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這小子，早就在這兒等着我呢，嗯？”兩人好事将近，白長秀面上雖然嚴肅正經，但在心裏看長山，還是多了點別的意味，生氣倒也談不上，就是覺得長山更親近，見到他自己還是挺開心的。
“嗯。”長山有些不好意思，低着腦袋點點頭，他都一個多月沒見到白長秀了，能憋住才怪！不讓他在家裏大大方方見，他就偷溜出來，悄悄地見她！
“長山，有話快說，姐姐我忙着呢，明白？”白長秀沒好氣道，這小子看着傻不拉幾，心眼兒還挺活泛，嗯，是得給點兒臉色看看。
“長秀姐姐……”長山四下裏張望一番，沒見到有其他人，便紅着臉鼓起勇氣，将一包東西塞到長秀手裏，“….糖糕，我新做的，……你吃。”
長秀望着手裏沉甸甸的糕點，突然有點感動，她這輩子還沒有被那個兒郎真心喜歡過，手裏拿着的何止是長山做給她的點心，還有長山對她的一番情意呢。
“你這傻孩子…..”白長秀輕嘆一番，原本對夏長山還有點埋怨，結果被人家一包糖糕就給散地一幹二淨了。
“我才不是傻孩子…..我都十六歲了….，我是你…的…”夏長山不好意思了，兩頰紅紅的，霎是可愛。
“…….喲呵？”白長秀看着他的可人模樣，心頭微漾，沒忍住伸出指頭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你這小子！我是你什麽人吶，扭扭捏捏的？”
夏長山鬧了個大紅臉兒，開心地摸摸腦門，嘿嘿傻笑。他到底腼腆些，那些讓人幸福的字眼還是說不出口，“長秀姐姐，我…..我得走了，…我溜出來的早，….被發現了，回去要挨罵的…”
他話都沒說完，扭頭就跑。白長秀笑着搖搖頭，撚起一塊糖糕放進嘴裏，齒頰生香，甜甜蜜蜜。那一瞬間她突然發現，這種平凡卻美好的味道大概就是今後和夏長山搭夥過日子的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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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府試的日期，府試和鄉試一樣，都要去青榆縣所屬的秦州府去考。白長秀過了中秋便動身了，這是她正兒八經第一次出遠門，打點好行裝，便和同去應試的同窗雇了輛馬車，結伴而行。
一路走的是官道，倒也順暢，五天之後到了秦州，彼時秦州轄下各縣學子彙聚一處，将秦州大小客店塞得滿滿當當。白長秀的運氣比較好，因為她的同窗趙荌有個叫錢四娘的表姐，這位表姐帶着她的四個俊俏夫郎在秦州開客店，而且離應試考場也近，考期一到，這客店自然就被青榆縣的學子們包圓了。
府試連考五場，等将考生放出來時，白長秀竟有了恍如隔世的錯覺。衆人競相調侃彼此的憔悴，又問考得如何，一時間唉聲嘆氣的有，沉默寡言的有，雲淡風輕的也有。
白長秀談不上胸有成竹，但九成把握還是能确信的，只她不好在人前賣弄學問，得人賞識也不沾沾自喜，所以旁人問她考得如何，她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直言五分努力，五分天意，一切順其自然而已，是以諸位同鄉都覺得無論白長秀考的如何，這份兒心态倒是難得。大家彼此議論了一番，決定不再糾結于考試結果，考完應該放松一下，于是約好在秦州府好好玩上兩日，等放了榜，再一同打道回鄉。
時值深秋，百花肅殺，唯秋菊正豔，秦州府的秋菊在向來都是富有盛名，衆人商議第二天起早一起去游園賞菊，白長秀無異議，當日早早歇下。
秦州菊園果然名不虛傳。秋高氣爽，有太陽，也有風，草頭漸黃沾白霜，唯獨漫過山坡開遍原野的絢麗妖冶的菊花肆意張揚，叫人流連忘返。園子裏游人如織，其中有不少來自各縣的剛考完試的學子跑來詩情畫意，大家碰在一起，點頭打個招呼，或者三兩句接上話然後成了知心朋友，嘻嘻哈哈的，好不熱鬧。
白長秀她們來的巧，正趕上園裏題菊為名辦的賽詩會，不論男女老少，都可一展才華，若詩作得到大家認可，拿了名次，便可得到名貴的品種菊一盆。衆學子躍躍欲試，圍坐合抱粗的大樹底下，你一首我一首，鬥志昂揚。白長秀對這個沒什麽興趣，也覺得在衆多高手面前，自己的詩未必能拿得出來，繞着四周看了一會兒，正打算上別處轉轉，卻聽見有人大聲誦讀青榆縣趙荌在幾位同窗慫恿下片刻間做出來的詩句：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
