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鎖文 (7)
縮進了女人的頸窩。
大抵猜到兒子為何突然又縮進自己懷中,女人撫了撫他單薄的背,輕柔安撫道:“沒事了,他們是警察。”
男孩“哦”了聲,他不但沒有像尋常小孩一樣,聽見是警察而放下心來,反而是一種用些抗拒的态度問道:“他們來幹什麽?”
聽見這種不加掩飾的嫌棄,猴子有些心塞。他們以前碰見的小孩哪個不是一口一個警察叔叔的?
而宋藹卻是若有所思。
女人回道:“來找媽媽幫個忙。”
依舊埋在女人頸窩的男孩聲音悶悶,“媽媽能別幫他們嗎?反正他們也不幫我們。”
都說童言無忌,這句話信息量可就大了。
溫冬用手肘拱了拱身旁的宋藹,幾乎是用氣聲問道:“你們之前見過他們?”
雖然宋藹被她突如其來略帶親昵的動作弄得愣了下,但很快同樣用氣聲回她:“沒有。”
既然從未有過交集,那男孩口中的“他們”就不會是确切的指宋藹他們,想到男孩聽到他們是警察時的抗拒……難道是他們之前向警察求助過,卻并未得到幫助?
溫冬偏頭掃了眼宋藹,他面色凝重,想來應該是和她有一樣的猜想。
只要別和那件事沾邊,宋藹就是個頂好的警察。
他和猴子在門口的暗中交流她不是沒看到,宋藹他想幫助女人,但猴子只想得到女人口供,并不想多生事端。
倒不是說誰對誰錯,說不定猴子也有一腔熱血的年少警途,只不過是在多年的磨耗中不複當初,變得圓滑世故。
而母子兩人之前可能就是碰見了這種僅執職內之務,不想多生事端的“老油條”,求助無望才會對原本充滿光亮的警察一詞心生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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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藹他是個矛盾的人,因為執念而沾染污濁,但心中卻仍懷有赤忱。
女人沒對他的話肯定或否認,她只是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将他放在地上,“去玩吧。”
“好吧。”男孩很聽媽媽的話,只是瞪了他們一眼就“噔噔噔”地跑走了。
猴子莫名地搔了搔頭,嘿,他們這是被個小屁孩給讨厭了?
目送孩子離開,女人回到了客廳。掃了眼溫冬纏滿繃帶微微踮起的腳,她才對他們不冷不淡地說了句,“坐吧。”
幾人算是看出來了,要不是看在溫冬腳傷的份兒上,女人連坐都不想讓他們坐。
氣氛又有些尴尬了,溫冬卻權當沒感覺到女人對他們的冷淡,笑着應了聲,“好嘞。”
在明明不想理會他們的情況下,卻還能擔心她一個陌生人腳傷的女人心能壞到哪去?
溫冬右手宋藹,左手李映川,拉着他們在長條沙發上坐下。
本來是看向女人的溫冬,看着右手邊同樣偏頭看向女人的宋藹有些無奈。
他面色平靜是沒什麽毛病,但耳根紅個什麽勁兒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剛對他做了什麽不可描述的事呢,天地為鑒她剛也只是拽了他那麽點衣角!
之前“容易害羞臉紅”對溫冬而言可能只是一個人設标簽,但現在她終于切身體會到是有多容易了。
怎麽面對那位女士的時候,耳朵一次都沒紅?難道是辦案組件加成?
但她比較好奇的是,萬一他以後有了女朋友,那親吻的時候他豈不是要像燒開的熱水壺一樣,頭上噸噸冒煙了?
