫冬以為這樣說他應該就會讓出位置,讓她進房拿行李,但他就像是座在她房門前紮根的雕塑,紋絲不動。
溫冬目測了下男人和房門之間的空隙,如果就這麽走過去的話,百分百會和他有身體接觸,看他這副心情不太妙的模樣,她還是少觸他黴頭為好。
她直說了,“可以麻煩讓一下嗎?我進去拿一下行李箱。”
“……”
沒回應,但他盯着她的目光更瘆人了。
她今天已經盡量避免和他的交集了,他心情不好應該和她沒什麽關系吧?
在溫冬仔細回顧今天發生的事時,緊緊盯着她的男人往後退了一步。
溫冬看了面無表情的他一眼,趕緊側着身子貼着門框溜進了房中,拉起行李箱拉杆就往外走。
她知道從她進屋之後,他就一直在盯着她,眼神幽深複雜。
但她不敢再自作多情地去猜度其中的含義。
将鑰匙放在玄關鑰匙盤,換好鞋,拎起行李箱的溫冬聽見了朝她而來的腳步聲,一下又一下,壓着她慢慢急促的心跳。
她沒有回頭,門把手頓住的手很快下壓,打開了屋門。
“你的人生從此自由了。”
沒有說再見。
要是她昨晚或是今天一大早就離開,他可能還不會有這麽大的感觸,偏偏是過了一整個白天的今晚。
這将近二十個小時中,發生的一件件事,都讓刻意麻木自己的李映川一點點體會到這次她是真的要離開了。
女人的話語順着關門刮起的風傳入已經走到玄關的李映川耳中,他擡起落空的手觸及冰冷的門板,神情茫然。
他真的自由了嗎?
還是又被他自己給關住了?
說不追了,卻又依依不舍。
不知什麽時候,有顆玫瑰種子在他腐爛的心髒上紮根,一開始的他不以為意,放任自流。
等他意識到它的存在時,驚覺汲取了足夠養料的玫瑰已經開出了花。
他不甘就此被束縛,淪為囚徒,他想要驅逐它的存在。
可他越掙紮,帶着荊棘的枝葉就纏得越緊,到頭來不但沒将早就網羅密布的根脈拔出分毫,就連枝葉也陷進肉裏,帶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這麽痛苦,可她很快就會将他忘得一幹二淨吧?說不定會和宋藹重新開始。
即使現在的她愧疚悲傷,但這終究是短暫的,她會像抛開他一樣抛開這些糟糕的情緒。
她會像白天一樣對着宋藹笑,他們會牽手,親吻,甚至是一些更親密的事……
有鮮血從李映川攥得發白的指間滴在木質地板上。
餘光瞥見鑰匙盤中的骰子鑰匙扣,鮮紅的圓點吸引了他沒有焦距的目光,他偏過頭,下意識眯着眼去數朝上的圓點數。
六。
“沒有離開含義的嗎?”
“我不會離開。”
“6吧,6設為離開含義。”
“……如果真有一天我擺出了6,那就別再傻等了,我不值得。”
到底是為什麽?這個時候還要遵守這種幼稚的約定……
“咚……”
樓上傳來的巨大響聲,讓溫冬下意識擡頭。
下一秒,視線內就出現了黑色字體。
本章完。
不似以往或驚喜或慌亂,這次的溫冬格外平靜。
這種情況她料到有可能發生,他想割除她這顆毒瘤,但她這顆毒瘤已經在他身上太久了,割除難免心緒起伏。
也好,回去也好。
電梯到了一樓,溫冬拖着行李箱朝沒有監控的安全通道走去。
剛進安全通道,溫冬就聽見了樓上傳來的,急促的腳步聲,逃難般倉皇。
別來。
別追上來。
這麽祈禱着,溫冬的眼睛卻緊緊盯着樓道口,從窗戶中投進來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還是沒舍得移開視線。
很快,皮鞋西裝褲出現在視線中,那雙長腿跨過樓梯拐角,高大清瘦身影擋住了刺眼的光,徹底占滿了溫冬的眼眸,但她眼中還是帶着莫名的亮度。
她不希望困住李映川,卻又渴望來自他的救贖。
男人看見就站在樓梯下的她先是怔了下,而後大步朝她走來,在她面前險險站定。
“你怎麽……”
看着眼前粗喘着氣的李映川,溫冬陳述道:“預示出現了。”
沒有隐瞞,将選擇權交由他。
難怪會躲到沒有監控的安全通道。
李映川下颚緊繃,盯着她一下又一下深吸着空氣,顯然是想平複心情。
見閃爍着的黑字漸漸穩定下來,溫冬突然出聲道:“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吧?只要你想,我不用搬去宋藹家,就能消失得更徹底。”
放任她消失,不再浮現強烈的想要毀滅世界的念頭,她将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
聽懂她言外之意的李映川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呼吸又亂了。
他緊擰着眉喝道:“閉嘴!”
