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瞬時記憶(1)
“瞬時記憶……”,盤長生看見她嘴角掀起的一抹詭異微笑。那是一種迷信的說話,相傳人如是非自然橫死,死相慘烈痛苦,那他的意識靈魂就會殘留人間,在特定的時候洩放出來,不斷地重複着死時的過程和狀态。
盤長生打斷了她的話,“這裏是高等學府,怪力亂神的話語不可多說。”
“那你相信有鬼嗎?”陳稀月有些激動。
盤長生沉默良久,終答,“不信!”
“那老師可又知道,四年前我和林七月差點進了精神病院?!”看着她越說越激動,盤長生從廊上盤景處摘下一片葉子,貼着嘴邊,輕輕吹起了寧靜致遠的曲子——《清心小譜·獨釣寒江雪》。
這是《清心譜》的下半闕,曲乃是九華山大師所贈,而詞卻是翡翠所填。陳稀月聽了果然安靜下來,“稀月,這闕曲子能幫你清心靜神,明天班會後我把歌譜給你。好了,現在你說一下關于這個校園的事吧。”
“這得從四年前最恐怖的那晚說起了……”陳稀月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眼裏滿是恐懼。
那年她剛進入大學,對一切充滿好奇。尤其是對這個歷史悠久,滿是古建築的百年老校充滿期待,一心只想着在這林木茂密的學校裏探險。
每個學校多多少少都會流傳着一些恐怖傳說,而膽小的女生們熄燈後卧談的最佳話題永遠是鬼故事,越害怕就越想聽,越聽也就越好奇,總有一種躍躍欲試的心理。
那時的她多少有些年少氣盛,自以為天不怕地不怕,她經常獨自跑到學校後山去探奇。
那天她和林七月一起來的,她倆沿着小山坳而上,秀麗的景色嘎然而止。越往裏面走,景物越突兀猙獰,爾後,冷月之下,靜靜的立着一口井。
井口不遠,有一棵參天古樹,樹下冒着縷縷青煙,走近看了居然是一堆将燃盡的紙錢。陳稀月大驚,忙翻看手機日歷,驚覺正是農歷的7月14。正想往回走,卻聽到了“哎”的一聲嘆息,緊接着山裏飄飄渺渺地回蕩着一首歌謠,“七月節,鬼門開,魑魅魍魉齊出來。大人出,小孩進,端水照臉鬼無頭。中元節,陰森森,虧心之人鬼敲門。鬼敲門,索命來,人心不古世道衰。”
她就慌了神,而一旁的林七月仍舊茫然地看着她,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七月,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陳稀月的身體開始顫抖。“沒有啊,我沒聽到什麽。難不成,你聽到……”看見稀月蒼白的臉,咬緊的唇,林七月的聲音也開始結巴。
當歌聲再度響起,陳稀月一把拉過林七月狂跑着要下山,卻因太驚慌而迷了路。“七月。”當她回頭,哪還有林七月。當稀月四下徘徊尋找來路時,卻聽到了一聲微弱的聲音。她想逃,但腳卻不由自主地朝着聲音響起的方向走去。
突然,她的肩膀被什麽勾住了,她用力掙脫向前跑,心想着一定是樹枝刮到了,一定是,一定是!她這樣安慰着自己,繼續尋找,卻發現聲音都沒有了。四周那麽黑,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原來月亮早不見了,而一排排的樹越逼越近,越來越密,張牙舞爪,根本已無路可走。“嘭嘭嘭”的一顆心慢慢安靜下來,恐懼過後,意識又回來了,陳稀月竟然聞到了一股實實在在的血腥味。
沿着原路退回,血腥味越來越重,她腳一哆嗦,軟倒在一棵樹旁,肩膀一痛,料是樹枝勾到了。“這裏樹也太密了,”她忙伸手去撥開,忽然心咯噔一下,定住了。那是一只黏稠而又枯槁的手,她努力穩定下來,嘴上還在笑着,顫抖地說,“七月,別玩了,會……會吓死人的!”沒有回答,稀月慢慢地,慢慢地回過了頭。
高大的榕樹立在那,要五六個人才能合抱過來的、中空的樹身裏站立着一個女孩。她伸直的手僵硬地定格住了,她半張的口也定格住了,她瞪大的眼窩就這樣看着陳稀月。陳稀月吓得捂住了嘴,原來剛才是她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去抓她的肩膀,希望她能救她。
她的手上沾滿了血,而兩個空洞的眼窩裏早已沒有了眼睛,她竟然自己挖掉了自己的眼睛?她的腰部和腳部都捆了繩子,只剩下兩只可以活動的手,她竟然把自己綁起來,再用手挖掉了自己的眼睛?!
