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兩段談了三四年的感情
慕檸怔了幾瞬, 很快回過神，“還沒收工？”
“快了，還有最後一場。”
盛溧插話，“杭壹哥可辛苦了, 每天幾乎都滿戲, 有時候飯都顧不上吃, 晚上倒頭就睡。”
謝杭壹轉頭看他一眼，盛溧識相閉嘴。
電話裏慕檸聽着直皺眉頭，“你注意休息啊。”
“知道。”謝杭壹拿着手機走遠幾步，片場嘈雜淡去，“找我什麽事？”
“我沒找你......”
謝杭壹輕笑，“是, 是盛溧找的我。”
這幾天忙是一回事，但也不是騰不出空聯系她, 可自上回沒給她報平安，他發現新大陸。
她會主動了, 多新鮮吶, 以前給她發消息都是幾個小時忙完才回。
忍了幾天，也等了幾天，終于來了, 雖然有那麽點曲折。
謝杭壹說：“這幾天北城下雪，你別忘記帶羽絨服。”
“穿着呢。”
“在做什麽？”
“準備睡覺。”
“今天是不是上班了？”
“上了。”慕檸想起工作, “我這邊有個劇本，還有個綜藝，等會發你看看。”
話一落, 又說：“算了, 你先忙吧, 不着急看。”
謝杭壹笑，“沒事，我看看。”
“好。”
片場那邊叫，謝杭壹應了聲，回過頭，嗓音沉靜：“我得走了。”
慕檸覺得心裏怪異，她居然聽出不舍。
她咬了咬唇，“去吧。”
“記得把劇本發我。”
“嗯。”
電話挂斷。
慕檸拉過被子蓋過頭。
明明外面在下雪，可被子裏好熱，臉好熱。
分明......也沒說幾句話啊......
拉開被子，深深呼吸，好一會，異樣的溫度終于漸漸褪去。
把劇本和綜藝內容給他發過去，慕檸關掉手機，閉眼。
可翻來覆去睡不着，又覺得渴，下樓倒了杯水。
再上床，習慣性打開手機，沒有新消息。
再次躺下試着入睡，十分鐘，翻了個身，拿起手機看時間，二十分鐘，又翻一個身，再看時間。
第三次看手機，終于來了消息。
三分鐘前。
謝杭壹：【收到了。】
【睡了？】
慕檸點開對話框，正要打字，那邊發來：【晚安，老婆。】
算了，不回了。
這一次閉眼平躺，終于睡着。
......
第二天收到他的回複，說電影和《破浪》同類型，不宜再接，關于綜藝他反問：“你确定讓我去？”
慕檸這才去仔細看節目內容，旅游題材，邀請對象是明星和素人，類似情侶綜藝，在相處中碰撞火花，營造人設。
當即給他回：【那算了。】
晚上十二點收到回複：【不過這兩個項目質量還行，可以投資，但比例不要太高，有風險。】
慕檸也是同樣意見，綜藝投資主要以廣告招商為主，雲雍雖說知名度高，但時代日新月異，必須探尋新的宣傳方式，冠名見效快，範圍廣，受衆年輕，很适合。
不過綜藝水太深，得慢慢來。
開春開年，娛樂圈開始活躍起來，慕檸忙得腳不沾地，今天一個盛會，明天一場晚宴，她微信平均每天要加兩個人。
認識的人越多，慕檸深感這個圈子真魚龍混雜。
資本永遠是人們你來我往競争的東西，有錢，能把人從一無所有培養到如日中天，也能把人從天堂拽入地獄。
所以慕檸成為衆人捧高的新對象。
就連上回鬧不愉快的融和傳媒也抛來橄榄枝，老總帶着劉制片親自上門道歉。
慕檸給了臉，但談到合作時沒松口，有些該守的底線還是得守。
這天是某藍血品牌晚宴，慕檸作為特邀嘉賓出席。
梁東陪着，青雲陳少雲見到梁東時微微吃驚。
謝杭壹簽到雲雍旗下人盡皆知，他那經紀自然也跟着過去，可被慕檸親自帶在身邊還是令人驚訝，梁東畢竟只是一個經紀而已。
但雙方面子工程做足，客客氣氣。
