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鎖文 (1)
碎屍
朦朦胧胧間,耳邊傳來大雨的嘩啦聲,有沁涼的水珠往她臉上撲,遙遙傳來幾聲狗叫。
下雨了啊,溫冬反手抹了把臉迷迷糊糊地想着。
……可她不是在室內嗎?哪來的水?
溫冬猛地清醒。
一睜眼就有雨珠濺進了眼中,溫冬抹黑想撐着坐起來,手往後一放陷進了泥水窪中,指尖黏膩的沙礫感有些惡心。
溫冬攀着濕漉滑膩的牆壁緩緩站起,在快速眨眼後視線恢複了清晰,看清自己所處之處愣了下。
四周大雨滂沱,漆黑一片,看起來像條小巷,她所處在小巷窄檐下。
溫冬有些茫然,她不是在房間碼字嗎?
這是哪?
是夢嗎?
可斜雨打在臉上的冰涼觸感也太真實了吧?
她扶在牆上手微微用力,有東西陷入指尖,一塊軟塌塌的東西被她扣了下來,湊到眼前,借着微弱的光線觀察,手指碾了碾,看起來是青苔。
像真的一樣……
有輕柔的安眠曲穿過雨幕,男人低沉的哼聲,像是父親帶着笑意在溫柔地哄寶貝女兒睡覺。
靜谧的雨夜,溫柔的哼歌,本該是溫馨的場景,前提是她不是滿身狼狽地站在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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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也無處可去,溫冬就尋着低沉的歌聲走去。
走出那片小小蔭庇,沒走幾步大雨就澆了滿頭。
這麽大的雨,要不是正好躺在那片蔭庇下,她怕是一到這就被淋醒了。
走在漆黑的小巷中,耳邊除了大雨就是歌聲,什麽別的聲音都沒有,這讓溫冬聯想到了前幾天和朋友包午夜場看的鬼片。
自己該不會受那部鬼片的影響做噩夢了吧?
雖然看完鬼片的朋友徹底是只廢狗了,連着幾天疑神疑鬼,幹什麽都非要拉着她一起,就算家中燈火通明,晚上上廁所也一定要推醒她,讓她陪她。
可她當時覺着還好啊,就……平平無奇小鬼片,不是那麽吓人。
不至于都過了幾天了,還會讓她做噩夢吧?
這麽想着,溫柔低沉的歌聲此刻在這寂寂雨夜就顯得有些詭異了。
想着如果是噩夢的話,她是不是要小心一點才好?
溫冬腳步放得極輕,但方向沒改變,還是去尋那道歌聲。
正好最近卡文卡得頭禿,看看能不能在夢裏找到些什麽靈感。
她能感覺出來她離那人很近了,除了越來越清晰的歌聲,她還聽見了一些別的聲響。
終于,越過一個拐角,她看見了那人。
黑色連帽風衣,中等身材,手上拿着斧子背對着她正在砍什麽,能聽見有清脆的東西斷裂,偶爾還能聽見斧頭劃在地上刺耳到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
這人腳下有影子,身旁還安靜地蹲了條狗。
不是鬼。
溫冬松了口氣,但她沒有貿然出聲,而是借着拐角的遮擋偷偷探頭去看,可地上的東西被那人的身體遮得嚴嚴實實。
黑衣人手中的斧子再次揚起,此時天際閃過一道極亮的閃電,有短暫的瞬間照亮了黑暗的小巷子,緊随其來的是震耳欲聾的雷聲,像是雷公雷母直接把錘子錘到了她心髒上。
溫冬看見了斧子上的血跡和肉渣。
在過于震驚爆出響亮的粗口之前,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縮回牆角。
草……草了!
