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幕後大老爺(2)
原來他一早就猜到了謎底,她嗫嚅,“難道說這裏藏了明朝的皇帝?”她仍是一臉的不可置信。他拉了她到一光亮處,頂上的光亮柔和,上面應該是一口井,由這裏爬出去,就是秘道裏其中的一個出口。“史書裏有記載,崇祯帝自缢後,他的兒子在南京稱帝,與皇太極的政權隔江而治,偏安江南一隅。而在清軍入北京城時,大量的皇室宗親扮作貧民百姓出逃,南明的統治,歷經六帝也已風雨飄搖,眼看将要滅亡。其中的永歷帝桂王朱由榔的一支宗族更是輾轉流離,沿途經廣西居于梧州,後至廣東,在肇慶稱帝,但一路遷徙途中,曾在福建沿海逃避清軍追擊。改為歸性隐匿于百姓中,而日月歸明就是他們為什麽改之‘歸’姓的原因,取‘歸明’之意。而當時怕是留下了妃妾一類的女子,明朝後裔,清軍怎能放過,逃至海邊欲登船時,守護仍在襁褓之中的皇族的将領中箭身亡,而孩子也一起身亡。這一族人或許仍剩下許多族人混入了客家族裏逃避追殺。而桂王仍幾經輾轉,最後逃于雲南,被吳三桂所抓,于4月14日,将朱由榔及其眷屬25人押到昆明篦子坡絞死。”
“也解釋了為什麽兩座明墓都建立在日月呈祥格局的地勢上?”清陽仍是覺得不可思議。
“按照推測,也唯有這個可能。同是建在京郊公主墳處的兩座明墓,兩者在經緯上也是一致的,而且校園裏的明墓地宮盡管奢華,但從中軸線上的地形來看,應該是做陪葬墓或者衣冠冢,而主墓則是在它右側的被盜過明墓上,因為古時是右尊左卑的。”
盤長生頓了一頓,道,“還有一點,就是這個海島和京郊被盜明墓的附近都是森林茂密,生産果樹,其中還植有大量桃樹,隐約還會有猴子的叫聲,盡管聽起來有些怪異,也極像人的哭笑聲,但細分之下還是和人聲有區別的。”他眼眸寒光一聚,突然發難,身子一縱,踩着岩壁的石凹,飛身躍起,手用力一扯,一縷衣帶缭繞手間,“嘭”一聲響,一個白色的影子撲倒在地。
冷不丁“嘻——”一聲笑,把清陽吓得往後退了一大步。見盤長生笑着看她,膽子“噌”的一下就上來了,伸手扳過‘她’身子。她頓時傻了,竟是一只頗有些人模人樣的白色猴子,白猴身形頗大,與人一般大小無異,而且身披明代服飾,頭上覆了長長的黑色假發,發上還粘了好幾支發簪。古代女鬼之謎就這樣解開了,饒是聰明如谷清陽,仍是着了道,給吓個半死。“你這樣的膽量學考古,”話還沒說完,他的腦袋就被她敲了一爆栗,“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他利索地扯掉猴子身上的衣裙假頭發,把它放了。
難怪在明墓時,她的頭發上莫名其妙的就多了一只釵,只有靈活的猴子,才能在天頂翻爬來去間,輕輕地、巧妙地、準确無誤地把發釵插進人發間而不被發現。
“把歸家人假設為明後主的後裔,你還真好想象力。”清陽撇了撇嘴。“這也是來到這裏後,一種靈感乍現。跟我來。”他帶着她在秘道裏尋找,終于從一個小洞裏鑽了出去。天地豁然開朗,爬出去的地方是個小山坳,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內裏乾坤。爬上山坡,一道院落重重,規模沒有土堡那麽宏大,但也不容小觑。七八米高的城牆內沒有門,人怎麽進去?一個大大的疑問浮現。
他帶着她,繞過城牆,一處城坑圍在外城下,坑裏流動着清清的河水。兩人跳下河去,河裏有道暗門,他推了門,和她一起游了進去。游了許久,終于看到星光點點,浮出水面上,原來是在一處池塘裏。
複歸堂赫然立于兩人跟前,莊嚴端立,堂前的兩根紅柱子還漆了明黃,兩條盤龍盤踞其上,張牙舞爪。進去堂內,供有佛香,拜祭天地祖廟所用。“克複歸明,這也是推測歸姓人為南明後裔的一個重要依據,如果能找到宗廟裏的宗室族譜,那就會是一個鐵證了。”