慕檸在主位坐下，十分鐘，來搭話的品牌不下六個，慕檸來者不拒，現在的友好是為将來做準備。
晚宴即将開始，主辦方老板Carl攜一線女星成安寧坐下，成安寧亦是該品牌全球代言人，而另一人是謝杭壹。
成安寧在業內地位很高，不是宋梨這種新生小花能比。
慕檸打量了兩眼，确實不錯，能在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的都有兩個必要條件，一是容貌，二是能力，但能力涵蓋的方面就多了，有人有實力，有人有資本，而甚至有的人只靠一張嘴。
成安寧目光同樣落在慕檸身上。
品牌定制春裝，輕薄鑲鑽緞面，腰部收緊，裙尾是靈俏的荷葉邊，耳環與項間珠寶配套，價格不菲，整個人氣質優雅大方。
心裏暗嘆，這用錢堆出來的富家千金就是不一樣。
半年前哪聽過這號人，如今名號倒是響亮。
成安寧心裏冷嗤，真是誰都想來娛樂圈分一杯羹。
Carl為彼此介紹，成安寧得體微笑，嗓音嬌嬌：“早聽聞慕總大名，今天總算能見着。”
慕檸同樣挂起笑臉，“成老師好。”
“可惜了杭壹在拍戲，不然今天能見上一面。”
慕檸知道，謝杭壹第一部 電影，搭的是成安寧。
“是，他最近閉關拍戲，出不來。”
“預祝《破浪》大賣。”
成安寧虛舉了舉手邊香槟杯，再放下，轉而與Carl說話，倆人相談甚歡，慕檸被晾在一邊。
時尚晚宴來的都是時尚圈裏的人，慕檸不認識幾個，但這種場面見得多，不至于發怵。
和身邊一個品牌方聊了幾句，身後有人喊：“檸。”
慕檸一愣，回頭後雙眼露出驚喜，用英文問：“William，你怎麽在這？”
上次要了聯系方式，倆人只聊過幾句，他忙，連約一起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William是典型的英國人，五官立體深邃，待人處事溫文爾雅，極具紳士風度，這會兒身邊挽着個約莫六十的外國老太太，倆人一起走近。
而主位上的carl一見來人即站起來，恭敬出聲：“萊拉女士。”
萊拉，今天主場藍血創始人的孫女，身邊成安寧驚訝，迅速反應，跟着打招呼，“萊拉女士。”
老太太視線淡淡掠過倆人，朝慕檸微笑道：“你就是檸？”
慕檸還沒明白什麽狀況，“是，您好。”
William介紹，“檸，這是我姑姑。”
英文語法裏沒有表堂之分，但能用上Aunt這個詞證明關系都不錯。
Carl給老太太和William讓了位，成安寧被擠到最外邊。
老太太似乎對慕檸很感興趣，問了許多問題，諸如年齡、現在工作、喜歡的品牌之類，也問起大學生活，慕檸嘴都快說幹。
最後是William解救她，倆人尋了空離開會場，到宴會廳門外。
久別重逢，慕檸心情好，“你怎麽會在這？”
William：“姑姑難得過來，我陪着一起，而且出席名單有你的名字。”
慕檸點點頭，“最近還忙嗎？”
“已經漸漸穩定下來，你呢，回國之後過得怎麽樣？”
“我挺好的。”慕檸想了想，決定告訴他，“William，和你分享個好消息，我結婚了，但婚禮還沒辦，如果到時候你還在北城，邀請你來。”
William臉上笑容僵住，“你結婚了？”
“嗯，你呢，什麽時候有好消息？”
William沉默一會，再開口情緒恢複如常，“我還早。”
慕檸笑：“不早了，最好有合适的中國女孩，這樣你就可以留下來，我們能經常見面。”
“希望如此。”
場內陸續有人出來，倆人簡單聊過幾句，約好下次一起吃飯，分別。
......