救命……腦子裏有畫面了。
隐約感覺到身旁女人的視線,宋藹放松的唇線微抿,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就像張哥說的一樣,他一個大男人動不動就耳朵紅像什麽樣?雖然他比別人情緒容易上臉,但明明平時也沒有這麽容易的。
可這種自然而然地顯現出來的生理反應又哪是自己能夠控制的,一如止不住的連續打嗝,他越是壓抑,越是着急,這下紅的就不止耳根了,連整只耳朵都是紅的。
眼瞧着這把火就要燒上他的臉了,溫冬意識到宋藹應該是察覺她在悄悄看他了,她憋着笑趕緊移開了視線,目不斜視地看向同樣坐下的女人。
女人很瘦,別說四肢了,就連臉上都因為沒挂多少肉而顯得有些凹陷,但奇怪的是坐下來時肚子微微隆起了一塊。
要是宋藹盯着人家女人看莫名就紅了臉,那尴尬的場景,這小孩兒還不得原地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那她的罪過可不是一般的大。
存在感很強的目光移開之後,宋藹有些懊惱地垂下了頭。
猴子見他們都坐下了,感慨了下溫冬心真大之後,自己也找了個地方坐下。
女人掃了眼他們幾人,扯了扯腰間寬松的衣服,開門見山道:“什麽事?說吧。”
原本猴子的詢問風格也是輕松随和的,但感覺到了母子兩人對他們的不喜,正了正臉色就想公事公辦問些什麽,但卻被溫冬用眼神制止了。
還……挺可愛的
猴子不明所以,目帶詢問地看向她。
溫冬示意她來問。
若是溫冬只是尋常女人,猴子只會覺得她在胡鬧,不一定會理會她。
但來的時候趙隊說這姑娘馬上就會是他們隊的編外顧問,讓他和小宋好好照顧人家。
他看了眼宋藹。
宋藹朝他輕輕點頭。
他們都還是靠着溫冬進來的,可能是由于被家暴的原因,女人的戒備心非常之強,而且她對身為警察的他們還有些排斥,說不定讓同為女性的溫冬來詢問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趙隊會讓溫小姐空降他們的顧問,肯定有他的考量。
見宋藹贊同了,猴子也就任溫冬去了。
看見他們倆之間交流的溫冬門兒清,與其說宋藹是相信她,倒不如說是相信趙立安。
溫冬并沒有直接詢問和案情有關的事,她只是笑着以一種閑聊的語氣問道:“姐,方便問一下怎麽稱呼您嗎?”
她那聲脫口而出,極其自然的“姐”讓女人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明明她們才是第一次見面,她不明白為什麽面前的女人能如此熟稔地對她?
“我姓林。”
女人連名都沒告訴她。
她問:“雙木林嗎?”
女人應道:“嗯。”
溫冬誇贊道:“這是個好姓,好寫又好聽,我媽媽也姓林。”
溫冬叭叭叭的一頓操作驚呆了猴子,這又是套近乎又是彩虹屁的……她怕不是有網上說的社交牛逼症吧?
啧,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之前在屋子裏的時候她就那麽文靜地捧着咖啡在陽臺曬太陽,他還以為她不怎麽愛說話呢。
就連宋藹都有些訝異于她這自然的“說話藝術”,他壓下想下意識反頭看她的沖動。
他現在出于禮貌在看着女人,如果要反頭看身邊的溫冬的話,頭幾乎要轉個一百八十度。
太明顯了。
實際上溫冬确實不怎麽愛說話,只是在孤兒院的那段時間讓她學會了如何快速獲取別人好感。
女人沒接話,只是看見她眼中提及母親時的懷念柔軟略微垂下了眼眸,攥在衣擺布滿傷痕的粗糙手指略微緊了緊。
溫冬像是沒察覺到似的,繼續熱切地問道:“您多大了啊?我25,總是這麽姐、姐地這麽叫您,萬一您還比我小那就尴尬了不是?”
女人只是說:“我比你大。”
溫冬略為誇張地松了口氣,“還好沒叫錯。對了林姐,昨兒半夜您有聽見什麽奇怪的動靜嗎?”
女人盯着被自己攥皺的衣角,好半晌才道:“……有。”
溫冬再問:“那您有起身看看發生了什麽嗎?”
垂着頭的女人沒再說話了。
但在場的人心中大概有數了。
正當氣氛陷入凝結之際,坐在地上玩小火車的男孩突然出聲,“當然了,昨晚咚咚咚的,我們還以為是爸爸回來了。”
溫冬偏頭看着小男孩,學着他的腔調問道:“爸爸回來的時候都是咚咚咚的嗎?”
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男孩縮了縮脖子,只埋頭推自己的小火車,沒再理她。
猶豫的空檔兒子就已經幫她回答了,女人突然擡頭看向溫冬,坦白似地,“昨晚我都看到了。”
原以為會在溫冬眸中看見驚愕甚至怨恨,但在她眸中除了笑意和包容什麽負面情緒都沒有,黑亮的眸子就像是剛從深海撈上來的圓潤純粹的黑珍珠一樣水潤漂亮。
溫冬不但沒質問昨晚她為什麽明明看到了一切卻什麽都沒做,反倒主動寬解她,“沒事兒,還好你們沒開門,您這還有個小孩兒呢,反正我也沒什麽事。”
為什麽?