她還以為這次會夢到鬼怪之類的,沒想到夢到的是個殺人變态。
趕緊撤趕緊撤,她可不想被大卸八塊,即使是在夢裏也一樣。
溫冬身側的手聚力去碰大腿外側,但很輕易就碰到了。
這……不對啊。
如果是夢,她的四肢間會有黏滞的阻力,很難真正觸在一起。
但相應的,只要她用盡全力去達到這個目标,在手和大腿相觸的瞬間,她就能感知到現實手與大腿相觸的感覺,再繼續用力,她很快就能完全回到現實。
這是她小時候噩夢做多了摸索出來的必醒技巧。
……可現在不管用了。
溫冬不信邪,又試了一遍。
還是沒用。
可能是溫冬過于着急,沒控制好力度,蓄力的手重重拍在腿側,在寂靜的夜中發出聲清脆的“啪”。
溫冬僵住了,不知道是不是過于緊張,她覺得這聲非常響,像有個潑婦往她臉上甩巴掌那麽響。
她神經高度緊繃,呼吸微屏貼在牆角聽着周圍的動靜。
雨依舊很大,可除了嘩啦的雨聲和她猶如鼓擂的心跳聲,再沒別的聲響。
沒有狗叫,沒有男人詭異的哼歌聲,也沒有骨頭碎裂,斧頭劃地的駭人聲響,像是一切都被摁下了暫停鍵,除了勢不可擋磅礴的大雨。
人的想象力總是豐富的,未知讓溫冬更恐懼,她像張紙一樣緊貼在牆邊,緩緩地,探出了頭。
眼前的場景讓她倒吸了口涼氣。
那人徹底轉過身來了,正盯着她這個方向,嘴角咧出詭異的弧度,嘴巴張合,像是在說些什麽。
這場景簡直不亞于自己突然變成了鬼片主角。
涼氣從腳底直直往腦頂沖,讓溫冬頭皮發麻,汗毛直豎,她拔腿就跑,哪還有心思看他在說什麽。
男人對她說的是,乖女孩,我看到你了喲。
見獵物逃跑,男人嘴角耷拉成陰郁弧度。
不聽話的壞女孩可是要受到嚴厲的懲罰的。
溫冬拼了命地往外跑,拖鞋匆忙間掉了一只,她幹脆把另一只也踢掉了。
有男人輕緩的哼聲和鐵制斧頭在水泥地上拖動的聲音緊随其後,他不慌不忙,像是手握□□的獵人饒有興趣看着陷阱中的獵物垂死掙紮。
冰冷的大雨砸得溫冬睜不開眼,急促吸進的空氣化作刀子,刮得喉間胸腔爆炸地痛,四肢像面條一樣酸軟無力,渾身發着冷汗,但她不敢停,赤腳踩着索命聲響瘋狂往前往前,腳下鮮血淋漓。
鬼知道這是什麽地方,萬一在這死了她就真死了那她豈不是虧大了。
憋屈了那麽多年,事業才剛有起色,她可要好好活着。
溫冬根本不知道她所在的地方是哪,完全憑着巨大的求生意識在黑不溜秋七岔八岔的巷子中橫沖直撞。
手腳脫力之際,溫冬隐約聽見自己粗重呼吸之外的人聲交談,聽起來好像人很多。
缺氧混沌的腦子來不及思考那究竟是救命稻草還是催命鐮刀,她欣喜若狂地朝着那個方向跑去,幾乎用上了所有現在僅存的力氣。
畢竟沒有比現在更壞的處境了。
很快,在溫冬全力奔跑下,她看見了光。
巷子外面昏黃的光。
巷子對面是盞理發店專有的,旋轉着的螺旋彩燈。
耳邊吃酒劃拳,碗筷碰撞的聲音更加清晰。
終于要逃出生天了。
出口就在眼前,溫冬心神微松,沒注意腳下。
快速奔跑間突然踩到顆大石子,身體過于疲憊而難以迅速反應,猛地向前撲去,膝蓋重重磕在水泥地面,緊接着是手肘,這一摔摔得她腦子嗡嗡作響。
“咚”地一聲和突如其來冒出來的人吸引了夜宵攤吃客的注意,他們奇怪地看向地上形容狼狽的女人。
春寒料峭,那女人只松松垮垮地穿了條真絲吊帶,這一摔跤,露出大片皮膚,在這雨夜中白得刺眼。
氛圍有瞬間的安靜。