回去的路上梁東開車，他今天可不是跟着慕檸來見世面，此刻得意彙報戰績：加了十二個微信，初步談下兩個合作。
彙報完問慕檸：“慕總，坐你們旁邊的是成安寧吧？”
“是。”
“這人不太行，她要是靠近你你小心些。”
慕檸回想成安寧留給她的印象，就是一般圈子裏有點地位的驕傲形象，不讨她喜，但能讨別人喜。
她問：“為什麽這麽說？”
梁東回憶：“成安寧是大花，有地位有流量，當初杭壹第一部 戲和她搭我還很開心，起碼票房保底，可越到後期越發現不對勁。”
“那時候杭壹還是個新人，被打壓是正常，可一部大男主的戲成安寧那邊非想改成大女主，後來我們才知道這部電影45%的投資都是來自她背後的資本。”
“制片方沒辦法，最後兩方妥協，删了杭壹十來分鐘的鏡頭，好在杭壹争氣，故事不連貫但不耽誤他表現精彩，最後送到國外評審，只有男主一個人拿獎。”
“剛剛她有沒有提起杭壹？”梁東扭頭問。
慕檸颔首。
梁東嗤了聲，語氣不屑：“實質上她恨死杭壹了，可每回見面或者在外人面前非得裝倆人很好，很是虛僞。”
“雖然說吧這個圈子就是這樣，但慕總，我跟你提起她不僅僅因為這樁事。”
慕檸好奇起來，“發生過什麽？”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成安寧背後有金主，為了養金主，自己公司新進的小姑娘都被送到過金主面前。”
“啊？”慕檸吃驚，這段時間娛樂圈亂七八糟的事她聽過不少，但每回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事知道的人不多。”梁東憨笑，“慕總，以後這些你會經常聽見，聽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梁東：“都是剛畢業進入社會的女孩，無知懵懂，以為這是一條捷徑，也有人确實因此被捧紅，更多的是默默無聞，給了資源也扶不起來。”
“有些不願意的就被雪藏，合同在那，雪藏五年十年，女孩們最漂亮的年紀完全被浪費，就算合同結束，再出來還不是一樣被打壓？資本可不敢得罪資本。”
梁東越說越感慨，“我記得當初有個小姑娘，叫什麽來着，記不太得了，妄想以一己之力反抗，最後呢，差點吃上官司，現在連個名都沒有。”
“能怎麽辦，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只能說名利蒙人心。”
慕檸聽完，不知該說什麽。
前有劉制片，現在來一個專門做“中介”的成安寧，他們踩着無數女孩的背脊，風生水起。
女性在社會中常處于弱勢，可并不意味着她們需要通過男人通過資本才能活得精彩，這個世界上多的是靠自己活出生命意義的女孩。
人生不是非要以掙多少錢為目的。
慕檸是理想主義，要是上面有人管着，女孩們能更清醒，這些事哪會這麽多。
到家，和William的重逢喜悅全被這件事沖淡，心裏悶得不行。
想找人說說話，打了兩個電話給喬以璇，沒人接。
而除了喬以璇，沒人可找。
她翻了翻聊天記錄，翻到第三頁，看見謝杭壹名字。
指尖摁在屏幕上，停了大概半分鐘，最終關掉手機。
他們不是能訴說苦悶的關系，而且說不定他這會還在拍戲。
九點半，還可以運動。
慕檸換了衣服上三樓。
跑步跑到一半，謝杭壹電話打過來。
慕檸調低速度，接通電話，“怎麽了？”
那邊聽出來她呼吸頻率，“在跑步？”
“嗯。”慕檸問：“收工了？”
“剛收工。”謝杭壹對身邊人說了句謝謝，再返回來，“現在回住的地方，梁東說你們今天遇上成安寧了是嗎？”
他為這個打的電話啊......
慕檸現在身上熱，她擦了擦汗，“我想先去洗個澡，晚點再打給你，你先回宿舍。”
“行。”
往常要洗半個小時，慕檸今天十五分鐘搞定，身體乳沒塗，只簡單護膚。
爬上床是十點半，打開微信通話，又驚覺自己洗太快，等了五分鐘才撥過去。
慕檸喜歡躲在被窩裏打電話，以前跟喬以璇打越洋電話也是，開外放或者手機貼着耳朵，閉上雙眼，想聊什麽聊什麽，聊得困了正好睡覺。
這會同樣，慕檸關了燈，舒舒服服躺着。
電話撥過去，他第一句話是：“開視頻好不好？”
慕檸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吊帶，幾乎等于沒穿，而且大晚上的光線不好，照得人好醜，她一口拒絕。
謝杭壹也沒強求，走到甲板上，就這麽說話。
慕檸聽見那邊的風聲，“你在外面啊？”
“嗯，外面沒人。”
“可外面多冷。”
“我又不是你。”
“噢。”
謝杭壹笑了兩聲，問起正題：“成安寧為難你了？”