被男人呵斥,溫冬卻笑了。
因為過于急速的奔跑,眼前略微發花的李映川都能看出她的開心,他沒出聲,只是默默看着。
感覺心緒平複得應該差不多了,李映川才問道:“消失了嗎?”
溫冬看着他,“消失了。”
其實早消失了,她不主動提醒只是想多看一會兒他繃着下颚緊抿唇時的隐忍模樣。
很性感。
男人壓低的聲線沉啞,還帶着些劇烈運動過後的喘,“開心?”
眉開眼笑的溫冬老老實實點頭,“嗯,開心。”
他垂眸看她,“為什麽?”
棕眸中不是疑惑,而是種更為複雜的情緒。
溫冬迎着他的目光,“因為你來了。”
确認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不僅從她的嘴裏,還從她認真看向他的眼中。
這讓李映川慌張,不安,混亂的心有了落點之處。
他不是沒嘗試過掙紮,記憶恢複後,他不甘又恨極,想要證明她于他而言并沒有那麽特殊,可是失敗了。
所以他想看她愧疚痛苦,用刻薄的言語将她逼離自己身邊,卻也失敗了,因為他過于濃烈的不舍。
即使再挫敗,他也不得不承認,野蠻生長玫瑰的根莖已經和他的脈絡長在了一起,成了他心髒的一部分。
既然無法拔除,他想最後再試一次能不能抓住她。
抓住這虛幻世界中的唯一真實。
釋然讓他平靜的眉眼帶上了點幾不可見的柔軟,他問道:“就有這麽開心?”
敏銳察覺到他态度變化的溫冬眨去眼中将顯的水色,笑得更燦爛了,“很開心。”
李映川掃了眼她身後的行李箱,“那為什麽一定要離開?”
溫冬立馬放開拉杆,眉微蹙顯出幾分委屈,“愧疚嘛,還有就是……我不敢再自作多情,再替你做決定了。”
“不過一想到以後要和你形同陌路,我就後悔死了。”
她這倒打一耙賣慘的話把李映川氣笑了,“你頭都不回決絕的模樣可看不出一分一毫的後悔。”
溫冬的手悄悄拽上了他的衣袖,“那不是裝的嘛,當然得裝得像一點,別看當時把門一甩的我有多灑脫,你都不知道門一關我眼淚都要下來了。”
“昨晚哭了那麽久,我還一晚上都沒睡着,現在兩只眼睛都還是腫的,看見我眼睛裏的血絲了嗎?”溫冬墊着腳仰着頭湊了上去。
李映川垂眸看向她的眼睛,薄薄的眼皮上像是掃了眼影,紅紅的,卧蠶也腫了,平時只有笑的時候才會顯現出來,現在沒什麽表情卧蠶也很明顯,還挺可憐的。
“是不是特別明顯,今早一進警局就被宋藹逮住追問發生了什麽,你應該也看到了吧。”
不提這事還好,她一提,李映川剛舒坦點的心又開始堵了,他生動的眉眼驟然平淡,“看到了。你們似乎聊得非常開心。”
溫冬盯着李映川沒什麽表情的臉,突然品出了那麽點不一樣的意味。
她笑嘻嘻地扯他衣袖,“吃醋了?”