摔倒在地的那瞬倒沒感覺有多痛,可過了一兩秒,火辣辣的痛意在被地面摩擦過的地方肆意蔓延,愈演愈烈,麻痛變成了針紮鑽心的痛,直把溫冬疼得龇牙咧嘴,失去了表情管理。
再加上渾身的酸痛無力,她一時沒能從地上爬起來。
溫冬趴在地上無意識地抖着,不知是因為恐懼,寒冷,亦或是氣力耗盡。
有黑影漸漸覆過來,擋去打在身上的雨,一雙黑色運動鞋停在溫冬眼前,有溫暖的外套帶着煙草味蓋在她身上,切斷夜宵攤男人黏在她雪色肌膚上不懷好意的視線。
“小姐請問你還好嗎?是發生什麽事了嗎?”是低沉到讓人心安的煙嗓。
是……得救了嗎?溫冬擡頭看他。
利落短發,男人左眉骨處有道疤,險險擦過眼角,像是刀傷,能想象那把刀捅過來的兇險,劍眉鷹眸,五官立體,是很硬朗的長相,他此時蹲着,但目測身材高大且健壯。
目光清明沉穩,直挺挺的腰板讓人下意識忽略他臉上那道可怖的疤,覺得他是個正直可靠的人。
姑娘聽見他的話試探地擡起頭,露出張小巧精致的臉,發絲淩亂地貼在臉側,妩媚的眸盛着水色,像是輕輕一晃那汪水就會像打在傘上的大雨一般成珠落下,蒼白的唇緊抿。
見她神色怔愣,像是驚吓過度,趙立安朝她伸出手,柔和了臉色,聲音沉緩帶着安撫,“這位小姐,你還能站起來嗎?”
不遠處幾個撸串的大老爺們朝自家隊長擠眉弄眼,趙立安沒理會他們。
啧啧啧,果然是美色禍人啊美色禍人,他們趙隊除了對唐警官露出過這種表情,對誰不是冷着一張臉。
溫冬看了眼朝她伸過來的大掌,沒作聲。
她手抵在地上,顫抖着嘗試撐起身體,酸軟疼痛的四肢讓她才撐起一點,就又突然失力。
還好趙立安及時托住了溫冬的手臂,避免她再次摔在冷硬的水泥地。
手中觸感纖細軟膩,像是他稍稍一用力就能把她折斷,細細肩帶滑下,露出更多光景,趙立安想收回手,可他一收回手這姑娘又會摔回地上。
趙立安只好目不斜視隔着外套握住她另一邊肩膀,把她扶了起來,順便站在她身前幫擋住了探究的視線。
溫冬察覺到了他的照顧,心稍稍安了些。
這人一身正氣,看起來像個好人。
“謝謝你……可以幫我報警嗎?”溫冬還沒從寒意中緩過來,牙齒打顫,聲音都帶着絲抖。
趙立安掃了眼她身後漆黑的巷子,“怎麽了?”
緊了緊身上的外套,男人的外套很大,衣擺垂到臀下,完全裹住了她,溫冬盡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吞咽一下,壓低的聲線帶着暴雨都潤不了幹涸的啞。
“……巷子裏,殺了人,那人拿着大斧子。”
趙立安神情微凝。
那群嬉皮笑臉的大老爺們聽見這話表情也立馬嚴肅了起來。
果然被他們蹲到了。
穿到自己沒完結的殺人小說裏了
男人聲音沉肅,“你看見那人拿着斧子殺人?”
溫冬點頭,“他發現了我,當時他還想殺我。”
說到這溫冬表情沒什麽變化。
趙立安掃了眼她緊攥着衣領細微顫抖的手指,馬上反頭對那些大老爺們下達命令,“猴子,留在這保護這位小姐,其他人和我一起進去。”
攤子上的大老爺們立刻齊刷刷站得筆直,只有一個男人臉色微僵。
趙隊迅速領着人消失在黑暗的小巷,被喚作猴子的瘦男人搔着頭小聲抱怨了句,“怎麽又是我留下,我也想去抓殺人魔的……”
他們有條不紊地安排,可見并不驚訝,溫冬打量着眼前的瘦男人,試探問道,“你們是……警察?”