天地牌位後的一堵牆上擺了一尊地藏菩薩,兩人相視皆是眼中一亮。
清陽的腦子裏忽然一片空白,她好像記起了些什麽。她小時在村子裏玩耍時,村中大路口通向谷氏宗廟的路上有一棵大榕樹,過往的人們都喜歡在那乘涼,所以那裏有個說書的,說起南明後裔的一些故事,提到這鬧鬼的小海島裏囚了明皇室的無數冤魂,他們不得渡海,慘死清兵箭下,成了亡魂,總在海島上徘徊,每當入了夜,就會隔着海,遠遠聽見他們的哭聲(其實就是大群的白色人形猴子的叫聲)。他們怕忘掉了自己是明人,忘掉了先祖,所以把靈魂都歸附于族譜之上,而族譜就藏在了小島裏。
當時只當是傳說,聽聽罷了。現在想來,那說書的人一定是歸氏宗親裏的族人。“我記起來了,族譜一定在這裏。”她揀些簡要的說了,他立時就明白,與她一起合力推開了地藏菩薩,果然地藏菩薩的腳下有條暗道。
暗道不長,行走時感覺到了正往上爬的趨勢。不多會就到了底,盤長生用力頂了頂,發現底部有些松動,他用盡全力搬挪,一道門開了。他們爬了上來,原來是一座石碑作為關閉的出口。石碑上刻了三個字:複歸堂。
這裏是個不大的院落,但地處高勢,可看見外海,風景奇佳。一排排的樹蔭濃着,如置身在小林子裏一般。花園很大,但已沒有花了,只剩了高樹野草,可淹沒人頂,正中一座磚雕小廟宇,向着北邊的石牆上刻了大大一個福字,這福字寫得極有學問,字的構造已和福字有了很大的偏離,每一筆的末筆都有一個向北的偏角,齊齊偏向北方,隔着大海北望中原。
這個字蹊跷太大了,他拉了她轉進佛堂,就在那棟牆的裏面立有一廊子書架,擺了些古籍。但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盤長生迅速尋找,剛碰到一個錦緞做的書盒子,盒子竟然紋絲不動。他挪了挪盒子,原來是個開關,牆上“嗖”的開了一個小格,裏面藏了厚厚的一疊文書。
将書件取出,合上暗格,兩人坐在堂外面,打着電筒細看起書件來。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夜,到了此時,總算是停了,清陽身上發冷,卻也不吭聲陪着他研究文書。大冷的天裏,濕衣服緊貼在皮膚上,清陽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盤長生回過頭來,握住了她冰冷的手,關切道:“對不住,跟着我委屈你了。”
她甜甜一笑,在他臉上一親,“那你豈不是要給點鼓勵。”說完指了指自己的臉頰,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十分的俏皮。盤長生撿了些樹枝生火,“來,把外衣脫掉烘幹,我的大衣你先披着。”
等一切都安頓下來,他開始翻閱研究這幾份厚厚的族譜。族譜分明清、民國直至現在,裏面的人名非常的多,兩人只撿了些敏感的、重要的來看。
忽然一個巨雷在頭頂炸開,紫電照亮了一個詭異的名字:歸溷。清陽哆嗦着把這一本線訂的現代小冊子遞給盤長生。泛黃的冊子,陳腐的味道充溢空氣之中。這是清代的紙質,只是名字是在後面加上去的,這冊子也還沒寫滿,後面還有許多空頁。
當泛黃的書冊一上手,那線訂的一行行線頭磕在他手上時,他就知道是沈老板修補過的冊子。翻開一看,果然是沈老板的手藝,他一怔,道:“我終究是有負沈老板啊,沈笙依舊是生死未明。”
“這不能怪你。”清陽伸手撫過那皺着的眉,眉心處蹙起的小疙瘩讓她心痛。其實他倆都沒有想到,歸溷竟然是歸家的後人。歸溷還有一個哥哥,到了這一代,除了還有一個歸水月,也就暫時盡了,其他的都是遠親,血緣已不再純正。
