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喝農藥
“随便你怎麽說, ”劉小娥坐在床頭,用力拍了唐貴肚子一巴掌,“反正我不行!”
“你睜開眼看看, 媽是手腳勤快還是會算賬呀?她平常去小賣部買五毛錢東西,回家都得嘀咕半天,唯恐叫趙大花害了。讓她到集市出攤,不得把腦子累死?到時候你賠得起嗎?”
唐貴捂着肚子坐起來:“唉,媽非要去就讓她去吧,去幾次幹不成自然就回來了,你犯得着這麽大火氣嗎?再說媽也不要我們的錢, 你權當在家歇幾天呗。”
“歇歇歇,你就知道歇!”劉小娥跟唐貴鬧騰半宿沒說通,氣得拽過被子翻身躺下, 故意提高聲音, “反正話給你撂這兒了, 我就是不答應!我自己幹起來的買賣, 誰都甭想插手!”
她說到做到,滿院的棒子不挨不碰, 有集市就和唐貴一起出攤兒, 沒集市就自己去平村鎮的十字街口,還給三輪車加了把大鎖, 鑰匙牢牢挂在褲腰帶上。
不管馬秀蘭暗示或明說,都當耳旁風,笑嘻嘻地叫她別操心。要是馬秀蘭摔盤子砸碗罵咧咧,她就拿棍子敲鍋砸電視, 擺足了“你狠我更狠”的架勢。
馬秀蘭舍不得家當,只好偃旗息鼓, 但她也不是吃素的,鬧騰兩次無果後,她罷工了!
棒子照常剝,衣裳照常洗,但是只要唐貴和劉小娥倆人出門,她就把唐旭陽和唐耀陽餓一頓,只給水喝不給飯吃,有點零食還鎖櫃子裏。
唐貴回家質問起來,馬秀蘭跳得比他還高:“誰生的孩子就該誰養!我把大孫子帶到八歲,小孫子帶到三歲,走到閻王殿裏都得說一聲有功勞!”
“那你也不能餓着孩子呀,”劉小娥摟着倆兒子抹眼淚,“天天念叨孫子是你的命根子,命根子就這待遇?嗚嗚嗚!”
馬秀蘭叉着腰高聲罵道:“裝哭不掉淚,閻王旁邊睡!都快種麥子了,家裏的棒子還沒拔房頂上呢,我一天天幹活都顧不上喝口水,哪裏有閑工夫管孫子!你劉小娥連自己親兒子都不看,還有臉哭?你看看全村有沒有這樣當媽的!”
媳婦哭親媽嚎,倆兒子也淚汪汪的,來回折騰了幾天,唐貴沒奈何,只好自己留在家裏看孩子。
但他懶散慣了,也不怎麽會做飯,很快叫孩子鬧得頭大,加上馬秀蘭天天拱火,轉身便和劉小娥吵起來,讓她在家裏老實待着。
馬秀蘭暗自得意,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又不是親媽,這回準能把劉小娥壓住。
沒想到劉小娥更豁得出去,唐貴這邊聲量一高,她轉身跑大街上哭去了!
先哭自己命苦,再哭兒子命苦,沒多會兒就引來一群鄉親看熱鬧,而且人越多她哭得越慘,仿佛馬上要被婆婆逼着投平金河似的。 馬秀蘭跟兩任婆婆吵過無數次架,完全不拿劉小娥當回事兒,甚至趁機給三輪車的鎖配了把鑰匙。奈何唐貴扛不住,兩次下來感覺臉都丢光了,等第三次劉小娥又跑街上哭的時候,他黑着臉要去找陳愛黨來家裏管事。
馬秀蘭抹不開臉:“找支書幹啥?媽這就叫小娥回家來,真是不知道難看好看!”
結果一出門,劉小娥撲通給她跪下了,邊哭邊喊:“媽!我求求你!放過我跟孩子吧!讓我跟小貴子好好過日子吧!”
說完咣咣磕頭,臉上又是淚又是土的,瞧着好像遭了天大的罪。
馬秀蘭:“……?!”
她在石橋村本來名聲就一般,這下更是被架到了火上烤,出門碰見稍微上點兒年紀的熟人,都得勸她兩句,讓她看唐貴面上擡擡手。 更糟糕的是,唐貴不搭理她了。
雖然全家還在同一張桌上吃飯,但唐貴和劉小娥母子仨都拿她當空氣,兩個孫子尤其憤憤,看見她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掉頭就跑。
馬秀蘭這才覺出滋味兒來,她被劉小娥耍手段孤立了!
眼下她胳膊腿都結實,就被兒媳婦拿捏得死死的,将來老了病了,豈不是更沒個站腳的地方?