被個大美女一問,猴子顧不上些許沮喪,立即雙臂一夾,挺直了腰板,铿锵有力地回答,“對!小姐你放心,我們趙隊一定會抓到那個殺人魔的。”
趙隊,猴子,警察,殺人魔……
這些詞,聽着怎麽這麽熟悉啊?
聞着外套上傳來的醇厚煙草味,眼前閃過男人硬朗眉眼上那道猙獰的疤,溫冬猶疑着輕聲問,“你們趙隊……全名是趙立安嗎?”
聲音虛得就跟踩在雲上一樣。
猴子沒察覺她的異樣,只是驚奇于這個大美女居然認識他們隊長。
“姑娘你和我們趙隊認識?”
難怪剛才趙隊對這姑娘态度不一般。
溫冬聽了只想苦笑。
呵。
呵呵。
呵呵呵。
她兒子,能不認識嗎?
其實早在當時快出巷口時狠狠摔的一跤中她就隐隐知道她應該不是在做夢。
墜落,撞擊,是夢的話早該醒過來了。
她知道這應該是什麽別的世界。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是她的世界。
她筆下誕生的世界。
《懸溺》是溫冬寫的懸疑小說,因刺激的作案破案過程而大受歡迎,專注于劇情,感情線并不多,正因為如此,小說受衆有男有女,甚至于喜好刺激的男粉更多一些,這是小透明溫冬的崛起之作,還沒完結,就已經被簽了各種改編合約。
短時間內名氣大増,這讓溫冬高興之餘也壓力倍增,文章構思都不像以往那麽流暢,正當溫冬閉門苦思新單元殺人魔的時候,她被拖到了小說世界。
被拖到自己的小說世界,她一點都沒有作為“神”的興奮感,現在她腦子被幾個大大的字瘋狂刷屏。
完蛋了啊……她完蛋了……
她創造的世界什麽狗德性她能不知道嗎?
要是別的書還好,可《懸溺》這本書本來應該是她的封筆報世之作,文風極其放飛暗黑,自己怎麽爽怎麽寫,結果這書居然一炮而紅了。
不得不說這就是命,前幾部書她兢兢業業,但想紅死都紅不了,她都要封筆了,寫來發洩怨氣的暗黑世界居然特別受歡迎。
這本書最開始的結局是主角團全軍覆滅,正不勝邪,雖然她後面把結局改了,但文風和大綱是沒太大變化的。
這可是絕對的高危世界啊,男女主都在死亡邊緣瘋狂蹦跶,更別說是她這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外來者了。
最最關鍵的是,她現在所碰到的拿着大斧頭碎屍的殺人魔,屬于在構思的新單元,根本還沒來得及寫。
這意味着她直接穿到還沒寫的單元了,不知道劇情,唯一的優勢也不剩什麽。
溫冬精神恍惚,思考間屏蔽了周圍的一切,連自己怎麽被帶回警局的都不知道。
“姑娘……姑娘?”有只纖細有力的手遞了塊毛巾過來,在她眼下晃。
溫冬緩慢地眨了下眼,順着那只手擡頭,遲鈍得像沒電的機器人。
這姑娘臉色蒼白茫然,粘在一起的發梢不住地往下滴水,窩在寬大男士外套裏細微抖動的她顯得瘦小又可憐,像極了小區裏渾身濕透的流浪貓。
她這幅脆弱模樣讓連身為女人的唐璐都忍不住心生憐惜,她聲音溫柔,帶着安撫,“擦擦吧。”
見這姑娘只是愣愣看着她,沒動,唐璐只好展開毛巾蓋在她頭頂,輕柔地幫她擦拭頭發。
唐璐并沒有着急忙慌地詢問案發現場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只是沉默着細致地幫溫冬将頭發擦幹,然後往她冰涼的手中塞了杯熱水。
她是個長相清秀的女人,做任何事似乎都不慌不忙,身上一絲不茍的警服讓她有種溫柔卻堅定的感覺,很容易讓人放下防備感到心安。
這麽溫柔的人,應該就是她的女鵝吧嗚嗚嗚……
溫冬眨去眼中的茫然愣色,看了眼手中淡然無味的清水,不好意思似地抿了抿唇角,“請問……可以給我杯咖啡嗎?”