她再清楚不過別人對于她的遭遇冷漠地袖手旁觀時是什麽感受,她非但不責怪她,反而還主動為她辯解?
無視女人都快寫在臉上的疑惑,溫冬自言自語,玩笑似地道:“不過說來也奇怪,昨晚那麽大動靜,這樓上樓下的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也不知道是他們睡得太熟,還是這棟樓的隔音效果太好。”
林女士不采取任何措施是因為不想多惹事端,那樓上樓下那些住戶呢?大半夜地被人硬生生吵醒,卻一點反應都沒有,脾氣真就那麽好?
女人幹裂起皮的唇瓣動了動,這次沒有再度沉默亦或是擠牙膏似地回答溫冬的問題。
她聲音有些幹澀的啞意,道:“他們不敢。”
溫冬察覺到了她的冰融,沒再點到為止,而是進一步追問道:“不敢?為什麽?他們下都沒下來看看是什麽?”
女人的語氣平靜到麻木,“平平的爸爸經常會像昨晚一樣敲門,喝醉了踹門也是有的,他們不想惹上事。”
她對家暴她的男人不稱呼名字,只是稱為孩子的爸爸。
所以對于昨晚那種動靜,他們都習慣地認為是平平的爸爸?
難怪蒙面人會那麽肆無忌憚地撞門,原來是吃準了根本不會有人會出來看上一眼。
這樣的話,蒙面人是那個長相憨厚的青年保安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能對鄰裏鄰居的事了解得這麽清楚的,很可能就是小區內的人。
雖然溫冬對女人的遭遇有些感慨,但她臉上并未浮現出高高在上對女人的憐憫,也沒再沒話找話似地問些“他這樣對你很久了嗎?”“你怎麽不找人幫忙啊?”這種愚蠢的問題。
從連鄰居都對他們習以為常,再到宋藹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忙時她臉上浮現的嘲諷,顯而易見,家暴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而且她也不是沒向人求助過,只是求助未果而已。
她像是沒發現女人平靜話語中包含的殘忍,繼續問道:“林姐您能描述一下您昨晚具體看到了什麽嗎?”
還以為她會和侯哥有什麽不同,但她表現出來的熱忱只不過是達到目的的一種手段罷了。
宋藹低眸斂去眼中淡淡的失望。
女人倒沒表現出什麽,她都習慣了。
她回道:“被驚醒後,我透過貓眼看見了有個男人在敲對面的門。”
“男人?您看見他的臉了?”
女人搖頭,“沒,他一直背對着我,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很像是男人。”
“昨晚在走廊上您就看到了他一個人?”溫冬想知道她昨晚看到哪了。
“嗯,我只看了一會兒。”後面就沒再看了。
或許是抱着自欺欺人的心思,只要沒親眼看到她遇害,她就能安慰自己與整件事無關。
她終究是變成了她一直厭惡着的懦弱卑劣之人。
溫冬從不以好人自居,本來是想和猴子一樣當作沒看到的。
但女人身上濃重的自厭與絕望顯示她現在處于一個非常危險的狀态,她并不想多管閑事,可稚子無辜……
瞥了眼在角落一邊推着玩具,一邊發出“嘟嘟嘟”聲音,自娛自樂得正歡的小男孩,猶豫了會兒,溫冬還是将話說出了口。
“宋藹,可以給我紙和筆嗎?”