在李映川的死亡凝視下,溫冬調侃笑容漸漸凝固,連忙為自己辯解,“別氣啊,當時是我騙宋藹說我眼睛腫是因為通宵追了部虐劇,邊哭邊看啥的,也不知道哪戳到了那小子的笑點。”
李映川似笑非笑,“我看你笑得也挺開心的。”
溫冬特別無辜,“我看他笑得那麽開心就也笑了,要是人家在那嘎嘎樂,我一副莫挨老子的冷漠臉,那豈不是很尴尬。”
見李映川又不說話了,溫冬輕輕晃了晃他的衣袖,讨饒似地眼巴巴望他。
李映川被她纏得沒法,将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別跟我說你看不出來宋藹對你存了什麽心思。”
溫冬有些心虛,“看是看出來了,但那時只有宋藹能收留我,我也不好對他太冷淡嘛。”
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李映川一把攥住了沿着衣袖在手心作亂的纖細手指,“我沒趕你出去。”
“是是是,我的錯。”溫冬撅了撅嘴。
李映川的目光落在她微嘟的唇上,“怎麽,不服氣?”
“哪有?”拉長語調反駁着的溫冬察覺到了停留在唇上的視線,眸光微轉,被握住的手指鑽進男人指間,同他十指相扣,并順勢朝他又湊近了不少。
仰着頭踮起腳尖的她和低頭與她交談的李映川額頭相抵。
“李法醫難道就不想做些什麽嗎?”
“比如……”在李映川逐漸深沉的眸色中,溫冬壓着嗓子,聲線暧昧,“親親?”
溫熱的氣息撲灑在李映川唇上,帶着芬芳的癢意讓他喉頭微滾。
女人極力踮起的腳尖,扯着他的衣袖,高揚緊繃的纖細脖頸,撅起的紅唇,獻祭一般将自己送入他的領域。
無一不表明着,她心甘情願屬于他。
李映川不再忍耐,扣住她的後腦勺吻了上去。
高窗灑下的燦燦陽光為相擁親吻的兩人鍍上一層金邊,投在地上的影子亦是不分你我的纏綿,一牆之隔叽叽喳喳的鳥聲熱鬧了只聽得見令人臉紅心跳的啧啧水聲的樓梯口。
溫度寸寸攀升,恍惚間,似乎可以聽見它在輕聲說着,我将違背我的本性,忤逆我的本能,永遠愛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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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小番外)
晚飯過後,兩人像往常一樣坐在沙發上一起看電視,現在的頻道是個訪談,被訪談者是名頗有名氣的作家。
主持人問他在他寫的書中,他最喜歡的是哪個角色。
他說他熱愛他筆下的每一個角色。
聽見這句話的李映川偏頭看向盤腿而坐的溫冬,冷不丁地問道:“你喜歡趙立安?”
溫冬微愣,想到電視中的男作家剛剛說了些什麽,心生逗弄的她壓下上翹的嘴角,道:“喜歡啊。”
畢竟他是她的好大兒嘛。
原本只是随口一問的李映川不滿了,“那我呢?”
溫冬道:“喜歡。”
少了個“啊”,為什麽到他這就這麽敷衍?
李映川更不滿意了,“較之趙立安呢?”
溫冬壞心眼地沒立即回答,在他的眉頭都要隆起座小山之際,她才慢悠悠地道:“當然是更喜歡你了。”
“那他為什麽是主角?”連環問,但話出口,李映川才意識到了剛剛那句話的不可理喻。
頓覺丢臉的他想要說點什麽收回那句話,但看見溫冬認真思索的表情,他就沒再出聲了。
他聽見她道:“我喜歡趙立安,是因為他堅毅正直,我也喜歡唐璐,因為她溫柔堅定。你虛僞,冷漠,自私,偏執,但我還是喜歡你。”
“也就是說,我對他們的喜歡,是有原因的,而對你的喜歡,就是喜歡。”
“他是唐璐的主角,而你是我的。”說着溫冬湊過去在他薄唇上啄了口。
“怎麽樣,我們家映川滿意了嗎?”
“滿意。”
眉眼間冰山乍融,男人将近在咫尺的她圈進懷中,心滿意足的話語消弭在兩人焦着纏綿的唇齒間。
有話:
我将違背我的本性,忤逆我的本能,永遠愛你。——《自私的基因》
終于結局了,本來想淺寫一下的,沒想到又越寫越多了。非常感謝大家這段時間的支持,要不然按我這個拖延癌晚期,雖然不至于棄坑,但這本書估計到現在也完結不了,你們給了我不少動力,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