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林霆上樓，檀玲玉心裏惴惴不安，一邊是老師，一邊是張志與，都和她有着理不清的關系。萬一應晴說出去怎麽辦，就算她不說，可怎麽可能不說呢，她那天明明聽到她自稱是張志與的女朋友。
那天她悶着氣，沒辦法當場發作，想着自己也沒資格發作，一發作不就說明自己對張志與有點什麽了？
應晴對他的态度簡潔明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下和她正面相對，心裏可勁慌。她最藏着掖着的秘密要公之于衆了嗎，其實她說出自己是張志與妻子的那句話後，就有點後悔了，表面越是理直氣壯，內心越是缺少什麽。
林霆走到她面前，見她縮着肩膀，頭垂着，盯着自己的腳尖一副神游太虛的模樣，他只不過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吓得魂都沒了。
檀玲玉撫着心口，慢慢地問，很想知道，卻又很怕知道，“······她，老師怎麽說？”
林霆雖然于心不忍，但還是照實傳話：“應晴叫你下去。”
她縮着的身子忽然洩了氣一般委回靠椅上，她沒遇過這種場景，想求救，可是能問誰呢？
林霆說：“你也別把她當老師，在學校外面，她就是以應晴身份跟你談談。”
說是這樣說，她還是有種被當場抓包的感覺，慌極了，她喃喃着：“她要談什麽？”
林霆聳肩，“我不清楚，可能她想知道你和老板的事情吧，我一個外人不好多說。”
“我知道。”檀玲玉說，她眉頭蹙起，表情戚戚，“···可是我也沒有什麽和老師說的啊。”
林霆坐在她旁邊，說：“你還不如直接面對算了，應晴這人性格爽快，要是這次不弄明白可能下次還會找你談。”
她還是一副迷茫無助的神色，林霆再安撫：“她心眼不壞，她恐怕真的想弄清楚，或許是為了死心。”
檀玲玉側臉看着他，他停了下，補充道：“我猜的。”
她呼了一口氣，這時候做鴕鳥最好了，她不想面對複雜的事情，生活就該簡單快樂，認識張志與以來，生活弄得一團糟，她擔驚受怕也不是一兩天。
林霆又再鼓勵一番，檀玲玉磨磨蹭蹭站起來，走下樓還差點踏空，她扶着扶手才驚覺自己腿抖起來。
太可怕了，為什麽兩個女人要為了男人而面對面撕破臉皮，她甚至有想立刻逃走的沖動，一想到林霆說下次應晴還會找她，她又心亂如麻，想了無數種場景，怯怯走到應晴跟前，她一點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應晴穿着長款風衣，紮着腰帶，風吹着她的頭發揚起弧度，她雙手插在口袋輕輕松松看着她走近。
檀玲玉頭沉重如灌了鉛，不敢直面。
“老師。”
兩人在大榕樹下站了幾分鐘，應晴打量她許久，才悠悠開口：“你怕我？”
檀玲玉搖頭。
應晴哼笑一聲，“在學校外我不是你的老師。”
她點點頭，不敢亂說話。應晴轉開眼神，望向虛空，道：“你是怎麽認識張志與的？”
她想想無從說起，“·····不知道。”
應晴似乎也無所謂她回答不回答，“我認識他二十年了，跟在他身邊十五年，沒想到······”
應晴說到一半，突然說不下去，像失聲了，過了好久她才緩緩說：“你們結婚多久了？”
一下子直擊檀玲玉的軟肋，她惶然擡起頭，草草地說：“···三個月。”
“怪不得···他說去出差三天，原來辦事去了。”應晴低頭笑，嘴角很牽強，“是嗎？
應晴側着臉，眼睛直直看着她，檀玲玉在她的注視下點點頭。
“你愛他嗎？”
檀玲玉不搖頭也不點頭，她真的思考了，最後也沒得出答案。
在她想說不知道前一刻，應晴說：“我愛他。”
仿佛應證着什麽，她的心一下被揪起來了，應晴接着說：“所以，我叫你來，不是以強勢壓倒你，而是明确告訴你，我愛他。如果有可能，我會一直陪在他身旁，只要張志與同意，我哪裏都不走，就跟着他。十五年來，我已經習慣了有他的生活。”
檀玲玉張開口，想說話，喉嚨澀澀的，一句話都說不出。
“我不是來征得你同意，我只是來告訴你這件事。”應晴說，“但願你不愛他，看你的樣子，好像是不愛的多。”
檀玲玉耳朵嗡嗡的，她不懂愛，也不懂怎麽去愛。
愛是對一個人好嗎？
那她确實對張志與不愛，她對他沒有過什麽好臉色，一瞬即逝的好感建立在他付出了許多許多，而她不得不回應的基礎上。