怕宋藹耳根又給她來出火燒雲,她這下連個衣角都沒敢碰宋藹的。
出門的時候,她看見宋藹往口袋塞紙筆了,應該是用來記錄口供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再次激起女人過度的戒備,進門之後他并未拿出。
“……好。”宋藹也沒問她要紙和筆幹嘛,直接就從口袋中掏出紙筆給她。
溫冬接過沾染了他體溫的物品,在小本子上快速寫下一串數字,而後撕下那頁,留在了空蕩蕩的茶幾上。
因為她知道要是遞給女人,女人很有可能不會收。
女人的目光落在了那張紙條上。
宋藹也是。
溫冬撐着沙發想站起來,很快察覺到她的意圖的李映川站起來扶了她一把。
其他兩人見狀也跟着站起。
溫冬笑着感謝道:“林姐,今天多謝您的配合了,我們就不再繼續打擾您了。”
離開前溫冬看了眼她一直無意識護在腹前的手。
“紙條上是我的聯系方式,姐您有事沒事都可以打我電話,我身手可好了。”說着她還做了個壯男擠肱二頭肌的動作,雖然被衣服遮得啥也看不出來。
淋過雨的人總是會想為別人撐傘。
她将選擇權放在了她手上。
看着她的宋藹嘴角不自覺地微揚。
溫小姐,還……挺可愛的。
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女人身體微縮,護住了腹部。
為了讓溫冬的話顯得更加可靠,宋藹特意落後一步,只是為了和女人說一句:“如果您有需要,我也會盡量和溫小姐一起趕過來的。”
關門聲驚醒了恍惚間的女人。
客廳中只剩下了她和兒子,以及空蕩茶幾上那張寫着電話號碼的紙條。
茶幾上本來是有茶具的,不過都被摔了,雖然傷口早已愈合,但她直到現在都還記得鋒利碎片嵌入身體的冰冷和疼痛。
女人盯着那張單薄的紙良久。
最後她在兒子玩耍的“嘟嘟嘟”聲慢慢站起,走過去将其一點點揉捏成團,像是在将心中那些妄想通通碾碎。
柔軟的紙在她手中變得有棱角,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她的手太冷,她竟覺得紙是溫熱的。刮手紙團在冰冷的手心停留好一會兒,才被扔進了垃圾簍。
他們之前也是這樣,對她的不幸遭遇伸出援手,但一旦察覺到會惹麻煩之後,就立馬變為袖手旁觀了。
大多數人都會對處境困難者散發善意,但前提是那善意不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根本就不會有人來救她,別再妄想了。
出了門猴子才突然意識到她們是在說什麽,他有些不明白,“诶溫小姐,你怎麽知道她懷孕了啊?”
護食
溫冬反手把黑皮本子和筆遞還給宋藹,“看出來的呗。”
女人極瘦,小腹卻稍稍隆起,本就不正常,更何況為了寫小說她有段時間特意觀察過孕婦,她們都會下意識護住腹部。
“為啥我就沒能看出來?”說着猴子像是很惋惜地嘆了口氣,“唉,不過林女士都懷孕了還要被丈夫家暴,真是可憐,鄰裏鄰居的也不幫一下。”
聞言溫冬就只是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
他們說不定也抱着和你一樣的心思呢?想着他們不管,總會有人管的。
明明已經選擇隔岸觀火,卻依舊帶着憐憫的語氣有些說不出的刺耳。
宋藹看着猴子的背影,問道:“那我們為什麽就不能幫她呢?”
縱然他已經盡量緩和語氣了,卻難免因為情緒帶出幾分質問。
猴子被宋藹這話一哽,臉上雖然有些火辣辣的,但他還是反頭以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說道:“害,小宋啊小宋,要不然怎麽說你還年輕呢,清官都難斷家務事,更何況是我們這種小警察。”
宋藹并沒有因為自己資歷輕就退讓,他正色道:“侯哥,話不能這麽說,如果我們不管,他們就不會覺得連我們都不管,他們就更心安理得地不管了呢?”
頂着宋藹認真嚴肅的目光,猴子頭上幾乎都要冒汗了,不由得感慨這小年輕,精力就是旺盛,路見不平就想拔刀。
“小宋啊,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要不……我們先去樓上探訪探訪吧?”話正說着,猴子一溜煙就往前蹿,生怕宋藹追上來又和他探讨管不管的事,那茍的氣質更配他的綽號了。
被抛在後面的宋藹有些無奈,“侯哥……”
又被他這樣胡攪蠻纏糊弄過去了。
溫冬反頭看了眼有些沮喪的宋藹,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多想無益,我們也走吧。”
她纖細的手就像是有什麽魔力,宋藹一直憋着的那口氣在她輕輕一拍下悄然散去,他點頭應道:“嗯。”
他等了一會兒,溫冬卻還是反頭看他,并沒有要往前走的意思。
順着她的視線宋藹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怎……怎麽了嗎?”
他臉上粘了東西?
