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對象
自謝昌成和吳亞蓉離婚, 謝昌成搬出去,家裏就只剩母女倆。
倒也沒太多不同。之前的家務總是吳亞蓉一手包攬, 或是找家政, 謝蔻放假了,也能分擔一些。
付嘉言當真給謝蔻介紹了幾個學生,要麽是柴家親戚, 要麽是小區鄰居。
謝蔻是閑不下來的人,這樣的充實,反而讓她更自在。
錄取結果很快下來了。
謝蔻成功被第一志願錄取——A大人工智能。
吳亞蓉準備籌辦一場升學宴, 以她和謝昌成的身份地位, 能邀請來許多人,但謝蔻不願意。
“我不認識那些人, 叫一些關系近的親朋好友吃頓飯就好了, 沒必要大張旗鼓。”
自那次她情緒崩潰, 摔門而出後, 吳亞蓉似乎有些怕她了。也許是意識到, 謝蔻內心深處藏着許多不滿、壓抑,日積月累, 只差一根導線,就能引爆。
吳亞蓉選擇聽從謝蔻的意見,訂了一家飯店的大包廂,擺三桌。
謝昌成沒有帶那位孫阿姨,将父母接來, 他們照顧了謝蔻幾年, 這樣的場合, 不能不在。
對吳亞蓉,奶奶沒有給好臉色, 吳亞蓉招呼他們時,她也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賓客陸陸續續到場,吳亞蓉對謝蔻說:“蔻蔻,你陪一下你爺爺奶奶。”
禮數要講到,但顯然,她也不想和前夫一家再有過多接觸。
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謝蔻扶他們坐下。
“蔻蔻啊,奶奶就知道你有出息,”奶奶從懷裏掏出一個紅包,“別跟你媽說,自己拿着,買點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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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厚度,份量不小,謝蔻推诿道:“我不用,奶奶,你們留着養老吧。”
“我們倆老頭子老太婆平時能用什麽啊?你爸每年給我們的錢,都用不完,就攢起來給你了。”
奶奶硬把紅包塞到她手裏,“你媽也真是,你小時候,她就忙忙忙,沒時間照顧你,這把年紀了,離什麽婚。以後你結婚嫁人,別人看你是單親家庭,怎麽待你。”
老一輩人都是勸和不勸分,所以奶奶埋怨吳亞蓉,覺得是她自私,不為家庭,不為女兒考慮。
謝蔻抿了抿唇,說:“爸爸犯那樣的錯,總不能讓我媽忍氣吞聲。離婚前要是告訴我,我也會支持她。”
謝昌成聽到她這麽說,沒吭聲。
奶奶皺眉,“夫妻倆有什麽話不能好好商量的,非要走到離婚這一步?你爸歉也道了,還那麽不依不饒。你辦個升學宴,請的都是她那邊的人,多年夫妻,一點情面也不講。”
他們離婚的消息在醫院傳得很快,由于工作單位密閉的性質,閑暇無事的碎片時間,便用來聊聊八卦。謝昌成不想再添談資,出聲打圓場:“蔻蔻,把錢好好收着吧,媽,今天是蔻蔻的好日子,別說這些了。”
生活就是一地雞毛,偶爾起一陣風,吹得到處是。
無論忍氣吞聲,還是奮起反抗,永遠會不停地有新的落下,欲蓋彌彰地蓋住舊的。
謝蔲被揚塵弄得眼皮發癢,她不去與奶奶争辯,重新微笑,與吳亞蓉的同事打招呼,她收了很多個紅包,大的小的。宴席開始後,坐回原位,各吃各的飯。
謝蔲坐的這一桌,是謝昌成和吳亞蓉共同的朋友。他們例行誇贊她,關心她的未來計劃,旋即又聊開了。
她本是今天的主人翁,但主場永遠是大人的。
那些人情往來,推杯換盞,或是家長裏短,明争暗鬥,不屬于她。
謝蔲反而松了口氣。
她有清晰的認知,她并不擅長寬泛的社交,平時也偏向被動。不像付嘉言,在謝師宴上,他還能和家長侃侃而談。
說到付嘉言……
他畢業後的去向,萬目睽睽。
高一時,所有的老師、同學,都認定他已經半只腳踏入A大,只差一紙錄取通知書。
一中這些年在走下坡路,好學生被縣裏、省會學校挖走,每年上A大的,就那麽幾根苗苗,付嘉言這一根,學校費好大功夫好多心思去挽留、培養。
結果呢?
——報了一個分數線低他一百來分的警校。
那天之後,謝蔲沒再見過付嘉言。
他倒是時不時給她發消息,問些有的沒的。她心知肚明,他無非是想多了解她的喜好。
飯店的菜品調味重,肉類多,很頂飽,謝蔲胃口不太好,吃了一小碗,擱了筷勺,看手機。
才注意到付嘉言換了頭像和網名。
黑乎乎的一團,中間有一點亮光,不知道是什麽,名字也無厘頭:寸元。
估計是男生的科幻夢之類的。
說好的追她呢?昨晚到現在都沒給她發消息。
“有空我請你吃飯。”
這行話停在輸入框上。她猶豫片刻,長按撤回,倒扣手機。
聽陳毓穎說,最近柴詩茜跟馮睿吵架了,因為填志願的分歧。柴詩茜想去A市,馮睿想去南方一所全國排名比較高的大學,要麽某方妥協,要麽分手說拜拜。
馮睿不想分,僵持着。
柴詩茜想要的不是聊天夥伴,逛街、吃東西,或者單純的軋馬路,他作為男朋友,一樣都陪不了,有什麽意義?
