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哥哥
但夏天從不為誰滞留, 蟬鳴漸漸消失,意味着夏天很快過去。
他們升入大四。
來自社會、學業的壓力, 接踵而來。
吳亞蓉所預想的送謝蔲出國, 也因為疫情,而無法成行。
謝蔲有自己的打算,再加之, 她和付嘉言感情穩定下來,她本人并不想再和他遙遙無期地分開。
這幾年,謝蔲大大小小拿了各種獎和獎學金, 成績不算頂尖, 但在A大這種人才濟濟的學校,也算優異。
而付嘉言也開始籌備公安聯考。
他們按照成績來選崗, 要考到A市, 全國首都, 是件很難的事。結果不單單取決于他本人的努力。
在畢業之前, 謝蔲到Y市找了份實習工作, 她沒有事先告訴付嘉言。
A大,全國名校, 她在校內的履歷亦不錯,憑借此,順利入職一所業內前沿公司。
她在交通便捷,離單位較近的地方租了間一室一廳,相較A市的房價, 這裏的好接受多了。
把行李從電梯間搬出來, 呼出的氣在口罩內面凝成水珠, 悶得人難受,她第一時間摘了, 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人生第一次擁有自己單獨的空間。
房子不大,勝在視野好,家電齊全,只需購置日用品。
謝蔲脫了外套,挽起袖子,開始收拾行李,打掃衛生。
忙活一上午,也沒力氣給自己做吃的,點了份外賣。正好,付嘉言的電話打來。
“老婆,吃飯沒?我剛從圖書館出來,準備去吃飯。”
左右無人,她開着外放,兩只手拆開外賣盒和餐具,“正準備。”
塑料盒的脆響吸引他的注意,“吃什麽?”
“蒸餃和腸粉。”她軟軟地抱怨,“好累,好餓,就多點了些。”
嘗了口,偏偏不如願。
今天下起大雨,外賣送到已超時,但她沒追究,外賣員的道歉令她于心不忍,多打賞了兩塊錢。腸粉被熱氣蒸得坨成一團,不如新鮮出爐的好吃。
謝蔲嘆了口氣,為着飽腹,仍是一口口地吃。
付嘉言一時沒做聲,若不是背景的雨聲還在,她幾乎以為他掉線了。
她奇怪:“幹嗎呢你?”
“給你點奶茶,餐後喝,撫慰你可憐的胃。”
“哎……”她不得已和盤托出,“我沒在學校,別浪費錢了。”
雨漸漸小時,門鈴響了。
她起身去開門,人還沒看清,熟悉的氣息便鋪天蓋地地罩下來,掠奪她的呼吸。
付嘉言仍在封校,但疫情形勢好轉,他們可以申請出校。他找導員批假,導員念在他過往表現好,準了,再三叮囑,注意安全。
他身上帶了雨霧的氣味,南方的雨有特定的味調,人說近鄉情怯,乍然嗅到,她竟也有類似的感覺。
謝蔲抓緊他的衣領,微微喘息說:“不是綠碼不給親。”
是玩笑,所以他給面子地笑了,又牛頭不對馬嘴地問:“是為我?”
工作哪兒不能找,疫情哪兒不影響,非要大老遠跑來Y市,能有什麽原因?
還一聲不吭的。
一路上付嘉言都在想,謝蔲可真愛他啊。爽得他幾乎笑得合不攏嘴,所幸有口罩遮掩,司機不會拿他當怪人。
這兩年,他愈發地認識到,如果他們之間的距離千裏萬裏,那他則遇山開路,遇水搭橋。
然後朝她走去,只要她伸出手接他,他就會很高興。
現在,他沒向她疾馳而去,是她飛奔而來。
“你說呢?”
本欲給他驚喜,哪想被一杯奶茶毀了,而他路上當真順路買了一杯,還是熱的。
她捧着暖手,拿眼觑他。
“我說是。”
他眼底盡是笑意,像得逞的狐貍。
“那你還明知故問?”
