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岳父大人
譚清音是被熱醒的, 熱源貼着單薄衣物不斷熨燙她的身體,卻是很舒服,這一夜她渾身都是軟綿綿的。
屋外晨光微熹, 室內香爐青煙袅袅。
兩人交頸而眠, 耳畔是男人清淺的呼吸聲, 溫熱的氣息落在譚清音頸間, 酥酥癢癢。
譚清音半睜半閉着眼,烏睫顫顫,慢悠悠地擡眸看他。
晨間細碎的陽光照進床帳, 灑在他臉上, 掩去了白日裏那股淡淡的冷淡疏離,很是溫柔。
裴無還閉着眼睛, 他的心跳沉穩從容, 被他這麽摟着, 譚清音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跳聲。
她想起裴無昨日傍晚時分才回來, 應該是兩天一夜未合眼了,累得很,譚清音不忍驚動他, 便窩在他懷裏又睡了個回籠覺。
等再醒來時,屋外已是天光大亮。
她揉了揉眼, 見裴無還未轉醒, 便躺在他懷裏無聊地睜着眼。
他中衣衣領微微扯開了些,白淨鎖骨上那顆小痣若隐若現, 譚清音心癢癢, 她悄悄探手,挑開一側衣領,指腹輕輕摩挲着那粒小痣。
懷中嬌小身子動了幾下, 片刻後又恢複平靜,裴無以為她又睡着了,卻不想她居然伸手來摸他。
他知道,兩人相處上她一向膽大,可他對她沒多少自控力,如今又是清晨。
裴無皺着眉,擡手按住那只作亂的細手,揪下來握在手中,壓低聲音道:“別亂動。”
許是睡醒未開口說話,他清冷的聲音中帶着微微暗啞,聽起來有些沉沉欲欲。
譚清音聞言心頭一喜,她偏頭笑問:“大人,你醒了?”
裴無喉間一聲低嗯,他睡眠向來淺,很早就醒了。今日休沐無事,懷裏身子又軟軟的,便私心一直抱着她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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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被間輕微翻身聲響,裴無換了個姿勢,仰面躺着,閉上眼休憩,一手還攬着她的肩。
譚清音順勢趴在他胸膛上,臉頰蹭了蹭他的頸窩,唇角翹起喟嘆道:“大人,你身上可真暖和,我好喜歡你的身體。”
他比湯婆子都管用,貼着他像是泡在浴湯裏,通體舒暢,再不是往日手腳冰涼的被凍醒,譚清音心裏想以後都要抱着他睡。
裴無一怔,眉頭擰得更緊了。她輕盈盈兩句話就能将火燒到他身上。
她身上那股清甜淡香一直盈在他鼻端,幽幽漾漾,胸前綿軟壓在他胸膛上,随着她的動作蹭的他下腹處血氣翻騰,偏偏她自己不知。
可是她年紀尚小,身子又瘦弱,裴無舍不得碰她。
裴無極力地去忽略身體異樣,眸底閃過掙紮之色,擡手扶着她的身體稍稍推開些,自己坐起身。
身上溫熱離開,譚清音細眉蹙起,迷惘地望着他。
裴無嘴角抿得緊緊的,呼吸沉重,譚清音忽然才想起他肩上還有傷,慌地從他身上挪開,不禁擔憂起來:“我是不是壓到你傷口了?”
她忘了,裴無左側肩胛箭傷還沒有好完全。
裴無坐起身,垂眸看着坐在他身旁的小姑娘,烏發松松散在身後,瓷白的面頰還印着睡痕,一臉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
他清咳了聲,搖搖頭,“沒有,我先起身。”
再任她這樣貼着,裴無真怕自己會忍不住。
他看了眼屋外的太陽,說是日上三竿都不為過,明晃晃地照進書房裏,倒是頭一次起的這麽晚。
裴無下床穿好衣物,回身見她還呆坐在錦被上,他坐在床沿邊,撥了撥她額前碎發,問道:“還睡嗎?”
