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星月拱日(2)
“別再跑了!”盤長生狠狠地一把拽住她。力道之大,讓她生痛,懵懂迷惘的雙眸漸漸透出清澈,她總算回過神來了。因着一拽的力道,她重重地往他身上壓來,盤長生雙手一扶,穩穩地把她摟于懷中。此刻是如此的靜,靜得能聽見她“嘭嘭嘭”的心跳聲音。她的臉紅透了,掙紮着起來,口不對心地分辯,“我……我是因為害怕。”
心底的一只小鹿忽地騰空而起,不輕不重地往他心眼尖兒撞了一下,麻麻地,癢癢地,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卻又留戀于那異樣的溫柔酥麻。他連忙放開了她,他的心到底是怎麽了?
“我們身在這裏,身邊沒有引人産生幻覺的載體紅嫁鞋,也沒有誘發載體的詭歌謠,那我們看見的真的是……”谷清陽克制住恐懼,帶了理性的分析,但話頭依然又繞了回去。盤長生幹脆也打開了門面而說,“說真的,我也看見了。也曾想過會不會是鳥類或蛇架了古代的衣裙經過使我們錯認為是古代女鬼,但也被我一一否認了。雖然此刻我想不出答案,但請相信我,我們一定能活着出去的。答應我,別再亂跑。”
看着盤長生明亮有神的眼睛,她淡淡的酒窩随着唇瓣的抿緊而浮現出來,她點了點頭,把手一伸,滿是稚氣地說,“那你拉着我走。”
他接過她軟軟的手,不自覺地捏了捏,生怕軟軟的小手再次松脫他的手,悄悄地不見了。當他們想回頭的時候,發現路被封死了。“明明剛才沒有這道石門的!”清陽大驚。
盤長生摸索片刻,“這是死門,憑我倆之力是沒有辦法推開的。在門外應該有按鈕,一按,門下來了,裏面的人也就被鎖死了。”
“是誰按的按鈕?”她死死地拉住了他的手。從一踏進這個墓開始,她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他拍了拍她手背,在密室四周找尋,手電被開到了最亮,依然一無所獲。清陽忽然放聲大哭,哭得氣喘連連。“乖,別哭。這裏是地下,氧氣本就不足,你再哭,會缺氧的。”盤長生無法只得像哄小孩一樣哄她。她的臉因呼吸急速而變紫,她倔強地哭着,吐字不清,“我身邊出現過紅嫁鞋,我是被詛咒選上的人,你跟我在一起,被我連累了,只怕你我出不去都得死在這裏了。”
“真是胡話,”他讓她靠着,一手輕拍她背,她的臉貼着他心口,他強而有力的心跳穩穩地鼓進她心裏,倆人的心跳頻率慢慢接近。“好了,你也不慌張了,那就想想怎麽出去吧。”
黑暗中她只聽見他沉穩的聲音,“你現在能看見什麽?”
她在黑暗裏認真地看了許久,終于發現一抹幽冷的藍光從倆人頭頂不遠處傳來,“有亮光就有出路?”
“從透出的光亮範圍來看那個洞可以容一人鑽進去的。”
“那不和學校公主墳路上的歸月善堂一樣?!”清陽的聲音裏帶了喜悅。“沒錯,從墓的設計來看應該是同一個人。墓形的地理位置也應該是‘星月拱日’和學校的明墓一樣,估計不錯的話,三個地方都應是同一個人設計的。”
盤長生沿着牆體凹凸,很艱難地爬到了壁頂,但洞口離牆卻有一段距離。他單手抓着牆壁,靠着鋼鞭,他慢慢地爬将過去,終于鑽進洞裏。接着,他用鋼鞭拉了清陽上去。
“哇,想不到這裏這麽美。”清陽昂着頭,貪婪地看着頭頂的奇景。原來光源是一面像鏡子一樣的湖。此刻他們就身在湖底,琉璃加玻璃鑲嵌其上,透明帶藍的琉璃玻璃使得澄清的湖水分外的美麗,點點的潋滟水光就如灑落湖裏的星子,揉碎了皎皎的月亮。“想必此刻的月色是很好的,把湖底都照亮了。”
清陽贊嘆不已,看着一尾尾靈活的小魚在水草叢中游弋嬉戲,有些則鼓着呆呆的眼睡着了,分外有趣。
“如果你喜歡,等了結了所有的事,我陪你回來看這滿湖的星月。”對上他彎如新月般的笑眼,她點了點頭。路就在前方,她跟着他走,手被他牢牢地牽着,她最後回頭,想把這裏的一切牢牢地記住,她怕,怕再沒機會和他并肩坐着,欣賞這安靜的人間美景。“這裏是第二座‘星月拱日’明墓。這裏有月亮籠罩,應了這一格局,湖裏的點點光亮就是星子,我們往前走,應該就是太陽所在的地主墓室。”