陶令籬邊色，羅含宅裏香。
幾時禁重露，實是怯殘陽。
願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
白長秀暗道一聲“好詩！”衆人聽聞，也無不拍手喝彩。這樣的文采瞬時惹得鄰縣學子好勝心起，大家夥兒較了真，誓與青榆縣學子一比高下。
附儒風雅的詩會似乎變了味，鬥得過于激烈，白長秀本無意嘩衆取寵，誰知大夥兒也沒放過她，紛紛勸她，說這麽多學子将真本事都拿出來了，無論如何都不能丢了咱們青榆縣的臉面。
幾位同窗都這麽說了，且每人都做了一首，白長秀再推辭便有些矯情。她在衆人期盼的眼神下，随意提筆寫下一首：
土花能白又能紅，晚節由能愛此工。
寧可報香枝上老，不随黃葉舞秋風。
這首詩算的上品，衆人交口稱贊，傳遞上去，大家評選，共選出了五首好詩。青榆縣趙荌拔了頭籌，拿到了傳說中的“瑤臺彩鳳”，白長秀拿了第三，得了一盆仙靈芝，也甚是稀罕。
衆人紛紛向她道喜，白長秀笑着一一回禮。只不過旁人羨慕不已的事情，在白長秀這裏變成了惆悵，這麽金貴的花她可不會打理，擱她手裏，不死才怪。白長秀心道還不如找個愛菊如命的人，跟她換點銀錢來的實在呢，可要是真賣出去，還不得讓那幾個同窗笑話死。
也不知旁人得了花是什麽心思，總之拿到名次的幾位女娘瞬間成了受歡迎的人物，分別被人簇擁着要去喝酒慶祝，趙荌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一撥人拽走了，白長秀也被人拉走了，其餘的學子也自各自結交了新的好友，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處，還專門跑去看今日來游園賞菊的那些俊俏郎君，幻想着在如詩如畫的風景裏，能不能上演個才女佳郎的折子戲。
白長秀是正被擠在人堆裏脫不開身的時候，被人猛地一把拽出來的。拽她出來的那個力道很大的人，剛開始她沒在意，細看之下，竟是一個白發蒼蒼的，面容和藹的老頭。
白長秀不明其意，那老頭卻給她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娘子，我家主人仰慕娘子才學，有意結交，特命小人前來相邀，還請纡尊前往一敘。”
“你家主人是何人？”
“娘子一去便知。我家主人就在湖邊邀約亭等候。”
白長秀瞧這老漢一把年紀，慈眉善目的，也便沒有多想。只思量或許是舉辦詩會的那些達官貴女，喜好風雅，借着這個由頭結交有才之人。既然有人賞識她，何不前去一敘，或許能得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說不定。
老漢在前面引路，白長秀在後面跟着，秦州府的這一處菊園十分廣闊，綿延數十裏，一路繁花燦爛，錦繡芬芳，令人心曠神怡，白長秀雖不過分愛花，不過文人生性浪漫，故而逐漸沉醉其中，有些無法自拔，等緩過神來才發現所處之地竟無一人。她心下生疑，正要開口詢問，老頭躬身指道：“娘子，就是這裏了。”
白長秀擡眼望去，前面一片小湖碧波蕩漾，岸上星星點點的野菊開的正旺，湖心有個亭子，階上站着一位郎君，衣着清雅，面如冠玉，頗有些人淡如菊的韻味。
“白先生，別來無恙？”男子迎風而立，衣袂飄飄，笑意盎然。
“柳……大官人？？”白長秀沿着小橋進了亭子，在秦州能和李氏相遇，讓她感到無比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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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注釋：
1.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 陶令籬邊色，羅含宅裏香。 幾時禁重露，實是怯殘陽。 願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唐李商隐《菊花》）
2.土花能白又能紅，晚節由能愛此工。寧可報香枝上老，不随黃葉舞秋風。（朱淑真《黃花》）
3.本文設定，一般秀才深秋考，舉人初秋考，時間至少相錯一月。未盡事宜，後續補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