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信 他容不下我的
“我頭回覺得看戲這般高興, 也是體會到了看戲的樂趣。”天知道這一路他到底憋得多辛苦。
秦溫良看着笑趴在八仙桌上的顧玉塵,她無奈地扶額,大抵是笑意總能傳染人, 她是想生氣都生氣不起來, 可如果能讓李承胤這麽誤會也不錯, 反正誰都不會把這事挑明。
顧玉塵好不容易斂了斂笑意, 看了眼秦溫良隆起的肚子,“這孩子我當他幹爹吧。”
想一出是一出。
秦溫良朝顧玉塵伸手, 顧玉塵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落在纖長白淨的手上,然後把自己手裏從乾清宮順來的花生遞到她手裏, “你也不愛吃花生啊。”
握了這麽久誰還知道能不能吃, 秦溫良嫌惡地把花生放在桌上, 她皺眉出聲道:“你想當孩子幹爹不會就這麽一句話打發孩子吧, 見面禮、洗三禮、滿月禮……等我出月子便回西北,大概這輩子都不回來了,孩子周歲你肯定也沒時間參加,所以還得加上周歲禮, 再往後孩子每年生辰你都得準備禮……”
顧玉塵聽着她再次提起以後不回回來, 小聲地低喃了聲:“怕是以後你還得回京。”
“什麽?”秦溫良沒聽清楚追問了句。
顧玉塵道:“既然你不想再回京城,那往後還是少聯系吧, 不過如果有問題到時候一定找我。”
秦溫良只當他是推脫, 随口找的不送禮的理由,悶哼了聲:“你要是摳門不想給孩子準備禮物直說, 我又不是那等逼迫你做不願做的事的人。”
說得好像你沒逼我制作毒、藥似的。
可顧玉塵不敢拿這話當秦溫良的面說,就怕她動怒對孩子不好。
見秦溫良不吃桌上的花生,他碾碎了外面的花生殼吃了起來, 似是随意問道:“你回西北之後有何打算?”
“秦溫良不是已經不見蹤跡了嗎?那就繼續讓她不見蹤跡好了。”
秦溫良知道自己的狀态,如今她不适合再領兵打仗,在這事上她還算看得開,她不是非要以‘秦将軍’的身份而活,但是她不知道有人為了尋她用盡手段。
“你真是瘋了!”暗七得知月合在私下調查秦溫良死因,趁着濃濃夜色找到在風玉樓的月合。
如今月合已經改名喚做清月,暗七沒想到他闖進去時月合剛下床。
身上着藍色輕薄紗裙,不貼身走動間似隐若現,她臉頰白裏透着嫩紅,脖頸處還有歡好過後留下的未散的痕跡,暗七慌忙背過身去。
“這是你趕來得不湊巧,這時候我還沒伺候恩客,下回撞見我伺候恩客闖進來,你怕得去暗室待幾日。”
暗七聽到她提及恩客,臉色僵硬了瞬。
最不想淪落至此的人,最終仍舊逃不過這番命運。
清月懶散地斯條慢理地穿好衣物,可這穿好也僅僅只指‘穿上’罷了,衣帶歪歪斜斜的系着,圓潤肩頭有大半露出。
她繞過暗七走向圓桌給自己倒了杯茶,清月不是風玉樓最好看的姑娘,可她是這裏最有韻味的,如同她的名字般讓人齒間留味,她的一雙圓眸也能有無限風情,也因此她短短時日成為風玉樓最受歡迎的姑娘,恩客能讓她自己選擇,也能暗裏打探關于溫娘的事。
清月坐在桌旁圓凳上,手肘撐着桌沿,擡眼掃了眼暗七,道:“你若是想告發我不必專程走這一遭。”
“你就不怕死無全屍?”暗七要被她這番态度氣死,上前緊緊攥住她手腕質問。
手腕的疼痛讓清月皺了皺眉頭,她順勢倚靠在暗七身上,微微擡首如朱唇瓣微啓,“人活着固有一死,至少我能決定自己因何而死不是嗎?”
