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難消前嫌
衆人禦劍返回，一路上，千英跟雲生不停說着話。千英有無數的話要說，雲生也攢了一肚子的稀奇事要分享，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沒有章法，卻毫不間斷。
龍修位于前列，風吹至，卻将他們的話聽了個完全。
他有些悲傷，千英與他至始至終帶着疏離，與她那師兄，雖是多年未見，卻依然親密無間。
千英說：師兄，你好厲害啊，都會禦劍了，那以後我要出門你能不能帶着我啊，我找你找了那麽久，走得腳都磨破了！
千英說：師兄啊，師父沒有了，我就只剩下你一個師兄了，以後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千英說：師兄啊，你那裏有沒有吃的，我有點餓了……
龍修從來沒想到她有那麽多話的時候，也從沒想到她能對一個人這麽依賴，這麽親近，這麽毫無保留。曾經他也想帶着她一起禦劍，可她只是拒絕，曾經他想給她吃所有好吃的，可她也只是不要……他有些羨慕，更多的，卻是心酸。
風煙渺渺，雲生跟千英卻又說到了別處。雲生原本是懷着一腔抱負下山的，可是下了山才知道，自己的那點本事根本不夠用。亂世之中，妖魔林立，他常常被殺得一身狼狽。而就在這時，他聽說最為厲害的青山派開始了五年一次的收弟子，然後，他便告別了同行的夥伴，然後不辭萬裏趕了過去……
“師妹啊，我跟你說，那青山派真真是了不得，我才學了三年，就已經學得了一身本事！可是這還不夠，我聽說青山派有更多更厲害的本事，我一定要在五年之內竭盡全力學它個遍！師妹啊，咱們白雲派如今沒落，說出去都沒人知道，可是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将它發揚光大的！”
“不過就算不去學其他的，師兄我現在也已經夠厲害了，保護你一個小師妹那是綽綽有餘！我跟你說，你猜我這次下山是幹什麽來了，我可是被師父特別指派來誅殺兩個大妖的！你肯定沒見過那些大妖，你要見到了，肯定得吓死！師兄這麽厲害了，可是跟其他師兄弟磨了那大妖兩天兩夜才将它殺死！不過奇怪的是，當我們趕到另一處大妖所在的地點時，它卻已經被人誅殺了。那可是條百年蚰龍啊，也不知道誰有那麽大的本事……”
千英原本正在一邊津津有味的吃着餅，一邊目光發亮的聽着師兄講那些故事，可是聽到這裏，她的心卻突然咯噔了一下。
她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她顧着跟師兄久別重逢而差點遺忘了的事。
她也顧不上吃餅了，只是拉着雲生的袖子小聲道：“師兄，那個真的是你師叔嗎？”她指了指前頭，有些不安。
師兄雖然一直說他就是他的“師叔”，可她總是不敢相信。
雲生不知道她為什麽又問這個了，疑惑道：“是啊，怎麽了？”
千英顫聲道：“可是你說的那個百年蚰龍我是見過的，它還差點把我吃掉。我不但見到了那個大妖，我還見到了它的主人，可是、可是我親耳聽見，那個大妖的主人叫他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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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生被她的話震住了。
千英怕他不相信，趕緊又把在客棧中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之前她只是說得簡單，可是這一次卻是一五一十不敢疏漏。而且為了證實自己的揣測無誤，她更是把龍修莫名來到她白雲山，之後又一直莫名其妙對她好的事說了出來。