譚清音望着他搖了搖頭,坐直身子要下床,卻見他起身走去将旁邊架上搭的衣裙拿了過來。
月白色綴銀芙蓉紋樣的長裙搭在他腕上,裴無将她往身前抱了抱,耐心地給她穿上。
譚清音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直到裴無系緊她腰間絲帶時,她才忽然想起,話本子裏,都是娘子服侍郎君更衣的,她好像換了過來。
……
與此同時,裴府外慢悠悠停了輛褐色馬車,一身着烏黑色松紋袍衫,面容清癯的中年儒雅男子拂袖走下馬車。
他吩咐身後随從在外候着,便提步向裴府大門走去,擡手扣了扣門環。
朱紅大門應聲而開,守門的下人往外看了眼,神色一變,有些驚詫:“首、首輔大人。”
下人轉身就要去通傳禀報,“小的這就去向大人傳話。”
譚方頌揮手道:“不用,本官今日不是來找他的。”
昨日因周國公一事引起朝局動蕩,晉帝一怒之下處置了不少官員,甚至還推了今日早朝。譚方頌在家無事,便想着晚一日不如早一日,還是趁早将女兒接回來。
“帶本官去你們夫人院子便行。”
進了裴府,下人領着譚方頌穿過抄手游廊,在一處卵石甬路的院門前停下,指了指道:“首輔大人,那便是夫人的院子了。”
譚方頌站在院門口,他一個大男人,出于禮教,自然是不能随意進出。恰看見清音身邊的貼身丫鬟雲秋,他招手喚了一聲。
雲秋訝然,連忙上前行了一禮:“老爺?”
“清音是還在睡覺?你去叫她起身,今日我接你們回府。”
譚方頌知道女兒向來愛睡懶覺,往常在家不到日頭高照絕不起身。
雲秋驀地睜大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她有些摸不着頭腦,“可是小姐昨晚是宿在姑爺書房的,奴婢也還不知道有沒有起身。”
那書房門一直緊閉着,今早也沒敢去敲門喊人。
***
書房裏,裴無叫了水,又給她梳洗了一番。
譚清音懶得挽那些精致的發髻,烏濃長發只随意一根玉簪挽起,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脖頸,整個人未施粉黛,瓷面紅唇,俏生生一個小婦人。
裴無将她衣領往上遮了遮,看她臻首低垂乖順模樣,忍不住低頭輕輕蹭了下她的鼻尖,譚清音嫌癢往後縮了縮脖子,眸中含嗔推拒他,“我好餓。”
昨晚就吃了那晚銀耳紅棗粥,一夜過去,肚子裏早已空空。
裴無低低地笑了,拉住譚清音的手,向膳廳走去。
行至回廊轉角,恰撞上迎面來人,一時局勢慌亂,裴無一手扶着她的腰帶她往後退。
譚清音心驚肉跳,從他裴無裏擡起頭,看見來人,她一時欣喜驚呼道:“爹爹!”
裴無喉嚨一緊。
譚方頌堪堪穩住身形,注意到裴無環在女兒腰上的手掌,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
譚方頌聽聞女兒睡在書房,他便讓雲秋帶路去書房,卻不想正好撞上兩人。
瞧着女兒鬓發松散模樣,豈不就是剛剛睡醒起身。
兩方僵持下,裴無松開手,輕輕拍着譚清音肩膀,怕她為難,便對她道:“你先去用膳。”
“啊?”譚清音蹙着眉,迷惘地站在兩人中間,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女兒還不走,譚方頌故作嚴肅沉聲道:“快去。”
一旁雲秋見狀,趕忙上前拉着小姐離開,譚清音三步一回頭,擔心地望着站在廊角的兩個男人。
待人走後,裴無躬身拱手施禮:“岳父大人。”
譚方頌身軀一震,冷冷哼笑道:“裴大人這是何意?”
兩人無論官場亦或是私下,都是官職敬稱,他可是從未喊過自己一聲岳父,怎麽今日就反常了。
瞧見他方才對清音動手動腳,譚方頌心底隐隐揣度,卻是不肯承認。
裴無知道他今日來是做甚的,他垂眸歉然:“是我毀約在先。”
譚方頌聞言垂在一旁的手驀然握緊,他就知道!
他氣得咬牙切齒,拔高了聲音,“那豈不是什麽好處都讓你占了!”