最最讨厭的,是需要他的時候,苦巴巴地等他回複,或者電話。
柴詩茜把一堆現實例子擺到馮睿面前——異地戀很難終得善果。尤其對于她這種看重實際陪伴的人來說。
她不願意熬四年,不如在糾纏還不深時,快刀斬亂麻。
其實謝蔲能理解她的想法。
那晚,謝蔲故意調出“性單戀”的詞條,叫付嘉言看到,本意是告訴他,她不會和他确定關系。
哪成想,他只認“戀”這個字,越挫越勇。
手機屏幕亮了。
謝蔲下意識地翻開,歸屬地為外省的電話,大抵又是什麽不入流學校招生處打來的,近段時間她收到過無數個。
她知道自己在等什麽。
她讨厭這種,無端地将注意力、心思分到別人身上的感覺。
什麽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只會令她恐慌,怕思到最後,一場空。她想不通,為什麽付嘉言能那麽坦然地對她付出感情。
付嘉言今天跟一群兄弟聚在一起。
上午打完籃球,中午去吃飯。
“欸,警校女生是不是很少啊?那你豈不是一頭紮進和尚廟?”
另一個說:“你還怕他大學脫不了單啊?再說,你覺得他可能單得到開學嗎?”
“問題是他難追啊,他以前拒過多少情書,你又不是不知道。”說話人戴着一頂鴨舌帽,穿一身嘻哈風,“打個賭?”
“賭什麽?”
付嘉言說:“別賭了,有了。”
“有對象了?”
付嘉言想了想,“發展中對象。”
彼時,他的腿疊着,一條胳膊架在沙發背上,另只手拎着玻璃杯沿,晃一晃,冰塊磕着杯壁,叮咚響。
如果裝的不是檸檬茶的話,十足的有港片中大佬的架勢。
桌上吃得差不多了,有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摁着打火機,要是不禁煙,大抵已經抽上了。
他們這群人裏,有上大學的,也有辍學的,就是年紀相仿,因為共同的興趣愛好湊到一塊兒,不分三六九等。
一開始散煙,遞到付嘉言這兒,他說他不抽,他說他沒有壓力需要通過尼古丁來纾解。
其實人都是有瘾的,不過程度,東西不同。
比如別人喝酒,就付嘉言這麽多年了,還好這口酸甜,他們笑他,喝不膩的嗎。
付嘉言說:“專一知道不?愛上這一口,就不換了。”
他們聽出來,指的不單是檸檬茶,還有人。
“怎麽,你追的人家,還沒追上?有照片沒,給哥們看看。”
付嘉言給他們看畢業照,“猜一下。”
手機對着照片拍的,他們頭挨着頭研究,很快指了一個,“這個,臉又白又小,沒留劉海的。”
還真猜中了。
“你們怎麽看出來的?”
“你不看鏡頭,偏偏往下看,這一片最好看的就是她。名字叫什麽……”
付嘉言猛地把手機抽回來,“看到臉就成了。”
“看得清個鬼啊。”他們瞪大眼,“放大都糊成這樣了。”
“就是兩個眼睛一張嘴,沒什麽好看的。”說着,他放下杯子起身,朝洗手間的方向去。
“上廁所幹嗎拿手機?”
一人調侃:“估摸着跟人膩歪去了,不想讓你這麽個猥瑣鬼看到聽到呗。”又對付嘉言說,“您随意哈,我們不着急。”
他罵了句:“去你的。”
付嘉言邊走邊給謝蔲發消息——
我朋友說星期天晚上沿江公園有場音樂節,他們自己搞的,你想去看看嗎?
從洗手間出來,正好收到謝蔲回的,簡潔的一個字。
好。
比起和一大堆長輩在一起吃宴席,時時端着笑臉,以應付他們突然的提問,謝蔲更願意和陳毓穎他們待着,哪怕只是聊天。
她終于有一種不可挽回的失落感,被拉着去球場邊看男生比賽,偷偷地混在人群裏喊“付嘉言加油”,騎單車和一堆同樣穿校服的學生上下學,高三獨自坐在操場邊發呆……那樣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返了。
這麽想着的時候,新收到一條消息。
謝蔲沒去看,反而上洗手間,沖了把臉。她吸了口氣,回到座位。
宴席過半,肴核既盡,杯盤狼藉。
他們聊得熱鬧,聚餐聚餐,突出的是“聚”,只是借這一方圓桌,達到社交的目的。
謝蔲翻開手機,點開那條未讀信息。
經過一大段鋪墊,對于這條時隔二十個小時的消息,她有絕對的平常心,但她不知道的是,身體有時候會違背主人意願。
比如此刻,在她大腦未給出迅疾、理智的處理反應時,已經答應他了。
并且,付嘉言也在下一秒給了回複:
到時候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