“師兄，你看，我并沒有亂說。你說你也沒有見過你師叔，只是憑着那把劍認了出來，那萬一是這人把你師叔害了，然後搶了他的劍呢？”千英越說越覺得是這麽回事，禁不住慌亂起來，又恨不得立即拉着師兄掉頭就走。
然而雲生聽完，面色卻只是古怪，似凝重，又似振奮，眼中又放出灼灼光芒。
千英看着有些忐忑，“師兄？”
雲生回過神，卻是拉過了千英，“師妹啊，我跟你說，這件事你可不能告訴別人，我也是有一次無意間聽師傅跟師伯們說起的！現在都知道墨修師叔是我們青山派最小的師叔，可事實上之前還有個更小的師叔，他是咱們師叔祖在外收的弟子，叫憫生君。只是後來不知怎麽的他入了魔，師叔祖就将他逐出山門，與他斬斷了所有的關系！”
“啊？！”千英驚着了。
雲生則繼續道：“這憫生君好生厲害，現在是統領妖魔兩界的大魔頭，誰都奈何不了他！青山派覺得這事不能外傳，就一直将這事壓着，只在暗中想要除了他！可是這些年他們不知道派出了多少人，都被那憫生君打了回來，據說啊，現在整個青山派能對付得了他的，也就只有墨師叔了，這也是為什麽這些年我的師傅師伯們一直在暗中找尋他的原因！”
“啊——”千英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她依稀記得她是聽說過這回事的，那天在客棧吃飯，那幫人不是就說青山派有個墨上仙法力高強什麽的麽，那時候她只以為那人遙遠，卻沒想到其實就坐在她邊上……
“還有啊，你別以為青山派傳人的青雲劍是普通的一把劍，它可是經過滴血認主的，除了青山派的傳人，誰都沒法把它拿起來。所以啊，雖然我沒見過墨師叔，但我肯定那就是墨師叔！”雲生說着，卻又轉了回來。
“……”千英已經怔住了，劍是這樣的劍，那人應該也不會錯，那她是真的誤會他了嗎？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那個墨師叔的話，他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去咱們白雲觀啊，又為什麽平白無故的對我那麽好啊？不是都說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嗎？”千英還是不放心。
雲生回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你不是說墨師叔說認識咱們師叔祖的麽，那說不定這其中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機緣呢。至于你說墨師叔對你好……傳說中墨師叔的确是一個極冷淡的人，不過凡事都有萬一，說不準你就當當的入了他的眼，說不準你是得了祖上的庇護，他因為祖師爺的原因，對你多加照拂呢？反正你一向都很讨人喜歡的嘛！至于什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那都是邪話歪話，你都從哪聽來的？”
“啊？”雲生突然動怒，千英張大眼睛有些惶惶，“這些是邪話歪話嗎？”
“不然呢？”雲生敲了她一記頭，“你自己想啊，師父對你有什麽企圖嗎？沒有吧，可不也照樣把她撿回家養着；師兄我對她有什麽企圖嗎？沒有吧，可不也照樣一日日的對你好……我們這都算是‘無事獻殷勤’了吧，可哪裏有什麽奸有什麽盜呢？還有從小到大給予過咱們幫助的人們……雖然這個世道很亂，可到底一個善字當頭啊，非奸即盜這些鬼話，真是聽都不要聽！幸好你陷入未深，不然的話生出心魔就完蛋了！再說了，墨師叔這麽厲害的一個人，要什麽有什麽，能貪圖你些什麽？”
一語驚醒夢中人，千英漲紅了一張臉，很是羞愧。回想這一路，她覺得自己真正是鬼迷了心竅，鑽了牛角尖。
“那、那我真的是誤會他了嗎？”她小聲的都快聽不出音來。
“那是當然啦！”雲生回道。
師兄對她一直對無條件的包容疼愛，只有在她明顯犯大錯的時候才會稍顯嚴厲的一面，所以千英本來還想說些什麽的，可現在看着他濃眉倒豎的樣子，卻硬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原本還想告訴他，她一念之差還打了那個墨師叔一巴掌的。