“我想聽你親口說。”
比起女生的敏感細膩,從對方的處處細節中感知愛與不愛,他更喜歡得到她直接的愛意表示。
他甚至可以撒嬌撒得比她還自然,馮睿得幸見過幾次,直呼沒眼看。
他們的戀愛關系中,付嘉言黏人歸黏人,但他從不會幹出影響她前途、學業的事。他也不會提,讓她回Y省,不準她出國之類的話。
他們一直在為共同的未來努力着。
“有鞋嗎?”
“還沒買,你直接進來吧。”
“還缺什麽?我帶你去買。搬家沒告訴我,這種時候讓男朋友派點用場,嗯?”
好吧好吧,謝蔲換了鞋跟他出門。
下過雨的空氣一陣寒涼,風一陣陣地刮。今年的秋天來得晚,勢頭卻猛。
付嘉言握着她的手,一起插進口袋。回程時,他大包小包,空不出手牽她,只讓她拉住他的衣角。
“我又不是小孩兒。”
他一副怕她走丢的架勢,她無語。
不過為了哄他開心,謝蔲還是牽住了,像迷路的小孩緊緊跟住大人,其實事實相反,是付嘉言喜歡黏着她。
“你不是還要備考嗎?”
只有幾個月就要聯考了,聯考先是筆試,再是體檢、體測、政審,聽說通過率超過90%,争高分是為了好選崗位。
後面三項付嘉言沒問題,他全力準備的是三門筆試。
“我把書帶來了。”
“哦。”謝蔲慢慢地說,“好好考。”
他回頭看她,今兒她穿白色小香風外套,內搭花邊領襯衫,頭發披散在肩,老老實實拉着他,眸子圓而水靈,模樣乖得不行。
脫去了日複一日,無甚新意的校服,一晃又是三年多,她的風格與當年大不同,她會打扮自己了,可在他眼裏,她又沒什麽差別。大抵是因為,她眼神總是清澈的,頰上酒窩的弧度也一如既往。
路人形形色色,這樣的瞬時記憶,扭頭就再不記得遇到過的人是何模樣。
但他長久地駐足她眼中。
行動受限,口罩也束縛,不然他真想低頭親一親她。
不知怎的,他陡然想起高一剛開學,她自我介紹的樣子。
她素着一張臉,故意擠出的笑意極淺,與別的同學不同,她潦草一句“大家好,我叫謝蔲”,就下了。
馮睿說:“嘶,真傲。”
第一次月考成績出來,他第一,她第二,他的名聲一炮打響,她卻冷冷淡淡瞥他一眼。
如今以他對她的了解,大概猜得出其中深意,是說:嘚瑟什麽。
不像現在,會軟膩膩地叫他慢一點,輕一點,像火山熔漿噴發,積了千年萬年的雪消融殆盡。
付嘉言挑了一只鐵鍋,電飯煲她在網上買了還沒到,他晚上煮的排骨面。
他把謝蔲叫來,說嘗嘗鹹淡,她說正好。
累了一天,他還在看書,她早早上了床。
因為地段好,租房子她沒預算挑面積太大的,反正付嘉言來,也是和她一間房。但他活動起來,還是憋屈了些。
書桌兼化妝臺正對着床鋪,旁邊是小衣櫃。
常聽人說,男人專注的樣子最帥,而付嘉言學習的樣子總是漫不經心的,左手撐頭,右手轉着筆,偶爾劃記一下。
氣人的是,他這樣的态度,偏偏學得很好。
他忽地扭過頭來,對上她微微怔愣的視線,揚起一抹笑,“抓住了,偷看我。”
謝蔲縮回柔軟的被窩中,“誰稀罕偷看,我男朋友,我光明正大。”
付嘉言丢了筆,掀被鑽進被窩,兩人用的同款洗發水、沐浴露,但她身上的氣味更甜一些。
他像采蜜的蜜蜂,東啄啄,西吮吮,汲取花蕊中的蜜液。
被子薄而輕,在他的拱動中,不斷地往下滑,謝蔲拽不住,叫他的名字。
嘉言善行,握瑾懷瑜。他的名字包含着父母對他的希冀,念來也上口,每一個字音拆開來,融在她舌尖,又被他叼走。
“怎麽教你的?在床上叫我什麽?”