如今周國公之事一出,裴無雖未升官加爵,但是整個皇城禦林軍皆在他手下,與之前統領京衛及外兵相比較,權勢更甚。
譚方頌倒是不在乎這些權貴,就是心疼到頭來,白白搭進自己的嬌嬌女兒。
裴無自知此事是自己不厚道,他脊背僵直,目色墨深地盯向譚方頌,毫無退縮之意。
“此生我只有清音一妻,不會有其他人,倘若有一日出事,也必會傾其所有護她周全。”
這條命他都可以舍棄。
裴無說這番話時目光堅定決絕,面上神情凝重,不見半分異色。
譚方頌聽此,一下蹙緊眉頭。
譚方頌這輩子也只有一妻一女,清清閑閑。清音身子骨弱,後宅女人多,勢必會争鬥,他當然私心想讓未來女婿只有自己女兒一人。
只是裴無怎麽看,都不像是個良配。
他看不透裴無這人,年紀輕輕野心不小,運籌帷幄游刃有餘。要論狠,這京中沒人比得過他,就連那九五至尊的天子也不及,他的狠是将自己都置之死地。
譚方頌以前甚至會想,裴無這樣行事狠厲的作風總有一日會反噬自身。
沉默半晌,譚方頌收了思緒,沉着臉驀地問他:“清音喜歡你?”
眼前浮現譚清音巧笑嫣然的面龐,裴無心底一軟,溫聲道:“我們兩情相悅。”
譚方頌眼眸黯淡,拂袖嘆息一聲:“罷了。”
“既然這樣,你也注意些,朝中餘黨并未肅清,聖上也因此對太子生了嫌隙。是你揭發奉旨抄的家,你便是衆矢之的,這些人哪個都想要你的命。”
晉帝最恨皇子私養兵馬,雖說此次周宗符一事,太子直言他事先并不知曉,可又有誰知道,一旦兩人成婚,周國公私養得那些兵馬是否為太子所用。
裴無聞言,微微色變,他從未想過譚方頌會這樣交代他。
他沉吟片刻,躬身再拜:“多謝岳父大人關照。”
譚方頌瞥了眼身前英姿不凡的男子,輕咳了一聲,板着聲音說:“我可不是因為你,你處于風口浪尖,我女兒勢必也會跟着吃苦。”
裴無垂首低眸,沒有再說話。
……
膳廳裏,譚清音憂心忡忡地用着早膳,肚子再餓,她也沒心思吃了。
譚清音幽幽嘆了口氣。她大抵是知道父親和裴無兩人的談話內容,應該是成婚前那個約定。
“嘆什麽氣啊,爹爹又沒怎麽他。”
擡起眸,正見父親負手上前走到她身旁,皺着眉低頭看她。
譚清音見到父親,自然雀躍。她放下手中銀勺,往後歪了歪頭,卻沒發現裴無身影,她小心觀察父親神情,疑惑地問道:“爹爹,你們沒有吵架吧?”
譚方頌擺了擺手,扯了圓凳在她身側坐下,“沒吵架,和氣得很。”
女兒喜歡,也只能由着,他要是再苦大仇深的阻攔,也太不明是非了。
譚清音聞言松了口氣。
譚方頌看着女兒忽而輕松的神态,心頭一揪,還是斟酌一會,再次問她:“你當真喜歡他?”
譚清音點了點頭,笑吟吟地向父親招手,小聲地說:“爹爹,我同你說件事。”
“何事?”譚清音傾身附耳過去。
“裴無就是當初救我的那人,我找到啦。”譚清音眸子裏盡是喜色,那日她沒敢和娘親說,因為當時裴無否定了。如今既然說開了,她也想讓父母知道。
譚方頌乍然聽到,有幾分不可置信,開口時聲音幾近澀滞:“真、真的?”
這些年他派了不少人手去找,甚至京城外周邊幾省他都尋了遍,茫茫人海,要找一個身份、樣貌不知的少年,無異于是海底撈針。
譚方頌忽然感慨一聲:“如今這樣也挺好。”
想起女兒那時年齡小不懂事,整日在他耳邊念叨,若是找到便要嫁給他,如今兩人竟然陰差陽錯真成了夫妻。
譚清音聞言,便知道父親是松口了,她心中歡喜。
臨行前,譚清音想留下他一起吃個飯,譚方頌擺手拒絕了,說她娘親還在家等着他用午膳。
譚清音心下便想,改日再回一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