串連起最後一本冊子,裏面交代的內容讓他們大吃一驚,明墓和歸家人的事情都藏在了這本小小的不起眼的小冊子裏。翻看第一頁,就有了一種在看《詭府奇案、》《晚清異聞錄》、《民國異聞錄》的感覺。
再次合上書,看向扉頁,題着四個字:歸府紀事。
當厚厚的一冊子書大致看完,兩人相對無言。原來一切的一切,卻是如此難言。
學校的明墓就是個陪葬墓,陪葬的是一群手巧的織女,南明皇帝桂王的一個寵妃非常漂亮,尤其喜歡裝扮,所以有了一個專門用來搜集天下珍寶和織就美麗的布匹服飾的機構。南明的皇帝本就昏庸無能,再兼長駐金陵煙花之地,秦淮河上更是晚晚歌舞不斷,政權極度腐敗。及到後來,桂王及其寵妃南逃途中,亦不忘随身帶着金銀珠寶和大量錢財在福建沿海的一個小村裏隐匿起來,在原有的土樓規模上加大加深,建造得十分大氣。
為了躲避敵眼,更改姓為歸,建複歸堂,祭拜天地,祖宗,是為暫時宗廟,也是歸家人的演變由來。此堂對着的福字隔海而治,北望中原,就是希望子孫後輩不要忘記祖宗家法,不能忘本。
及至後來歸家人被懷疑,追殺至海邊,桂王由武将護着先一步逃離,而妻妾親人因來不及逃走,死于清兵之手。其餘的一些皇親宗族與當地土民聚居,混入百姓之中,避開了追捕,幸存下來,往後一直用歸姓,也是不忘國本之意。桂王寵妃死後,清人為了安撫漢人,把妃妾及其孩子一齊運返京中下葬。京中前明舊臣上述寵妃所喜之事,于是召集原織女一百九十九人,說是獎勵她們的巧手,賜了大量的生杏仁和西瓜,還有許多黃金。但皇帝所賜之物一定要吃完,故織女吃完大量的生杏仁和西瓜中毒而死。按着漢人留下的秘術,在其斷氣之前灌水銀,保其屍身永遠不腐。唯織女中的女官首領沒有灌進水銀,為其戴上玉覆面。一百九十九具女屍皆穿上她們自己織就的精美孝服殉葬。
而主墓裏則葬了寵妃與皇子,還有一對灌了水銀的陰童守護,設有機關,放有穿了鮮亮衣服的人猴,還有大批的明皇室用過的随葬物品,其中有一件是寵妃大婚時用過的,象征多子的拔步床。
歸家人在其漫長的演變中,有一部旁支變得富裕起來,而有一部人則越來越窮。窮的歸家人為了生存,夜潛入宗廟翻看古籍,學會了一套制作冥器的絕活,于是越過大海,回到中原,進入京中。因窮困潦倒故住在京郊做起有傷陰德之事,他們把附近走失的孩童拐回家,做成精致絕倫的陰童出售,用的是隔開喉嚨直接灌進水銀的方式,手段極其殘忍,多有路人聽見孩童哭聲,其實是被關住的孩子的哭聲。(這也解釋了為何遇到孩童鬼魂的詭異事件)
通過這一門手藝,歸家人慢慢變得富裕起來,搬進城內,建起高門朱戶。家底越來越殷實,但他們的後人都很後悔走上了這一條路,殘害了如此多的生命。歸家開始出現怪事,娶回來的女子總是離奇死亡。此時,他們早改了其他生意,在景德鎮中開了最大的民窯,更娶了皇窯廠督陶官的女兒為二妻。因為歸家的特殊身份,無論是在福建小村子的族人也好,在京城裏的族人也罷,都是在14日娶妻。因為明通“冥”,為了紀念先祖,他們都會在成親那日穿起明(冥)服,以示不忘國家祖宗,穿冥服盡管詭異,卻也劈開了清人的耳目,讓其想不到是明服之意。因桂王是4月14死,所以他們大多在4月14,7月14,1月14這些日子成親,以示對先帝的不忘之情。這些本是秘事,但慢慢地也就演變為一種風俗,一種歸氏宗族的風俗,這種風俗一直延續至今。即使到了現代,沒有了什麽為明朝守孝的意義,甚至連歸家自己的族人也沒有幾人知道這些內情,但風俗卻沿襲了下來,成為當地的一種特色。
而後的小樹村成立有專門的禮儀小隊,接受專門的訓練,會在晚間去迎接新娘,領路的人會戴着玉覆面。玉覆面上也有講究,也就是活人的眼珠必須是鑲有熒光石的,以示其為生人之意。新嫁娘接過玉覆面後,把冥服從箱底拿出挂在門前以示對先人的祭拜,随後會由禮儀隊護送至海邊朝北祭拜先祖,再回到娘家,等第二天帶上玉覆面,穿上冥服進行明婚。而歸家的人從一出生就要備要古式的冥服,長大後成婚前根據其體形修改。