“你……你也沒比我大多少。”
付嘉言哄騙着她,“大一天也是大,小時候你不也叫過嗎?”
小時候?
她完全不記得了,但頂多是出于禮貌,她懷疑他是信口胡謅的。
“老婆,蔻蔻,寶貝。”他像是讓她知道,他叫得多順口。
之前哄她喊“老公”,又一時興起,想聽她“哥哥”“哥哥”地叫。她叫過一次,事後想起過于羞恥,再也不肯。
謝蔲不肯,他就一直地撞。
“哥……!”她幾乎破音,“哥哥,好哥哥,我不要了。”
“不要也得要。”
又過去不知多久,付嘉言才給她。
上完她,他竟然還有精力接着看書,只不過從桌子換到了床上。
床邊開着一盞小臺燈,謝蔲的手臂橫在他腰上,就這麽靠着他睡着了。
指針指向十一,付嘉言才合上書,摁滅燈,将她整個兒地摟進懷裏。
謝蔲星期一去公司報道,大型的國營科技公司,Y市的是分公司,亟需人才,因此薪資開得不差,且有實習轉正名額,順利的話,她畢業後,可直接留下。
保研通知還沒出來,她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那段時間,付嘉言申請校外住宿,住在她的小出租屋裏。
他會早早地起來,給她做早餐,怕她餓,還有酸奶、水果、小零食裝在盒子裏,讓她帶去。
他還會來接她下班,再一起搭兩站地鐵回家,手也不會閑着,那會兒入冬了,他會買熱乎的,比如烤紅薯、糖炒栗子,或者熱可可。
公司沒多久就知道謝蔲有男朋友了,并笑稱,美女學霸不是幻想裏的,就是別人家的。
女生羨慕,說她男朋友又高又帥,還體貼,兩條腿的男人好找,問題是,這樣的男人,去哪座廟拜,才能讓老天垂憐,賜一個給她們。
簡直跟做夢一樣。
備考期間,他除了養胖她,沒什麽事。早上醒來可以看到他在廚房忙活,入睡前,也可以抱着他,玩他的手指,或者數他的睫毛。
兩家早已默認他們将來會成為夫妻,對他們的同居也沒有意見。
吳亞蓉還寄來一箱子物資和吃食,口罩、消毒水、抗原試劑,以及常用的藥物。
付嘉言在一月初考完筆試。
保研名單也出來了,有謝蔲,然而她陷入了糾結,主管隐晦地告訴她,六月後她可以正式入職,一邊是工作,一邊是學歷,如何抉擇。
“現在經濟形勢不穩定,你主管沒有實質性的保證,萬一出爾反爾了呢?可學歷跑不了,永遠是你的。”
“可是……又要繼續異地了。”
“決定由你做,我不過是幫你分析利弊。但不管你怎麽選,我都支持你。”
他難得沒帶半點玩笑意,溫柔地撫着她的背。
“等你聯考成績出來再說吧。”
三月出成績,付嘉言分數還不錯,可以留在Y市分局,再往上走,就走不了了。
過年時,吳亞蓉勸謝蔲讀研,說又不急着靠她賺錢,盡管學就是。
謝蔲思慮再三,最終還是選擇回學校。
付嘉言送她去機場,臨行前,替她理了理衣帽,春寒料峭,把她裹得緊緊的。
他笑得卻像春陽照春水,皆是暖洋洋的,生機蓬勃的,“等你畢業,我會去為你送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