唐璐微愣,顯然沒想到她會主動開口,明明剛剛還是一副被吓得魂不附體的模樣,現在像是被注入活力一般眼眸靈動。
唐璐起身笑笑,“當然可以,我去幫你倒。”
在唐璐轉身之際,溫冬立馬加了句,“麻煩不加奶也不加糖,謝謝。”
她寫文一般都是什麽時候有靈感就什麽時候寫,随心所欲,經常有大半夜睡得好好的就爬起來。
晝夜颠倒寫文寫久了就染上點壞毛病,每次開工之前非要搞杯咖啡。不單單是儀式感的問題,咖啡能讓她的頭腦快速清醒,越苦效果就越好。
在這個世界,腦袋還是清醒點比較好。
溫冬順着唐璐離開時的視線看向自己正對的那面玻璃,很寬很大,以她的視角看過去,透明玻璃背後空空如也。
但她知道,男主必然站在那後面通過監視器觀察着她臉上的表情以及一舉一動,說不定嘴裏還叼着根煙。
男主的設定,煙瘾不算大,可就是遇到棘手的案子時會非常想抽煙。
審問目擊證人這種場景,她寫過,知道他們的流程。
她只漫不經心掃了眼就移開了目光,看向審訊室的別處,像是剛剛只是好奇為什麽那面玻璃那麽大。
玻璃背後叼着根煙的趙立安有種和她對上眼的錯覺,他皺着眉深吸了口煙。
見溫冬好奇打量着審訊室,猴子忍不住笑着吐槽,“這姑娘也太沒心沒肺了吧,剛剛還一副驚吓過度,誰叫也不吱聲的樣子,結果回神的第一句話就是要咖啡,還不加奶不加糖,小姑娘要求挺多。”
同一個房間的警察也笑了,這姑娘看着年紀蠻小的,禁不住吓,所以現在站在她面前詢問的是平易近人的唐璐,而不是趙隊,要是一個彪形大漢,審問者就要換一換了。
唐璐回來時,看見溫冬只是垂頭看向自己細長的手指,很白,上面有很多擦傷,像是上好的瓷器不小心摔在地上裂開細碎的縫,讓人心生嘆惋。
她将咖啡遞給溫冬,在她的對面坐下。
她打開錄音筆,展開記錄本,聲音在安靜的審訊室中理性輕緩,“你叫什麽?”
就着略有些燙手的紙杯抿了口黑乎乎的咖啡,苦澀的暖意直沖天靈蓋,讓溫冬細細的眉毛微皺。
什麽都沒加果然很苦,但混亂的思緒被壓着一點點捋順。
在這個世界,她這個憑空冒出來的人沒有身份,這是她目前所面臨的最大的問題。
而且她現在還在警局,但凡他們出于謹慎多問幾句,她就無話可說了。
無話可說,麻煩就大了。
她沒怎麽猶豫,“溫冬。”
畢竟幾乎沒有人會在自己的真實姓名上猶豫。
“多大了?”
“25。”
唐璐有些訝異,沒想到眼前的女孩和自己居然一般大,她玩笑般,“你看起來像是只有20歲。”
溫冬笑着看她,“你看起來也很年輕。”
她女鵝,毋庸置疑是最好的。
她真誠的表情讓唐璐微愣,溫柔笑開。
見氣氛還算好,她繼續問了下去,“好,溫小姐,你說巷子裏有人想殺你,可以詳細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嗎?”