“那倒沒有，但是她給我臉色了。”
當時沒想明白，可後來聽梁東這麽一說慕檸恍然大悟，那會倆人寒暄完，成安寧直接找Carl說話，慕檸一句插不上，可不是在甩她臉嗎？
謝杭壹沉聲：“沒事吧？”
“沒事，我才不跟她計較，梁東說的成安寧那些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一些。”
“你說怎麽有這樣人品敗壞的人啊，我以為劉制片已經夠壞，沒想到還有一個成安寧。”
“慕檸，這世上非黑即白，多的是這些人。”
慕檸：“我知道，可我還是為那些女孩可惜，梁東說好多不願意的女孩被雪藏斷送前程，要是可以我真想幫幫她們。”
錢是這世上最有用，也最沒用的東西，人人渴望，為之頭破血流。
慕檸從小在金錢上沒吃過什麽苦，不過也有過那樣一段時間，相比她們不值一提，但她太能理解孤立無援的狀态，被排擠，沒人敢靠近，這時候有人能理解并伸出一只手拉一拉，給予的力量無法想象。
她幫不了很多，只有心疼。
“謝杭壹，我覺得我自己挺渺小的。”慕檸聲音變小，随後捏起拳頭恨恨道：“要是我有本事，我就把成安寧也簽過來，然後雪藏，讓她自己吃吃那些苦頭。”
謝杭壹失笑，腦海裏那個八九歲女孩為他出頭的畫面生動形象浮現。
慕檸從小憤世嫉俗，看不慣壞人為非作歹。
有回在路邊看見一個大媽推着嬰兒車，嬰兒車裏小孩哭鬧不止，怎麽也不要這大媽，慕檸一見，以為是拐賣小孩，跑進隔壁便利店找大人幫忙，後來才知道是烏龍。
小朋友也是，人家小男孩拿她的文具沒關系，但拿另外的女生她就要跟別人吵起來。
這樣的事太多，謝杭壹習慣成自然，每次在她“見義勇為”時都默默在身後看着，不讓她有危險。
眼下只笑着勸：“不要因為她影響心情，不值得。”
慕檸哼了兩聲，“我才不會被她影響，後來學長和萊拉女士過來，她立馬點頭哈腰奉承，真是唯利是圖，我最讨厭這種人。”
“謝杭壹，你記不記得以前二年級有個男孩，長得比你高點，專門愛欺負弱小，他和成安寧是不是長得有點像？相由心生果然不錯，我現在覺得成安寧一點不好看，她眼角的皺紋遮了好多層，可還是好明顯啊！”
慕檸窩在被子裏，興致高昂說着別人壞話。
她想起高中時的喬以璇，她也老愛悄悄跟自己講別人八卦，能把不喜歡的人從上到下吐槽個遍。
眼下她不就是喬以璇？
慕檸想着想着笑出聲，真是越活越回去。
可謝杭壹沒笑，語氣驀地變沉：“學長？”
“嗯，學長，William。”
“不是季臨？”
“不是啊，你怎麽老提季臨。”
謝杭壹莫名松口氣，但下一秒，氣又提起來。
因為她說：“William剛從國外調到中國，我們以前關系挺好的。”
又出來一個William？？
謝杭壹沉着氣，确認：“所以，那個和你一起上學送你去醫院的是William，不是季臨？”
“你在說什麽？我入學時季臨都畢業了，怎麽和我一起上學？”慕檸疑惑，“不過你怎麽知道William送我去醫院？”
男人沉默。
晚間海上的風喧嚣，收起來的帆布被吹得撲哧作響，謝杭壹望着遠處海面上星星點點的燈光，身體忽然變得沉重。
深不見底的海水裏似乎有張大網，企圖吞沒所有。
好半晌，出聲：“你......”
又止住。
謝杭壹唇角微扯，活了小半輩子，第一次有害怕的事。
害怕從她嘴裏聽見不想聽的答案。
慕檸更加不解，“謝杭壹，你怎麽吞吞吐吐的？”
依舊是沉默。
“不說話我挂了。”她還有好多話想說呢，這人怎麽說到一半不出聲，奇奇怪怪，又想着可能拍戲太累，慕檸說：“算了，你回去休息吧。”
男人終于開口，“慕檸。”
“幹嘛？”
“這個學長是你交往過的男朋友？”
慕檸被窩裏的身子僵住。
她不是驚訝這個問題，而是想起自己曾經撒的謊。
他記什麽不好，記這個記這麽清楚。
“嗯......那個......”
吞吞吐吐的換了個人。
對面男人再耐心地問了一遍，“是嗎？”
“當然不是！”
說完，慕檸聽見那邊松了口氣的低笑一聲，半分鐘後他又說，“喬老師說你們曾經很要好，經常一起做事，我以為你喜歡他。”
像是解釋，但有幾分小心謹慎。
慕檸順其自然接：“我不喜歡他，你別聽以璇亂講。”
比想象的更容易得到答案，謝杭壹情緒松了松，接着問：“慕檸，你願意跟我說說你那兩段談了三四年的感情嗎？”
她不願意，想都沒想：“啊？不說了吧，好晚了，你趕緊去休息。”
“慕檸......”
女人聲音驚奇，“天啊，十二點了，挂了挂了，晚安。”
“啪”，電話挂斷。
謝杭壹無奈，吹到臉上的海風似乎更加冷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