要是張志與一點都不主動，她恐怕張望一生也不會主動靠近一分。她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了，除了自己的心，還有周圍許多事，不在她掌控範圍之內，她拒絕去染指。
她恍恍惚惚回到病房，連林霆囑咐她的事情都忘了，直到張志與的點滴回流了，一管血升起，準備溢進點滴瓶她才回過神，趕緊摁了響鈴。
護士拔針頭時怨怪她幾句，她絞着手，坐也不是。
張志與的傷口在額頭，剃了些頭發，他的嘴唇發白，顯得虛弱。她坐在床邊，暗暗打量，心疼他縫了針，又愧疚自己沒做好看護的本分。
到了晚上九點多，張志與慢慢轉醒。她還在注視着他，眼神空空的，像是有心事。
她見他起來，心裏放心許多，倒了杯溫水，指着問他：“要喝嗎？”
他點點頭，她搖起床，水杯抵在他下巴。
張志與喝了兩口，有些感嘆兩人的相見。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兩人的相處模式，他在醫院，她照顧他，懷着小心翼翼的心情，卻無關風月，不為了愛。
這是他最沮喪的，兩人繞了一圈，回到原點，一點進展都沒有。
他将手覆在她的手背，驚得她手一抖，趕緊抽回來。
“你，你要吃飯嗎？”
她慌不擇詞，以往兩人相接觸倒沒有尴尬到此，方才下意識進腦海的竟是應晴的那句“只要張志與同意，我哪裏都不走，就跟着他，我愛他”，她惱自己，惱什麽她為什麽要知道呢，就是不想知道，她不想和張志與有接觸，她不想！
張志與看見她眼睛骨碌碌轉，心思也不懂飛去哪裏，又伸手拉了她一下。
檀玲玉激烈睜開，這回明顯了，不是不好意思，是真的不想他碰。
張志與斂了表情，原本他笑起來就是人畜無害，要是板着臉足夠震懾檀玲玉的。他就看着她，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飛快地打了個手勢，檀玲玉還愣愣的，像只迷茫的小鹿，濕漉漉的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哭起來。
他拿過床頭櫃的手機，寫：“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前次沒跟你解釋？”
她不說話。
“其實應晴只是我的一個朋友，我等你問我，可你你看你，一點都不着急似的，看在你初犯，我就不跟你算賬了。”
她眼神飄忽，想了想，“她是朋友？什麽朋友啊？”
怎麽不會抓重點！張志與都急了，他說的是前次那件事，可是女人的腦回路顯然不是他能夠理解的，他只好耐着心：“很好的朋友，事業上的夥伴。”
她低低的噢了聲，想問很久卻一直不敢問，這次逮着機會終于問了：“她要是想走，你會不會很傷心？”
張志與皺着眉頭，什麽問題！
“她不會走。”
“為什麽？”
張志與被問得煩了，寫：“因為我不會讓她走！”
檀玲玉明白了，一切謎團解開，撥開雲霧，她看見了耀眼的陽光，閃的眼睛發疼，她轉過身，抹了眼角，轉身對張志與笑：“我明白了。”
又明白什麽了？
張志與點點頭，不再窩着心思就好，這小女人最怕她偷偷想，越想越糟糕，要是糟糕了就很有可能挽救不了。好比這次，兩個星期沒接過他電話，沒理過他，要不是這次出了點車禍，他的心思林霆都懂，愣是将她騙來了。
來了就好，在身邊就行。
張志與摸摸她的手，這呆子，又神游。
檀玲玉心弦一緊一松，人疲憊得不行，加上晚飯根本沒吃，抽的胃部痛。可是比不上另一處的痛，那才是滅頂的，希望全無的。
檀玲玉伏在床鋪睡覺，張志與想讓她睡在另一張床上，她固執地不肯擡起頭，兩人相持許久，還是她贏了。
張志與一下下摸着她的頭發，額頭的縫針處密密刺痛，卻也成了快活的了。
沒什麽比她在他身邊安靜呆着更令他快活。
這天晚上，檀玲玉想了很多，她眯着眼睛，其實并沒有睡着，她在思慮下一步該怎麽走。
張志與也在想兩人的相處，是不是自己逼着她太緊，小姑娘對他排斥他是看在眼裏的，一開始為了消除隔閡，硬是要她适應兩人親密無間的相處模式，對她是不是太快了。
明天試着年輕人的相處模式，約會看電影吃飯，一步步來，讓她盡可能适應自己。
兩人各懷心思，一夜無眠，在清晨時，檀玲玉起身，看見他沒合眼，大眼對小眼怔仲片刻，張志與笑了，她沒笑。
直到太陽升起來，添了一絲生機，她才微微地扯着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