溫冬悶了一大口咖啡,沉默着組織了一下語言。
唐璐以為她在害怕,溫和的目光給予她支持,“沒事,慢慢來。”
苦澀蔓延,味蕾喉間無處不在的苦味讓溫冬泛起了生理淚水。
“當時……我在巷子裏聽見有男人在唱歌,還聽見了很兇的狗叫,覺得奇怪,尋着歌聲過去,結果就看見有個男人拿着斧頭在砍什麽東西,狗就趴在他腳下,我剛準備離開,就發覺他在砍的是個人……”
和在死者旁被砍死的狗相符。
喉頭發苦,溫冬隐隐作嘔,只好停頓緩了會兒。
淦,這警察局的咖啡是什麽牌子的?喝起來可比她家的上頭多了。
但在唐璐他們眼中就是她淚眼朦胧,壓抑哽咽到停頓。
唐璐安撫着拍了拍她冰涼的手背,“別怕,你現在已經安全了。”
聲音被她壓得又啞又低,“我想逃……可他察覺到了我不小心弄出來的動靜,拖着斧頭一直追殺我,我一直跑……一直跑,還好遇見了把我帶回警察局的警官們。”
唐璐手上筆不停,時不時擡頭看她一眼。
在溫冬敘述停止後,她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你看見了那個男人的樣子嗎?”
溫冬佯裝思索了會,在唐璐讓她慢慢想之前開口了。
“看見了。”
她記性一向很好,閃電下那張挂着詭異笑意的臉仿佛現在就在眼前。
“清清楚楚。”
唐璐眼中閃過喜色,“你能描述一下他的相貌嗎?”
那人已經作案數次,專挑年輕貌美的女人動手,手法殘忍熟練,行蹤隐蔽,他們遲遲沒什麽重大突破。
趙隊帶人去小巷子是為了驗證在之前抛屍地點找到的規律,不過今天沒截到人,也不知道有沒有打草驚蛇。
如果真像這姑娘說的一樣,看見了他的面貌,那會為他們省下不少時間,能早點抓住他,就意味着能從他手下多救下幾個人。
聽着她們之間的交談,玻璃牆後有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已經準備好了速寫本,他是犯罪側寫師。
但沒想到下一秒就有人意圖和他争飯碗。
“本章完”
女人聲音輕柔,一點都不歇斯底裏,可話語中的堅定不容忽視。
“我可以幫你們畫出他的樣子,但我要你們隊長親自保護我,直到這件事完全結束。”
雖然這個單元還沒開始寫,她不知道具體劇情發展,但伏筆是早就埋好的,各個殺人魔的出場順序,人設,以及小說大綱是她早就寫好的。
扛斧子的碎屍殺人魔性格使然,只要盯上了獵物就會像鬣狗一樣死死咬住,絕不會輕易放過。
毫無疑問,她肯定已經被殺人魔盯上了,尤其她還是他最喜歡的那種獵物。
像她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體質,再單獨碰上殺人魔那必定是個死,想活命就只能尋求庇護。
兩個選擇,要不待在女主身邊,要不待在男主身邊。
但稍微有點腦子的人想想就知道,一旦遇到什麽危險,人高馬大的男主一定比女主耐造啊。
對不住了女鵝,耽誤會兒你和趙立安的二人世界嗚嗚嗚。
溫冬話一出,在場的幾位想法各異。
“我說這姑娘該不會對我們趙隊有意思吧?她剛逃出來的時候就問過我趙隊是不是叫趙立安,看起來跟趙隊認識似的。”猴子嚷嚷着,一副看好戲的狹促模樣。
被突然搶飯碗的側寫師閑着沒事也搭了嘴,“嘿,難說啊,畢竟趙隊人高馬大,人長得還帥。”
雖然趙隊和唐璐沒正式說過,可在坐的哪個不默認他們倆是一對。
可他們啊,就是壞,等着看戲呢。
唐璐毫不費力就聽清了耳機中他們的交談聲,手中的筆微頓。
“你認識我們隊長?”