就這樣師兄都已經夠生氣了，她簡直不敢想如果再把這事告訴他他會怎麽樣。
小時候師兄犯了大錯，師父就會把他吊起來打，現在師兄生氣的樣子，簡直就跟師父一模一樣了……
千英有點想師父了，一想到師父已經沒有了只剩下師兄了，她又顧不得害怕，只又僅僅的貼着自己的師兄。
雲生見狀，覺得自己把師妹可能存在的心魔剔除了，心裏也放松了下來。師父死了，他這個做師兄的可就得扛起師門的一切了。
可是看着師妹這麽緊張的樣子，他猶豫了半晌，又忍不住說道： “唔，師妹你渴不渴，我的水囊裏還有水，你自己解下喝哦。”
不管怎麽樣，那可是他嫡親嫡親的小師妹！
……
後面的聲音漸漸平息，龍修聽着，一顆心也放松了下來，他終于知道千英對他為什麽這麽抵觸了。她如今當真像一張白紙，怎麽描，全由別人來定。
不過她能對他摒除“前嫌”，那也就夠了。
……
青山很快就到了，遠遠瞧見，千英就被眼前的壯觀所驚呆。雲霧缭繞之中，一座座雲石玉柱築成的宮殿矗立于高山之中，巍峨壯麗，簡直不似人間所有。
雲生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景色，只是暗暗發笑的看着自己師妹土包子的樣子。不過轉而他又想起了一樁事，不由皺起濃眉來——他馬上就要去複命的，自然不能帶着師妹一起，那應不應該先将她安置一下？
他回顧四周想要找個熟人幫着安排一下，卻不想一個不察目光落在了身後一人上。
墨師叔？
他們這些弟子得規規矩矩的從山門口進入，因為別處都有陣法，擅闖便是死路一條，可墨師叔卻不用，事實上據說他進出青山從來不走正門，可是這次他怎麽也跟着來了？剛才進山門的時候也沒看到他啊？
而且……剛才那一眼……墨師叔是在看小師妹嗎？
雲生向來粗枝大葉，可這時候他卻像是調動起了所有的靈機般——小師妹先前肯定是得罪了墨師叔啊，那現在把她交到他手裏是不是可以将功補過呢，要是小師妹得了墨師叔的法眼被收為弟子，那她以後不就有了更好的倚仗了嗎？雖然他也很想被墨師叔收為弟子，可是如果是小師妹，那也一樣的嘛……至于小師妹先前得罪了墨師叔會不會被責罰，那是肯定不會的，墨師叔可是個寬宏大量的人，而且他老人家看小師妹的眼神，那可不一般呀……
會不會墨師叔已經在心裏決定收小師妹當弟子了呢？
雲生被自己心裏的想法驚了一下，再回想起千英之前說的，便覺得更像那麽一回事了。心裏有了譜，他也不再猶豫，只是拉着千英轉身走去。
“師叔，晚輩馬上就要去跟師父複命，還想麻煩師叔暫且照料一下我這小師妹。”雲生說完，滿懷期待的望向龍修。
“！”千英卻是驚着了，雖然已經知道自己多半是誤會了這位仙人，可也不代表她願意再跟他待一起啊，她這心裏多少還是有些芥蒂的呢。
“可。”然而這時，龍修卻已是淡淡的應道。
“……”千英聽他答完，話到嘴邊只得應下。再怎麽不願意，也不能在這時候拒絕啊……
……
雲生滿心雀躍的帶着師弟們去複命了，千英眼巴巴的望着，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才收回了視線。
仙人還站着，一動不動，只是過往的人無論是誰見着他，都會停下來恭敬行禮。千英見着，就再不懷疑自己先前的誤會了。
“師叔……”她一步一步走過去，內心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忐忑。她想賠個禮道個歉，又不知道說什麽。
龍修看了她一眼，卻只是轉過了身，“走吧。”
去哪？千英睜大着眼睛，想問又不敢問，最後只得跟上。可是突然間她卻又見前面的仙人停了下來。
“你不用叫我師叔。”他側過半身，無波無瀾的說道。
“？”千英有些懵，不叫師叔叫什麽啊？師兄的師叔不也是她的師叔麽？她想問，可一看，仙人已經走遠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