溫冬帶着笑意搖了搖頭就轉身離開了。
正當兩個男人費解之際,就聽見了她漸行漸遠的嘀咕聲。
“原來并不是一碰就會臉紅啊。”
她輕聲吐槽的話如同顏料噴瓶,讓兩個男人瞬間都換了個臉色。
宋藹是發燒的紅,而李映川則是發沉的黑。
他們也去樓上樓下問了,得知住戶們對于昨晚的巨大動靜都有所耳聞,無一人上樓查看是因為501的男主人。
他經常酗酒家暴,動靜很大,樓上樓下也不是沒人管過,但只要有人敢管,男人就會大半夜去踢他們的門,還在他們門口潑油漆,被關進拘留所也制止不了男人報複的行為。
長此以往,也就沒人再多管閑事了,畢竟就連警察都管不了。
重新回到502的時候,就連猴子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了。
幾人一進屋就看見了在客廳沙發上,正等着他們的趙立安和唐璐。
趙立安說了句,“回來了。”
猴子,宋藹有種考試結束要交卷的錯覺,他們異口同聲:“趙隊……”
“有什麽收獲嗎?”趙立安原本看向的是猴子和宋藹。
被抽到“檢查作業”的猴子宋藹兩人經過剛才的事又下意識看向了“可靠的”溫冬。
趙立安和唐璐的目光也就自然地移到準備置身事外的溫冬身上。
等着聽他們報告的溫冬:“……?”黑人問號臉。
她不李姐。
都看着她作什麽?你們不才是專業的嗎?
唐璐見她有些茫然,輕聲提醒她,“溫冬?”
這下确定了,“倒黴鬼”原來是她自己。
雖然非常“感謝”猴子和宋藹對她的過分信任,但溫冬還是在腦中快速整理了之前的對話,而後清了清嗓子,道:“通過探訪我們主要搞清了兩件事。”
“一是昨兒淩晨那麽大動靜卻無一人有所反應,是因為501男主人經常酗酒家暴,會做出類似的撞門踹門舉動,所以已然習慣的住戶們對于昨晚的動靜雖然不滿,卻也習以為常,蒙面人可能正是知曉這點。
“二則是通過上條判斷,昨晚的蒙面人很有可能是這個小區的人,這才會對小區中的事情如此了解。”
趙立安點了點頭。
聽着溫冬有條不紊地敘述,猴子覺着讓她來果然是個正确的決定。
猴子問道:“趙隊你們呢?”
趙立安道:“我們重點查看了小區昨天的錄像,暫時沒發現有什麽可疑人物,不過這小區老舊,攝像頭覆蓋得不夠徹底,不排除熟悉設備的人可以全程避開攝像頭。”
“昨晚正好是另外一個保安值夜班,老人家比較松懈,所以供詞參考價值有限。”
趙立安看向溫冬,“至于你之前說可疑的那個保安,今早我們看見他了,确實有些奇怪,但他對詞流暢,真實性的話,我已經打電話讓人去查了,暫時還沒看見什麽明顯破綻。”
溫冬把他剛剛那一大段話做了個總結,“所以一切還是得先等那邊的消息了?”
趙立安點頭,“是這樣。”
*
突然閑了下來,昨晚沒解的煙瘾又蹿上來了。趙立安正準備去陽臺抽根煙,結果碰上了直直站在欄杆前,不知道在看什麽的李映川。
他從皮衣中掏出根煙,夾着在指尖晃了晃,“來根嗎?”
眺望遠方的李映川垂眸瞥了眼,拒絕道:“不了。”
趙立安收回手,低眸将煙叼入自己唇間,掏出打火機“啪嗒”,火蛇舔上煙頭的瞬間,李映川往旁邊風口移了些。
趙立安享受地深吸了口,手肘随便倚在鏽到脫皮的欄杆上,一擡眸就透過四溢煙霧看見了恨不得離他遠遠的李映川,頓時有些無奈。
“……你身上煙味也挺濃的,沒必要把我當病毒一樣防着吧?”說話間趙立安唇間叼着的煙上下晃悠,為他添了幾分平時沒有的不羁。
他知道李映川不怎麽抽煙,原本他是不會問他抽不抽的,這會兒也就是聞到他身上的煙味才突發奇想問了嘴。
李映川沒再動了,只是說了句,“她不喜歡。”
知道她不喜歡,但他并沒有阻止趙立安抽煙。
叼着煙的趙立安微愣,想了一會兒才想明白他口中的“ta”是指誰。
他掀起眼皮,嘴角勾起弧度,“既然知道她不喜歡,怎麽不阻止一下我啊?”