溫冬擺手連忙撇清關系,“不認識,就只是聽說過他而已。”
她溫柔女鵝該好好和趙立安在一起才是。
唐璐往背後玻璃牆掃了眼,站在玻璃牆前的趙立安眯着眼掐滅了煙,低沉沙啞的聲音順着電流傳入耳機,“問她在哪聽說過我。”
他又不是什麽明星。
唐璐看着神色無辜的溫冬,“你是在哪聽說過我們隊長的?”
她就知道會問。
溫冬狀似回憶了一會兒。
“前年偵破的兒童拐賣案裏有我小侄子,聽我表嫂說過一嘴破案如神的趙隊長,當時一聽他們喊他趙隊,就想着會不會是趙立安隊長,沒想到還真是,這案子交給趙隊長我就放心多了。”
趙立安自從那次兒童拐賣案之後,就轉為專門負責兇殺案了,不久後唐璐也轉到他同一個部門。
唐璐重複了一遍耳機中趙隊的問題,“你小侄子叫什麽?”
“周旭。”
趙立安确實記得那些孩子裏有一個叫周旭的,那孩子挺機靈的。
對答如流,表情也沒什麽大問題。
“答應她。”
這姑娘,有些說不出的古怪,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也好。
唐璐答應了她的要求,把紙和筆給她。
溫冬短短兩分鐘就勾勒出了那人的臉,白紙上中年男人帶着詭異的笑。
“他穿着黑色連帽風衣,手裏拿着把大概50厘米的斧頭,中等身材,身高170到175左右。”
身材身高和側寫師推測的一樣。
接過畫像的唐璐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她還是第一次碰見這麽省心的目擊者,罪犯長相她畫出來了,她想問的她也直接全說了。
犯罪側寫師盯着溫冬好一會兒,筆尖在素白紙上點了點,“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姑娘過于……游刃有餘了?”
房中人集體陷入沉默。
是了,這姑娘除了來的時候傻愣愣表現出了被吓壞的模樣,越到後面可謂是越冷靜,尤其是讓趙隊親自保護她的那段,而且她對犯罪嫌疑人的描述異常簡練,類似于側寫師的描述。
“查一下她的身份信息,順便看看周旭有沒有她這麽個親戚。”
衆人聽見趙隊這麽說,就知道今天的審訊要先告一段落了。
唐璐瞥了眼腕表,“時間已經很晚了,為了您的安全起見要不溫小姐今天就先待在警局?我和趙隊都會在警局的。”
“好。”溫冬乖順點頭。
她巴不得。
雖然知道他們是想先留住自己,再好好查探她話語的真實性。距被扒出是個黑戶只是時間問題,畢竟她并沒有在小說裏寫一個和她同名同姓的人。
但這些問題在生命面前那是問題嗎?那根本不是問題,在殺人魔被抓之前她一直待在警局也沒什麽,安全還管飯。
或許是為了讓她放松下來,唐璐把她帶出冷硬壓抑風格的審訊室,說讓她稍等一會,她馬上就帶她去休息室。
唐璐折回審訊室方向,知道她估計要和趙立安他們商讨好一會,溫冬就在空蕩走廊上随便找了個長椅坐下。
看見對面窗戶映出自己的狼狽模樣,頭發半幹不濕,臉白紙似的,活像借着大雨上岸的女鬼。
她低頭,手掌,膝蓋都被擦傷了,皮肉翻卷,滲着血水,被雪白膚色一襯,慘得跟兇案現場一樣,就更別提在充滿沙粒的水泥地上瘋狂踩踏的腳底了。
之前忙着用腦子,還沒覺得有什麽,可看到渾身傷口的這瞬,所有的痛感不适蜂湧而來,身體和心理是互通的,身體上的疼痛讓溫冬情緒低落,孤獨委屈潮水般齊齊湧上心頭。
溫冬無奈地嘆了口氣,踢掉腳上不知哪來的寬大男拖,雙手抱膝,頭埋在雙臂間自我消化情緒。
看人電視小說裏,穿越必定有個契機,要不就是被雷劈,要不就是被車撞,可她也沒遭遇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
在家碼字睡着也能穿越,不知道她是不是倒了八輩子黴,偏偏還是個兇殺案多得和天氣預報一樣正常的世界。
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回自己的世界……
正當溫冬胡思亂想時,有規律的腳步聲從右邊傳來,從遠至近,皮鞋踏地不慌不忙,絲毫沒有要在她身邊停下的意思。
突然,近在咫尺的聲音被截斷,那人像是在她對面停住了。
空蕩的走廊又恢複了安靜,只剩沙沙雨聲。
莫名地,圈着自己的溫冬能感覺到有人在盯着她,死死盯着,像惡極了的兇獸一錯不錯地盯着踏進包圍圈的獵物。
這可是警察局,殺人魔再怎麽大膽總不可能追到這來吧?