說回到京城歸家人來,歸家人除了帶出一本制作冥器的手藝書,還有一套皇宮制窯秘術。之前因為為了造出好的紅釉瓷瓶燒死過一位夫人。歸家的老爺歸謬說過再不會這樣做,但因其原配善妒,把魏瓷活活燒死,魏瓷的貼身丫鬟小翠趁亂躲起來,後逃出府去。每晚都會裝鬼吓唬歸府衆人。小翠為了給小姐報仇,假裝厲鬼,搞得歸府雞犬不寧,大太太被吓身亡,而後來進門的女子也莫名其妙的消失,或不得善終,更在歸府對出的街道上,經常裝神弄鬼,假扮死去的鬼嫁娘,吓走路邊的人,以造成社會輿論的壓力讨伐歸家。
歸家人終于慢慢破敗下去。而歸家因做壞事過多,整日害怕冤鬼報複,從明代的古籍裏學來許多道術,畫了許多震鬼符用來鎮壓冤死的孩童和嫁進來離奇死亡的女人。并把僅存的財富資金放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為了讓想打它注意的人都不得善終,設計了一套會被慢性催眠的《晚清異聞錄》共四卷、《詭府奇案》和無數雙的纏了咒文的紅嫁鞋,玉覆面,這些可怕的傳說套起來,套用現代詞語來說,就會引發自殺傾向的旅鼠效應。
到了民國後,歸家人一度破敗,為了榮華富貴又做回了一次陰毒的勾當,害死了許多無辜孩童。因修繕《晚清異聞錄》而和沈家書局的沈家人相熟,那時的歸家人由一個開明的讀過洋書的歸老爺當家。他知道發家史後,深感歸家的邪惡難以洗清,唯有他們歸家人的鮮血才能洗滌一切罪惡,只有歸家人滅亡,邪惡才會終結。他大徹大悟,把無數資金全數投入慈善事業裏來。時值抗日戰争爆發,他出資起興中大學,更暗中隐匿收藏愛國人士,和共産黨人,全數資金用在投報祖國上,成為一代善長人翁,更在壯年時看破紅塵歸隐佛門,師承歸月善堂佛門之下。
而後的幾代就是歸溷、歸悔(歸溷哥哥)、歸水月這一代上,而歸悔前一二代,為了不忘歸家的錯誤,在包藏了歸家無數邪惡和發家的地上公主墳道上開了一家冥器鋪,與散盡家財建立大學的地方那個遙遙相對,隐藏起了一顆包含愧疚和贖罪的心。冥鋪裏面有兩具蠟人,是為歸家的先人。後曾被制成陰童的茍家一支的後人,用了同樣殘忍的手法把歸家的後人只有六七歲大的小少爺制成陰童丢在鋪前示威。
後來在近幾年更發生了許多怪事,冥鋪裏的蠟人被毀容,歸水月失蹤,歸溷慘死,歸悔遠走重洋,歸家後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子孫凋零,歸家後代難以得到善終。歸家的一支血緣疏淡的旁支為谷姓族人和錢姓族人、嚴姓族人,其風俗與歸氏宗族大多相同,大部分聚居在小樹村、日月河村等村落。
整本書的內容到這裏結束。許多的謎團都已弄清,這個世界上真的是沒有鬼的,最邪惡的依然是人心。“原來我還有貴族血統啊,等你娶我時看來也得準備一套壽衣。喂,你願不願意?”
盤長生看完這些內容無限唏噓,他知道清陽只是想打破這壓抑的氣氛,哄他開心。他撫摸着她清涼的頭發,溫言道,“只要是你,一切我都是願意的。”
清陽聽了他發自肺腑的表白,眼圈一紅,哽咽起來,“我從小就是個孤兒,寄人籬下,看盡別人臉色,過着流離失所,沒人疼沒人愛的日子。我沒有父母,所以……所以我只有你了……”她再也說不下去。他心一痛,忍不住的心酸,她竟是個如此可憐的孩子。他緊緊摟着她,答道,“我一直在你身邊。”
“我只有你,只有你了……”她反複說着這句話。“我知道,我不會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