她喜歡你對我有什麽好處?
好歹朋友這麽多年,對上李映川眼睛的瞬間趙立安就把他的意思看得八九不離十了,嘴角戲谑的弧度微僵。
這是吃瓜吃到自己頭上了?
這臭小子,和人家的事還沒一撇呢,護食都護成這樣了?表面看起來多高大體面一男人,居然就跟頭狼崽子一樣。
“我有女朋友。”趙立安唇邊的煙晃出了閑适弧度。
意思是他又不和他搶,沒必要像防賊一樣防着他。
既然說到這個了,李映川看向趙立安,“別說你沒發現她對你的親近。”
這句話說的,趙立安差點沒咬住煙屁股,煙灰洋洋灑灑飛揚在空中,“诶诶诶你別亂說,她對唐璐他們不都是一樣的嗎?”
“只是除了我。”李映川替他說了未盡之言。
趙立安沒說話了。
他瞥了眼李映川垂在身側的手,那是與面上雲淡風輕截然不同的骨節發白的緊握。
大家都說他內斂,但其實真正內斂的是李映川。
他就如同個黑盒,對于外界刺激生出的情緒不管好壞只進不出,人們能看見的就只是映出溫和表面的黑盒外殼。
誰也不知道盒子什麽時候會滿,将所有人炸個猝不及防。
他一直擔憂着李映川的狀态,可李映川将自己包裝得過于完美,嚴實到他都無從下手。
而溫冬出現的短短這麽幾天,他在李映川身上看見的情緒起伏,比他這麽些年看到的總和還要多。
溫冬像是手握打開盒子的鑰匙。
這本來對李映川而言是件好事。
但連他都能隐約看出來溫冬對李映川的防備。
原本他們現在并不算熟,溫冬對他們懷有防備是正常的事。
但怪就怪在,溫冬對他和唐璐很親昵,如同故友般,甚至于對猴子和宋藹他們也是,唯獨就對看起來最好相處的李映川滿懷警惕。
雖然表面上對李映川和他們沒什麽不同。
他害怕的是萬一唯一能開鎖的溫冬一不小心刺激過了頭,将黑盒中的東西一次性都放出來……
趙立安望着遠方天與城市鱗次栉比建築的交界,手指夾煙默不作聲地吸了好幾口,灼熱的煙灰落在了手背都沒發覺。
良久他才問了句,“……你對她認真的?”
李映川沒有說認真與否,而是淡淡道:“我早就說過了。”
只不過是沒人相信。
他确實說過,在一開始的時候。
回想起李映川之前的說辭,趙立安漫不經心地扯了扯嘴角,“一見鐘情?”
可惡!被他裝到了
“嗯。”
趙立安夾着煙猛吸了口煙,這下是真笑了,“這要放別人身上我可能還會相信,但放你身上,怎麽想都覺得不合理。”
他要把頭發一剃,袈裟一穿,去寺廟裏裝和尚都沒人辨別出來他是假的。
一見鐘情這種事怎麽看都和他不搭,難道真的是這麽多年都沒個女朋友,突然着急了?
他調侃道:“兄弟,老房子着火都沒你這麽快的。”
“不快。”
李映川遠眺的眼中似乎映出了遙遠的過往,他說:“我等她很久了。”
趙立安沒多想,只是以為他是在說他單身的這将近三十年都是在等溫冬。
這癡樣。
趙立安笑了聲,煙從鼻腔漫出。
只能說沒人永遠是塊不解風情的木頭。
他這兄弟,都不知道以他那莫須有的女朋友義正言辭拒絕了多少女孩子的表白,可碰到溫冬以後,都無師自通變情聖了。
趙立安眯着眼吸了口煙,提醒道:“那姑娘挺敏銳的,慢慢來,別吓着人家。”
她之所以防備李映川大抵是察覺到了他溫和外表下的一些東西。
李映川被他突如其來老父親般語重心長的語氣逗得輕笑一聲,“趙隊您還教我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女朋友上個月才追到手的吧?”