透過縫隙能看到噌亮的皮鞋和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裝褲,溫冬咽了口唾沫,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小姐你沒事吧?”男人率先開了口,聲線清朗溫和,像是路邊看到女士崴了腳,極其紳士的一問。
她頂着寒毛直豎的後頸,剛擡起點頭就看見男人修長手指遞過來的黑色手帕,黑白對比顯得他手指骨節分明,格外賞心悅目。
溫冬愣了瞬。
這年頭居然還會有人随身攜帶手帕啊,她小說裏也就李……
溫冬倏地仰頭,纖細的脖頸繃直,像是突然被扼住脖子的天鵝。
看見男人相貌的一瞬,溫冬腦子立馬蹦出四個大字。
斯文隽永。
這是小說中她用來形容大反派的詞,這四個字仿佛是為眼前帶着眼鏡,西裝革履的高大男人而生的。
《懸溺》也就大反派李映川會随身攜帶手帕,還是黑色手帕。
完犢子,她怎麽會把這個危險人物給忘在腦後了?!
女孩仰着張小臉看他,臉色蒼白,眼睛卻睜得大大的,像只警惕的貓,躬着身子,渾身毛都炸起來了。
果然是她,一點都沒變。
男人視線在她年輕光滑的臉龐上逡巡幾秒,嘴邊溫和的笑意擴大幾分,鏡片下的眼色卻像漩渦一樣越發深沉。
“找到你了。”
這句意味深長嘆謂般的話語剛落,他身後立即出現了懸空的幾個字--本章完。
溫冬直覺他第一個字的吐字有些奇怪,可這時她的視線中緩緩浮現出的幾個字讓她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思考這件小事。
“本章完”這幾個字雖然不知道意味着什麽,但不管接下來要發生什麽,她最好還是一個人待着。
溫冬慌慌張張想溜下長凳,卻被男人高大的身體堵了個正着。
溫和的男人此時竟給人極強的壓迫感,“你想去哪?”
有種質問的意味。
溫冬捂住肚子,小臉可憐巴巴皺作一團,“上廁所。”
在溫冬光腳踩在地上之前,腳踝被李映川握住了,她趕緊壓住下滑裙邊。
被他突如其來握住腳,溫冬有些惱怒,“你在幹什麽?”
她這件真絲裙是睡裙,但凡他再扯着她的腳踝提上那麽一點,她裙底就被看得一清二楚了。
李映川掃過她滿腿滿手的鮮紅擦痕,眼神微暗,蹲下身來幫她把亂踢在一邊的拖鞋給她穿上了,動作輕得不像話,怕碰碎她一般。
像是不在意她的語氣,他說話依舊是慢條斯理的溫和,“地上會有碎石子,待會兒我幫您處理一下傷口吧?”修長手指不着痕跡地撫過凸起踝骨上鮮豔的玫瑰紋身。
空中那三個字催促一般開始閃爍了。
“不用不用,麻煩讓讓。”
溫冬掙脫他的手就往廁所狂奔,塑料男拖被她蹬得啪啪作響,跟有鬼在後面攆她一樣。
李映川差點被她推得一趔趄,他站起身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