“想不到從這裏走一樣能通往主墓室。”
“想不到的東西還有很多呢。”盤長生腳步随着談話一起停了下來,出現在眼前的是兩條岔道口,一條要細小許多,斜斜地往上通去。他拉了她往前走,不多會到道子越來越窄,兩個人并排過已極為勉強。“等等。”他拉了她退回到原來的寬闊區,從腳邊揀起一塊石頭,用力地往前面狹長的過道扔去。
“啪”一聲響,地板裂開,手電所到之處,裂開的地下全是鋼針倒刺。“嗡——嗡”的聲音回蕩腦際,“不好!”盤長生臉色大變拉了她往來路跑回,一把把她按倒在地。無數的長箭“嗖嗖”噴出,狹長的過道成了一片箭雨地獄。有些箭更脫離了方向直直向他們飛來。幸而落在了旁邊,沒有傷到他們。
許久後,箭雨才終于停下來。他們站起來,前面不遠的地上厚厚的一層層箭鋪滿地上。她看向前方,忽然一道藍色鬼火一亮,披着散亂長發的人頭“嗖”一下從壁頂垂了下來。“鬼呀!”清陽吓得拽了拽他衣袖,他正要說話,怪事發生了,所有的箭“嗖嗖”地起來,飛過狹長的過道。他臉色沉重,拉着她退回到岔道口,“你看清楚了嗎?”
“好……好像掉了一個人、人頭……”
“只有骨頭才會産生磷火,那個估計是人蓋骨。而且人骨裏面應該有一塊巨大的磁鐵,把所有的箭都吸了回去。聽——”
又是那陣冰冷刺骨的“嗖嗖”聲,“收集回去的箭發動第二波攻擊了。”
“以此循環,一直射出箭來?!”
“沒錯,”盤長生點了點頭,“啓動機關的就是地裂開,連環的機括就會轉動放出箭來。等一段時間後又放下裝了磁鐵的人頭來進行吸收回箭,再發射。”
“所以我們只有很短的時間經過這個過道?”谷清陽總算得出了結論。
“沒錯。我們只有五分鐘時間,而且過道又塌了一半下去,更是難上加難。”聽着他的話,谷清陽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
“放心吧,我們以後一定能看到方才的人間美景的,你還那麽年輕,還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着你去看。”
“說得自己很老一樣。”清陽墊腳,舉手刮了刮他鼻子。
倆人等了幾輪,幾次回流後箭已比之前少了許多。他們抓緊時機快跑至狹長的過道前,停在裂開的地板口子上,瞄準對面的一根鋼針再甩出鋼鞭借着力盤長生跳了過去五六米遠的安全地方,再一甩鞭,卷住她一拉,她也就跳躍了過來。一氣呵成,十分成功,倆人剛跑出沒多遠,箭雨又開始發動攻擊。“幸好我運動一向不錯,跳遠更是次次都拿滿分,不然我的小命就懸乎了。”
再往前走不遠,主墓室終于就在跟前。“錢劍鋒真的會呆在如此多機關的古墓裏嗎?”
“按分析他在此墓的可能性十分大,而且剛才的機關是我們第一次觸動開啓的,所以他未必遇到過什麽致命的機關。再者,他也是學考古學的,且成績十分優異,對于墓葬機關他也有一定的認識,不會破解應該也懂得避開,他活着的機率非常大。”
“切,不被吓死也餓死啦,都這麽多天了。”清陽撇了撇嘴。
“有同學說看見他失蹤前買了大量的壓縮餅幹。”
走進主墓室,裏面只安靜地停放着一具棺椁。棺椁層層疊疊,竟是套了五層的,清陽此時充分發揮出了她的求知欲望,走近棺椁細細研究。
忽然腳上傳來一陣被什麽東西噬咬的痛覺,低頭一看,吓得她跳将起來,一骨碌地帶出了一具臉色烏黑,肌肉扭曲的幹屍,牙臼突出,唇邊黑色的肌膚扭裂開,露出黃黃的牙骨。此人的頭上仍拖着一把頭發,發上斜斜插了一柄極小巧的羊脂白玉簪。身上的衣裙樸素低調,一時無法分辨出此人的身份。
“別動!”盤長生一把拉住清陽,不讓她的腳放下來。接着從她的腳踝處小心的掰開幹屍的手,原來是清陽踩到她寬大的衣袖被手絆住了。
把女屍放平,清陽看着她滿是疑惑,“這是什麽人啊?”