馬秀蘭越想越覺得心慌,沒兩天嘴角便長了倆燎泡,喝口水都疼。等到入夜,她盯着劉小娥房間的窗戶,滿臉皺紋都深了兩分。
奶奶個腿兒的,她熬了幾十年充上婆婆,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斷沒有小河溝裏翻船的理兒!
……
身為馬秀蘭的另一個兒媳婦,姜冬月自然清楚她跟劉小娥的争執,唐墨還想讓她上門勸勸。
“孫梅芝那麽大氣性,你都把她勸回來了,就随便說兩句吧,老叫村裏人看笑話也不像樣。”
姜冬月指指自己肚子:“我懷笑笑的時候,你媽說要看孫子,一頓飯沒給做過。等笑笑生出來,你媽嫌她是個閨女,一塊錢沒出過。現在她吵得連金孫都不稀罕了,老黑你想想,就我在你媽面前的地位,我配去勸架嗎?”
“……”
唐墨啞口無言,推着麥種上地裏去了。
幸運的是,今年秋雨來得特別是時候,他前腳剛種完麥子,後腳雨點就掉了起來,淅淅瀝瀝地下了整夜。
第二天早上打開門,空中仍飄蕩着疏疏落落的雨絲,在涼風中像打散的蛛網。
“嘿!這下省事兒了,不用澆地麥子就能冒頭。”唐墨興沖沖推起車子要走,又回頭囑咐姜冬月,“別出門啊,咱村就沒個好走的路,你在家待着吧,省得滑腳。”
“家裏米面都有,我不出去。”姜冬月說着,塞過去一件雨披,“穿上,萬一半路雨下大了看你往哪兒躲。”
唐墨嘟囔着“這點雨濕不透”,不情不願地把雨披裹身上,露着板寸腦袋就出發了。
等到七點,雨勢小了些,唐笑笑抱起小書包,彎着腰準備去上學:“媽,我今天跑快點兒,就不怕下雨了。”
“不用快跑,媽有辦法。”
姜冬月找出一個幹淨的小化肥袋子,将頂端兩個角往裏對折,弄成個三角兜帽模樣,往唐笑笑頭頂一戴,正合适。
唐笑笑照照鏡子:“哇~這個好!我的書包不會濕,我的衣裳也不會濕。”
說完将書包斜挎在肩膀上,小手捉住袋子兩側,啪嗒啪嗒地踩着水往學校去了,遠看像一朵移動的黃蘑菇。
打發走閨女,姜冬月回到堂屋,把畫了紅圈的那頁日歷撕下來,扔煤爐裏燒掉,然後去天地臺點燃三炷香,虔誠地拜了拜。
自打入秋,她就開始掰着手指數日子,直到老式挂鐘的三根針滴答滴答地轉過去,劉小娥和唐貴吵歸吵,始終沒鬧出吃壞人肚子的事,唐墨也不可能再跟劉建設去工地,才狠狠松了口氣。
但她那點秘密沒法兒拿出來對人講,只能上柱香表表心意。 “天地在上,保佑我全家平平安安……”
這回缭繞的香氣不怎麽直,姜冬月也不在意。畢竟下雨了嘛,細香能燃起來不滅就挺好了。
上完香獨自高興一會兒,姜冬月就開始翻箱倒櫃地收拾東西。
一場秋雨一場寒,她得趕緊把入秋的衣裳和鞋子找出來,該縫的縫,該補的補。
之前那三雙鞋底子也納完了,今天把鞋面做出來,回頭讓唐墨去鎮上買點新棉花,絮進去就能完工。
姜冬月有條不紊地忙碌着,沒過多久,劉香惠忽然來了,腳步匆匆的,連個傘都沒打。
“嫂子你怎麽下着雨就來了?”姜冬月趕緊把人迎進屋裏,找了條幹淨毛巾讓她擦擦,“是不是有什麽急事?”
劉香惠胡亂擦了兩下頭發,含糊道:“沒、沒事兒,就是下雨天閑着無聊,想過來找你坐會兒。”
她東拉西扯了兩句,姜冬月終于忍不住問道:“嫂子,到底是有啥事兒呀?要不你稍微說兩句?這樣整得我怪緊張的。”
主要劉香惠平時為人老實,也不會撒謊,這會兒說一句話眨十幾次眼,姜冬月看着都替她心累。
“這、這個……”劉香惠吞吐半晌,猶豫着開口,“冬月,是你婆婆出了點事,我怕你聽到消息着急,就先過來給你做個伴。”
姜冬月頓了頓,說道:“嫂子你就放心說吧,我婆婆啥人你也清楚,她最近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就是鬧着喝農藥我也不奇怪,沒事兒。”
劉香惠聞言,神色越發複雜:“那個,她就是喝藥了……”
姜冬月“嗖”地瞪大了眼:“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