陳稀月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吐了出來。風揚起了陣陣血腥味,樹幹空側處那血紅的字異常清晰的躍進她的眼眸,‘以怨使血,以血洗冤’。
“十四日,鬼敲門,戲棚滿院席滿座。有影進,無影出,來來回回誰是人?子時缺,午相交,陰辰陰時把人找。人在笑,鬼在哭,扶乩錯把人來找。”幽怨的歌聲響了起來,陳稀月聽得腿一軟,摔倒在地,“誰?”她掙紮着起來,卻摔得更重。
死去女孩的後面,閃動着幽幽的綠光,那光忽遠忽近像在嘲笑稀月的恐慌。那雙幽綠的眼睛仿佛離稀月越來越近,是她來了,那死去女孩的眼睛變成了鬼魂回來了。在那雙眼睛逼近的最後一刻,陳稀月倒了下去……
陰森濃密的樹林後面走出了一個人,她睜大了惶恐的眼睛,一聲尖叫響徹樹林。而背後的那雙幽綠仍在閃動。
尖叫聲把陳稀月吵醒,她看到了,看到了冤魂的眼睛在冷冷地盯着她,她身旁躺着林七月。一定是剛才自己的叫聲引來了走失的七月,卻把她吓昏了。
與冤魂對視,再想到昏迷的七月和自己的處境,求生的本能猛地湧了上來。陳稀月捂着猛烈跳動的心髒猛地向冤魂撲去,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
綠光一閃,滅了,陳稀月撲了個空。冤魂站着的地方什麽也沒有。“咚”一下,硬物敲到了稀月的腦袋,她的心猛地一提。忽然綠光大閃,撞擊她的物體,幽幽地冒出了歌聲,“十五過,鬼門關,善惡到頭終有報。好人走,壞人來,端水照臉誰是人?冥燭照,衣紙燒,明天太陽就到來。誰是人?誰是鬼?血色人間無忠良!”原來是手機響。
手機被繩子綁挂在樹杈上,所以會随風擺動,一閃一閃的光,看不真切中就如一雙鬼眼在黑暗中窺探。饒是陳稀月膽大,自嘲地笑了,哪有什麽鬼,手機蓋翻開,打開信息,一行字詭異地浮現在她眼前:“當吾歸來之日,即是爾等歸去之時!”
手機掉落,一星恐懼蔓延開來。
一股陰風吹來,死去女孩的長發在風中亂舞。亂發被吹開,露出那張布滿血淚的臉,忽然她的嘴一動,“噗”的一聲吐出一塊東西來。
稀月再也忍不住,忽然又哭又笑起來……
這夢魇一般的回憶埋葬許久後,終于又吐了出來。說完,陳稀月有種解脫的感覺,這個恐怖經歷她埋在心裏太久太久。
“你說你差點進了醫院?”
“我當時那種狀況,早和神經病無異了,幸得父母的開導和關心,醫院的治療才使我又恢複了過來。林七月的狀況比我好一點,也早我出院許久。”
“那後來呢?”盤長生小心措辭,怕刺激到她敏感的心。
“其實,這一切又何嘗不是潛藏在這校園,和我心底的瞬時回憶。那件事當時轟動一時,專門派出了刑警進來調查。寫那行血字的掌紋正是歸溷她自己,也就是死去的那個女孩。多諷刺,‘溷’和‘魂’同音,歸溷、歸魂!她腰上、腳上的繩也是自己綁上去的,因為她的雙手是靈活的,所以這些都不存在疑點,只是她為何要自殺,卻一直無法查清。四年前查那起案子的沈笙警察在這次的多宗詭異案裏也失蹤了。校園再近發生了許多詭異事件,不單止失蹤了一批學生,還死了兩名女生,老師應該聽說過吧!”
她略帶神經的雙眼望向盤長生,不待他回答,自個說了起來,“其實,我知道是她回來了!”
“誰?”盤長生沒料到她會這樣回答。“歸溷回來了,就穿着那雙紅鞋。”
“是那雙紅色纏枝花紋富貴牡丹嫁鞋?”盤長生不經思考就說出了那雙鞋,連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
“是的,你見過?但傳說那雙鞋再出現時,在誰的身邊,誰就要死!”
盤長生一怔,不可思議地看向她,只見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稀月微微一嘆,走到水房旁那間封禁的宿舍,指着那堆石頭,幽幽地道,“學校和警方對那起案都找不到他殺的原因,而為了息事寧人,就封鎖了那件事。慢慢地事情也就過去了,大家也沒怎麽放在心上。直到一個叫小薇的不知內情的新生住進了那間房,原本也算相安無事,後來小薇因為不能接受男友移情別戀的事實,把自己關在了水房裏,點了火一心求死。當時火很大,當大家發現想救火時都遲了。許是最後一刻,求生的本能又回來了,小薇大聲呼喊,拼命地敲打門讓人救她出去。但火勢太大,根本等不到人救她的那一刻,活活燒死了。”
她頓了頓,有些艱難地說着,“那個慘況慘烈啊,她的手指把木門刮出了長長的抓痕,拖出了一道道的血跡,木門都被她撞變形了,深深地凹刻出一個模糊的人形。從那以後,大家都不敢在晚上去水房,而各種謠言演變成恐怖傳說,越演越烈。都說是冤鬼索命,歸溷回來了,小薇也會回來的。而學校為了穩住學生,封閉了704那間寝室,并把704的房門牌號也拆掉,還暗地裏請來了位年輕的神秘女人,畫了鎮鬼符把那間寝室裏的冤魂統統鎖住,永世不得出來作祟。那女人曾言,‘符咒不破,惡鬼受縛。切記不可觸碰石陣,否則冤魂歸來,必以血洗怨。’只是沒想到這話這麽快就靈驗了,她們終究是回來了……”
課堂上很安靜,最近學生們都變得越來越沉默,校園裏籠罩了滿滿的恐怖氣氛,所以大家都變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