趙立安手肘不輕不重地頂了把他,“嘿,埋汰誰呢,不聽算了,到時候人跑了別找我喝悶酒啊。”
李映川輕笑着拂去掉在衣袖上的黑色鐵鏽碎屑,“我會注意的。”
都等這麽多年了,總歸不會把人吓跑了。
“也不知道你這潔癖什麽時候能改改,你也不怕人姑娘受不了……”趙立安抱怨似地說着,但突然又想起他第一次見面就能單膝跪在地上給那姑娘看傷口,他就說不下去了。
于是他自然過渡到下個話題,“還有啊,別溫冬在的時候,那雙招子都要掉人家身上了,你倒是也幫我們分析分析案子啊,多在人姑娘面前展現展現,說不定人家就被你吸引住了,皮相不行,就靠內涵嘛。”
雖說也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因着他這斯文俊朗的皮相拜倒在他西裝褲下。
“知道了。”李映川若有所思地應着,像是将他的話聽進了心裏。
兩個身量差不多高大的男人就這麽在陽光下并肩而立,氣氛是難得的融洽。
趙立安剛抽完煙,就有通電話打了過來。
這通電話打了很久,電話結束後,他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了客廳。
趙立安掃了眼或坐或站的幾人,開口道:“剛老于打電話過來了。”
唐璐問道:“有查到什麽問題嗎?”
趙立安搖了搖頭,“調取了任餘昨天回家途中沿路的監控,他确實是下班之後就直接回家了,一直到今早七點左右才在他小區門口的攝像頭看到他離開的身影,和他的筆錄內容基本相符。”
想到之前趙隊說這個小區過于老舊而攝像頭覆蓋不足,宋藹問道:“他住的小區攝像頭多嗎?”
趙立安道:“都是老式小區,和這個小區差不多,沿路交通監控排查起來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
窩在沙發中的溫冬看着手中咖啡上氤氲的水汽,問道:“七點?這麽早是因為要換班嗎?”
唐璐說:“換班時間是在八點半,他這麽早來是因為想讓王大爺,也就是那個年紀比較大的保安早點回家休息,據說他這麽做也不是一兩天了。”
溫冬摩挲着杯壁勾了勾唇,“是麽?聽起來這個任餘還真像是個再好不過的青年了,我比較好奇是什麽樣的家庭才能養出這麽為人着想的熱心青年。”
趙立安道:“任餘的家庭情況并不算好,在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之後他和雙胞胎弟弟相依為命。”
溫冬挑了挑眉,“雙胞胎?那豈不是長得一模一樣?多少罪犯想要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這樣不在場證據都不需要怎麽費心了。”
但趙立安抛出了新的線索,“任餘的雙胞胎弟弟任多兩年前就被人殺害了。”
單任餘一個人的名字沒覺着有什麽,兩兄弟放一起就很容易看出點什麽了。
雙胞胎一個叫任餘,一個叫任多,他們父母到底是有多不期待他們倆的出生。
溫冬嘴角弧度有些玩味。
李映川的目光從旁邊人落到趙立安身上,他問道:“驗屍了嗎?”
趙立安微微遲疑:“當時只在晏河岸邊發現了只斷手,其它部位被懷疑被水沖走了。斷手的DNA确實是任多的。”
溫冬不緊不慢啜了口咖啡,大膽提出設想:“只是只斷手啊,萬一這什麽任多是屬壁虎的呢?斷手瞞天過海什麽的……”
之前和老于通話的時候,趙立安也不是沒懷疑過,“但現場的血量将近達到了2000毫升,即使是對于一個健康的成年男性,在斷手的情況下,這已經是致死量了。”
這時李映川突然問道:“他們是同卵雙胞胎還是異卵雙胞胎?”
趙立安看向他,“……這就不知道了,有區別嗎?”
李映川推了推眼鏡解釋道:“同卵雙胞胎不僅長得十分相似,就連DNA是一樣的。”
猴子十分訝異:“啊……就連DNA都是一樣的,那我們要怎麽區分他們?”
李映川:“靠指紋,他們指紋不一樣。”
趙立安領會到了李映川的意思,擰着眉道:“斷手指紋也是屬于林多的,你是說……現場的血有可能不只是林多一個人的?”
溫冬是寫手,向來天馬行空慣了,聽到抛屍現場就只找到了只斷手,下意識就猜測那人有沒有可能并沒死,沒想到李映川迅速為她提供了理論基礎。
啧,她近距離地感受到了大反派過硬的專業素養。
感覺到了溫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