“盜墓的、陪葬的?”她眨巴着眼睛看向他。
“哪有盜墓的穿這麽長的裙子。”盤長生看也不看她,低着頭研究。
清陽看着完整如新的棺椁,她轉着圈查看,覺得沒有一點破綻,“應該是陪葬的吧,你看這棺椁都沒開過封。這室子這麽空,估計是以前的盜墓賊見這棺椁難開,為了省事也就揀了棺外重要的就走了。”
“有點道理。”盤長生環視主墓室四周,确實有搬動東西的痕跡。“這女屍始終是身份未明,她的衣飾頭飾都是極簡單的,但我就是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她不是陪葬的麽?”
他取下白手套,仔細的翻查女屍身上的衣服,十多分鐘後,他唇邊的法令紋終于緩緩松開,露出了一絲微笑,“你來看。”
只是一塊巴掌大的布料留在了女屍的腹部,這塊布料用真金撚線而織,十分華貴。從斷口來看,是經外力撕碎的。不大的布料裏還能看見金鳳高貴的頭部閃閃的金冠和一朵碎開來的金銀牡丹。
“這就是‘明代缂絲’?”清陽想起盤長生上課時說過的內容,那時她還尚未确定學校明墓裏一群陪葬女屍身上精致的冥衣就是‘明代缂絲’。如今這裏的布料更加的精美絕倫,讓人挪不開視線。
盤長生點點頭,“這塊布料應該是一件寝衣,穿着的人一定富貴非凡,而且這只是外寝衣,還有中寝衣和裏寝衣,而外寝衣的上面還會裹着一匹華麗富貴的經布。經布上繡各式佛祖觀音羅漢像,還有純金簪字,記錄下寶貴而存世稀少的佛典經綸。每一針每一線都非常講究,圖案之繁複瑰麗,層疊之立體深奧是件真正的國寶。”他頓了頓繼續說,“慈禧身上就裹有一件,那時孫殿英盜慈禧墓,得了這一匹經布,由于布匹實在是太長太重,于是把嵌金字、金佛像,和整匹布上鑲嵌的珠玉寶石全數撕剪下來帶走。後來經過多方修補才把這批經布修補好,那時的人一來圖方面,二來也不知整匹布的價值才是至高無價的,生生把這匹國寶撕破讓人心痛。如今還能遇見真是機緣啊,可惜這匹布或許永世不得見了。”
清陽也感嘆不已,随着盤長生一起檢查屍身,“為什麽經布在此,卻不見主屍?是那主屍仍在棺椁裏,還是當初由于種種原因,主屍根本就沒有下葬?如果說主屍在棺椁裏,那棺椁一定是被盜過了,只是前人用了什麽方法,以致我們也沒看出來?”
“暫時來說,我們只能确定她就是真正的墓主人,至于她是否是頂替別人而死,然後被當做墓主下葬我們不得而知。但此刻,整個地宮裏,她就是真正的墓主。這個墓被盜過,所以應該是當初的盜墓者把她從棺裏拽了出來,搶完她身上值錢的東西也就随意扔在了棺椁邊。至于為什麽又費力氣把棺椁給合上,那可能是盜墓賊對墓主的挑戰,是諷刺後人的一種舉動了。”他看了看女屍,又指了指完好的棺椁,“此刻它不就是一個玩笑嗎?以為棺椁沒被盜過,所有的後人都被那幫盜墓賊玩了。”
“何以見得這是墓主?”這次輪到清陽大皺眉頭了。“你來看。”盤長生翻開衣領子讓她看清楚。女屍的脖子上有一條很深的割痕。忽然她就明白了,“你是說盜墓賊為了拿她口中含着的寶物所以把她的頸割開!”
“聰明,”他握着她戴了手套的手輕輕地壓在割裂處,“這裏割開的傷口皮膚都是結在一起的,并沒有翻開,證明是死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以後才割開的。”
頓了頓,他接着道:“從牙齒來看此女年齡在30-40之間,沒有中毒的跡象,腹部有箭傷,那才是致命原因。穿着富貴,如此可以推測不是陪葬。陪葬的形式有些是活埋、毒死、以硬物撞擊頭部,割頸等,大都要求全屍。從她的割口判斷應是她含了寶物所以被割斷的喉嚨,因為死人的嘴是很難撬開的,割裂頸喉取寶物則方便快捷得多。”
他翻了翻她身上的衣料說道:“再者她身上的布料也以應該是撕扯而破的,因經布的結是連着腰部上的寝衣的,所以留了腰部這一塊,最後就是她的裏寝衣其實也算不得普通,還有發間小小的玉簪是和田羊脂白玉,兩只獸在奔跑的動态被刻得栩栩如生,雖只有半身和飛揚的鬃毛也想像得出獸的下肢是如何的健步如飛了。玉頭飾上雕刻獸類是在全世界範圍內第一次出現,證明的确存在過這一型款,所以只這小小的一件也是價值連城了。可能是簪子太小所以沒有被盜墓賊發現反而幸存了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