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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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認,賀桤剛對他說完滾自己躲進衛生間時,方承整個人都是崩潰的想逃的。
他剛剛得知前世賀桤很可能是因他而死,就要面對不走就要被囚禁的現實。
就好像有一雙大手在他腦子裏胡抓亂撓,攪得控制情緒的情感中樞洩漏,後悔、愧疚、痛苦、害怕和對賀桤放不下的愛意烏七八糟的攪合到一起,将他拉入感性的黑洞掙紮不出。
直到他看到麻繩上有一段浸得極深的暗紅色血跡。
他的手腕只是被粗糙的繩子磨得發紅,卻沒有一丁點的出血破皮,那這血跡究竟是誰的已經不言而喻。
什麽樣的動作會讓繩子上沾上血呢?
方承不敢去思考,卻又控制不住的去想象——用繩子将皮膚生生磨爛會、把繩子系在傷口上會厮磨也會、或者更嚴重的,他又做了什麽自殘的事情,不小心将繩子掉到了流出來的血流中……
方承咬着嘴唇,雙眼無神的盯着那段暗色。
他為什麽總是要讓自己疼呢?
只有疼痛才能讓他感受到活着嗎?
還是只有疼痛……能讓他清醒,能讓他自控?
前世,為了不傷害到那只可憐又大膽的金絲雀,他都能從二十幾樓一躍而下了,似乎今生用這種程度的自虐來保持清醒,也是他能幹出來的事情。
方承不禁去懷疑,這樣一個人,真的會傷害他嗎?
他放下繩子,撿起被扔在地上的褲子套上,褲腰碰到剛才被扇了一巴掌的部位,只剩一層酥麻的觸覺,連微疼都算不上。
賀桤練着那麽久的武,身上看着清秀實際全是肌肉,怎麽可能只有這點力氣……方承想起他剛才氣急敗壞的瘋狂模樣,究竟是多強的意志力能讓他将手勁控制在這種力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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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承不是十幾歲的少年了,他前世活了27年,重生也已經将近一年。
他的靈魂是個28歲的成年人,他經歷過變故、經歷過生死,跟職場的上司破口大罵過,也跟同事勾心鬥角過,他早就懂得了要透過現象看本質——賀桤分明就是在虛張聲勢想來吓走他。
賀桤,你可真狠啊。
對自己狠,對別人也狠。
于是方承就選擇了留下來。
其實一開始他對自己的推測并不十分确定,但當賀桤對他的第一次靠近沒有推開的時候,方承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賀桤渾身解數全身心演繹了“滾開離我遠點”,方承卻讀懂了他最深層的“別走再愛我一點。”
也許前世賀桤遞出解約書的那一刻也是這樣想的,連秘書也在暗暗提醒,可方承那時卻沒能明白。
還好,這次他沒走。
沒走,現在才能跟賀桤坐在一起,分着吃一個僅拳頭大、中間奶油還有個坑的小蛋糕。
奶油甜而不膩,水果清香,最重要的是,身邊的人平靜而溫暖。
蛋糕只能墊墊肚子,折騰這麽久,他們連午飯都還沒吃。
方承點了些外賣,等待的時間去雜亂床鋪收拾,長長的姜黃色的麻繩還躺在地上,他把它團成一團,放到空了的蛋糕盒裏,打算丢垃圾的時候順便丢掉。
至于上面的血跡……算了,就當沒看見吧。
問了賀桤也不會答。
方承聽着浴室裏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望向窗外不知什麽時候陰沉下來的天空,烏雲沉底山雨欲來。
吃完飯就睡一覺吧,跟賀桤一起。
“火柴人”坐落于京市北部的一個科技園,園裏有很多互聯網大廠,而它是所有大廠中最年輕最有潛力的。
他有自己獨棟的高樓,足足22層,觀光電梯作為總裁專用,直通最高層。
景物飛速下降,地面上的人兒仿佛變成了一只只螞蟻,三兩結伴,在低沉的天空下,有人仰頭看着方承的方向,跟旁人說着些什麽,盡管離得這麽遠,他卻能想象到下面會是怎樣的熱鬧。
“叮—您已到達22樓。”
為什麽要來這裏?
他的辦公室在8樓啊。
方承出了電梯間,外面一條長長的走廊,兩側是會客室和會議室,很暗,沒開燈,也找不到燈的開關。走廊盡頭,是他當初和賀桤簽訂合約的地方。
方承敲了敲門,沒人應答,他推開門探頭進去,窗簾像初見那天一樣拉上了一半,只是現在外面沒有陽光,辦公室內也沒有那個瞳孔被陽光一照就透的男人。
他知道他現在該去頂樓了。
通往頂樓的是一段步行梯,方承每向上邁一步,便覺得呼吸急促一分。最後一節臺階時,他心髒疼的已經直不起身,只能弓着背,打開那扇沉重的鐵門。
冰冷帶着潮氣的風迎面而來,瘦削的人影站的筆直,背對着方承,兩手放在緊緊咱以後腰部高度的欄杆上。
“賀桤……”
賀桤回過頭,臉上挂着溫和的笑意,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鏡,“方承?你怎麽來了?”
方承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向前走到他身邊,“你在做什麽?”
“吹風。”賀桤看向穹頂下的林立高樓,還有更遠處的連綿青山,“高處的風景總是很好。”
“是啊。要是人真的可以像落羽中那樣會飛就好了。”方承閉上眼睛,享受沁人心脾的微風拂過面龐,心髒處的疼痛似乎減緩了些。
賀桤看着他的樣子莞爾一笑,擡受捧着他的側臉,指尖溫熱,帶着心跳的溫度。
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擦着他柔嫩的臉龐,拇指和食指分別從他的唇角和耳側慢慢劃過,劃到中間的時候輕輕地停頓。
“我會飛哦。”
方承睜開眼,略帶疑惑的看向他,“真的?”
“對啊。”他親昵的刮刮他的鼻梁,吻了下他的額頭,“要試試嗎?”
“好!”
于是賀桤将他拉上頂樓邊緣處的,抱到懷裏,雙臂緊緊地抱着他,“準備好了嗎?”
方承緊緊地環住他的腰,“準備好了。”
兩人成為一體,從近百米的高度一躍而下,風聲在耳邊呼嘯,心髒的失重感讓方承有些反胃,他睜開眼,撞進賀桤眼眸深處清澈的潭水裏。
“怕嗎?”
“不怕。”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永遠不會怕。
“砰”的一聲。
方承神情恍惚的站在地面上,腳邊那人身體歪曲的躺着,大片的血液蔓延開來,染紅了他潔白的襯衫,讓地面變成了一汪鮮紅的湖泊,只有他直立其上。
在頂樓時看到的下面的人全都消失了,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
他跪下身,吻了吻他的額頭:“賀桤?”
“賀桤。”
“賀桤……”
一聲一聲,他低喃着這個名字,聲音從平靜逐漸變得泣不成聲,“賀桤啊……”
好疼,心髒好疼,五髒六腑都疼,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都在一寸一寸的裂開。悲傷像是灌入溫室的冷風,瞬間卷走了他全身的溫度,将他侵蝕,将他拉進深淵……
他嘤哼着,連喊叫的力氣都消散:“賀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