暗七被她的突然靠近吓到,猶如被熱鍋燙到似的猛地松開清月,他鼻間還有她靠近馥郁香氣,讓他瞬間無所适從。
清月揉了揉自己被捏紅的手腕,道:“要不然你告訴我真相?”她只是想查清楚溫娘的死因,她不信溫娘就這麽死了,若真有人殺了她,她定會為她報仇。
“我此次前來只想你适可而止。”
“小七就再沒有別的心思?”清月湊到暗七耳邊貼上他的身軀,在他耳垂上輕輕落下一吻,猶如情人般呢喃出聲:“我在風玉樓上的第一課就是沒有推不倒的男人。”
暗七低頭怒視着她,他們是經歷過生死的同伴,她是他能放心交于後背的人,同樣也是他願意冒風險忤逆之罪的人,“你就把你從風月樓學到的東西用在我身上?”再如何都沒想過這樣的話會從她口中說出。
“嗯哼~”她自始至終都知道暗七對她的心思不同,從前他們就沒有半分可能,她踏入風玉樓後更加沒有可能,“我如今本就是做這一行的,你要能中招也只能說你當暗衛前訓練得還不夠格。”
暗七擡起清月下颌,緊緊盯着她眼睛,他承認自己不夠格,承認自己想放縱,更可怕的是他覺得放縱也未嘗不可。
“她沒有死。”
清月扯了扯身上錦被坐起身子,絲毫不驚訝這答案,“她人呢?”既然暗七知道她沒有死,那肯定知道如今人身在何處。
“這不是你能問的,這件事就此而止。”
“是算下一個問題嗎?”她勾纏着暗七的墨發,一圈圈纏繞在指尖,歪了歪頭道:“歡迎下次光顧。”她能暗中調查溫娘死因,但是不能調查溫娘去處,不然若讓人抓到把柄只會連累到溫娘,所以清月選擇的直接問暗七,這也是最安全的辦法。
暗七的臉徹底黑了,他把清月拉回身邊在鎖骨上狠狠地留下自己的印記,“我沒有把此事告訴主子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他是真的沒有留情,清月自入風玉樓後身子也經過藥浴改造,痛感都比先前敏感,她吃痛的擰眉,卻沒有呼喊出聲。
她就像是故意想激怒他似的,又換了種說法,“小七終于懂得怎麽威脅人了,那……歡迎你随時過來。”
暗七深深地望着清月,“我已經跟主子申請随水師出海南洋。”南洋諸島皆在大啓的管轄範圍內,此番水師遠航不僅要去景弘島、永樂群島,可能還會走得更遠。路途遙遠,海上的事一切都說不定,他将秦溫良還活着的事情隐瞞下來,甚至還給秦溫良詐死掃了尾,這是他在用自己的辦法贖罪,原想好好的道別結果成了如今場景。
最終他只給她留下這一句話。
沒有告別,沒有期許。
清月低頭苦澀地笑了笑,如此也好,本就沒有結果的事。她收拾好床榻,推開窗往
顧玉塵推開未關緊的院門,本來準備直接往明間的方向去,結果秦溫良正坐在石桌逗大黃,這是她用完飯後的消食活動,拿着棍子丢得遠遠的讓大黃找回來。
他連忙走上前:“你是真的想和……京城割裂?”他原是想說她是真的想與李承胤割裂,不過是京城也好,李承胤也罷,其實并無差別。
秦溫良望了眼大晚上還跑來的顧玉塵,就算要做戲給李承胤瞧,也不至于這般積極的過來,聽到他的問話她更是皺眉,她以為這話題下午就已經結束了。
“刀藏于鞘,箭藏于套,這對我而言未必不是最好的結局。”
她以‘秦将軍’的身份示人,到時候就是案板上的魚肉任李承胤宰割,君與臣之間是不可逾越的鴻溝,“他容不下我的。”
顧玉塵圓目微瞪,吃驚地看着秦溫良,她的心思深沉,這樣的話從未對他提起過,要不是今兒他這麽一問,或許她一直都不會開口。
“你不信他心中有你?哪怕他如今讓你折磨得日漸消瘦,提起你就總沉默不語,甚至為了你空設後位,任由朝堂因為後位撕得腥風血雨。”
“信啊,他心裏有我,可那不是因為我已經死了嗎?”秦溫良神色冷靜,沒了感情羁絆就能看透迷霧,“如果我沒有墜樓而亡,他不會對我這麽心心念念,可能還是不斷地自認為恨的人該是我,繼續糾纏不清。重新出現在他面前,等着我的指不定又是多年的囚困,我又何必為難自己。”
雖說李承胤那張臉倒是挺對她胃口,但衡量左右還是不值得,阿郢不是他能代替的,皮囊生得再像那也是不同的兩人,一時的迷戀也不過是她太久不見阿郢。
秦溫良上下瞅了眼顧玉塵,“你是想讓我以秦将軍的身份而活?”
“倒也不是,你決定的事誰能左右,我只怕事不會朝你所想的方向發展,有多少人希望你掉下這位置,就有多少人以你為信仰。”秦溫良是大啓開國以來,自安陽公主後第二位領兵的女将,安陽公主還是開國時候的事,幾百年來最後也就出了秦溫良,他走過大啓遇到各色人,有人以秦溫良女子身率兵不恥,就有人以她為傲,越是禁锢女子厲害的地方越是反抗得激烈。
“可我終歸會老會死,會有再拿不起刀劍的那一日,她們得學會以自己為信仰,秦溫良不過是符號,我可以是,她們也可以是。”
“我相信她們。”
青竹之前就隐約猜測到秦溫良的身份,這回是聽得真真切切,她擡眸望向坐在大樟樹下的女子,借着月光看清楚她身後是枯黃樹葉簌簌而下,明明是蒼涼蕭瑟之景,卻讓人生出無限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