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綠】Happy Tomorrow

第16章

Chapter16

哈利将手擱在無菌病房的玻璃牆上，額頭貼着手，陰郁地看着彼得躺在醫療床上接受救治。聽到賈維斯宣告并無生命危險時，他終于松了口氣。

一旁的隊長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彼得的自愈能力，睡一覺後，明天又能活蹦亂跳了。倒是你沒事吧？娜塔莎說你的傷勢也不輕。”

哈利苦笑着松開手，轉向隊長：“只要這身機甲穿在身上，就是在保持治療，在痊愈之前我想脫都脫不掉。”事實上現在随着自己的動作，腰部和肋骨依然在抽痛，系統早已提示外部的傷口縫合完畢，內部的傷愈則需要足夠的時間。

“那麽你應該也去好好地休息，呆在這裏守着彼得也沒用，他已經沒事了。”看到哈利并不想離開的樣子，史蒂夫補充說：“如果等彼得醒來，發現你沒有完全恢複的話，他又要擔心死了。”還是這句話比較有效，哈利點了點頭，再度看了彼得一眼後轉身離開。托尼本來提議讓哈利去客房休息，但被他拒絕了，別人的屋檐下哈利一般都睡不慣。

飛回奧斯本大宅的路上，哈利瞥見夾雜在高樓之間的那棟小樓，心中一動，讓飛行器在屋頂降落，然後收疊成滑板夾在肋下，從天窗鑽入閣樓，再一路下行，再度來到底樓小屋的照片前。哈利本想将照片取回大宅，挂到自己的卧室裏，但是這次他穿着綠魔機甲，所以面罩上的護目鏡對着那堵寫着字的牆壁自動掃描，在系統中發出輕微的框選音，那行字的“My Name”部分在屏幕裏标出了綠色的小方塊。哈利頓時僵住了，遲疑片刻後把手中的照片放置到一邊，伸手撫摸那片部分，隔着盔甲也能感受到冰冷堅硬的觸感，周圍倒全部是正常的牆壁，所以上一次哈利根本沒有發現這個小方塊。但是無論他怎麽頂、推、彈那個小方塊，都沒有反應。

菲亞斯的話在哈利的腦海中閃現：『你可以嘗試去尋找，不光是奧斯大樓，包括大宅或者其它地方。我覺得諾曼留給你的并非只是一個小小的數據盒，他把所有的希望都留給了你。』

哈利有些顫抖地從機甲的收納艙裏掏出那個數據鑰匙盒，将這個方形的裝置貼到牆上。牆壁裏面發出機械傳動裝置的輕鳴聲，下方的壁龛滾出一卷黑色的物體。他趕緊将之拾起來，那是被橡皮筋捆成卷的黑色封皮的筆記本。哈利先是迫不及待地草草翻了一遍筆記本，裏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圖解和文字，大多數的筆跡屬于一個人，但是很陌生，不過部分寫在邊角周圍的注釋是諾曼的筆跡。于是哈利正想找個舒服點的地方坐下來細看時，他的耳朵捕捉到了房間外走廊裏地板被踩過的咯吱聲，立刻戒備起來。

房門被人推啓的時候，哈利的手指激光已對準了門口。“我不是來和你打架的。”門外響起的聲音令哈利愣住了，然後門被完全推開，毒液以埃迪?布魯克的姿态站在門口看着他，繼續說：“我只想看看你有沒有受傷，我看到你們消滅了屠殺，他的話讓我有點擔心。”

哈利放下手臂，但依然保持着警戒之心，好在現有綠魔機甲在身，他還是比較有把握的。在躊躇了一下後他回答道：“我沒事，屠殺是傷了我，但現在已經痊愈了。”

“是嗎？”毒液把哈利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不過有綠魔機甲的包裹，它完全看不出有什麽異樣。“那就好。對了，你大概沒發現，在你從複仇者大廈離開時，有兩個打扮奇特、背着飛行背包的人在遠處跟蹤你。不過我把他們幹掉了，是和之前那批軍人的同夥吧？”

“大概吧……”哈利聳肩，然後有些不滿地問：“你要跟蹤我到什麽時候？我們的交易已經全清了，誰也不欠誰，你完全可以離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毒液靜靜地看着他沒吭聲，這讓哈利的心中有些發毛，就在他想再度開口趕人的時候，它卻突然說：“我一直在觀察你們，你和彼得。”

哈利冷笑：“然後呢？”

“他很愛護你啊……”毒液的這個回答令哈利完全怔住了，接下來的話更加是出乎意料。“你們在街上的時候，彼得總是會走在靠外面的那邊，讓你走在裏側。在外面吃飯的時候，他也是把你喜歡的菜優先放在你面前，把飲料斟滿後放在你順手的位置。”

若不是毒液這麽一說，連哈利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彼得的這些小動作，如今細細回想，還真是自己在理所當然地享受彼得的呵護而渾然不知。“你究竟想說什麽？”哈利有點摸不着頭腦。

“因為他對你這麽好，所以你才會愛他？”毒液直直地盯着哈利，即便他戴着綠魔面罩完全看不到表情。

哈利只覺得呼吸近乎停頓，恍然大悟的同時卻是全身汗毛都豎起來的恐怖感。毒液确實在進化，它的思維方式在從怪物往人類過渡，不知是受了埃迪的影響，還是因為它始終是彼得與哈利的血清産物，哈利本能地覺得是後者。以及上次哈利的那番話，大概令毒液開始從對哈利的原始欲望，轉為想要理智地去解析，從人類的角度。彼得的警告在哈利的腦中回蕩，彼得是對的，不能再以純利用的方式來對待它，否則真的會引火上身。哈利深吸了一口氣，把那個滑稽的面罩取下來，這會是場很艱難的談話吧？他在心中苦笑，然後開口直奔主題：“你要知道，并不是你對一個人很好，就能讓對方愛你。如果你真的要問我為何會愛上彼得，這是個難題，因為這……太複雜。我和他的關系，大概比很多情侶都要複雜，畢竟有段時間我們曾相互憎恨。只是……有時候愛上一個人，是很多很多情感的疊加，也是要經歷過很多很多的事情。然後會發現，就這麽莫名其妙地相愛，這是發自內心的特殊感情，無法拿來量化和剖析的東西……所以，就算你拼命地幫助我，恐怕我也不會愛上你。”

毒液皺起了眉頭，似乎在消化哈利的這番話，最終他還是挫敗地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有彼得在，你就不會愛我嗎？”

“不！”哈利脫口而出，不能再牽扯到彼得身上。“就算彼得不在了，這也是不可能的。聽着，我不像彼得，我實在不是一個好的例子，也不是一個好的……交往對象。”這究竟該怎麽解釋才好？哈利咬着嘴唇無意識地捏着手中的筆記本，要正視自己是很困難的事情，更困難的恐怕是還得表述出來。“……我的性格是有缺陷的，曾經我以為在自己的人生中只有憎恨，甚至還以為我的出生就是一個笑話，不被期待也不被愛的孩子，所以我不會愛上任何人。……但是彼得帶給我很多東西，不光是他的愛護和寵溺，他讓我走出怪圈，讓我能感受到許多不曾感受到的東西。所以，彼得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特別存在，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包括你。”

毒液想了好一會兒，終于才說：“我大概明白了。”哈利還在心想它是否真的明白時，對方又提了個棘手的問題：“那麽你還需要我嗎？”

哈利有點疲憊地揉揉眉心，他當然想利用毒液的能力來解決敵人，但這可是彼得明确表示反對的，而且自己也已答應了彼得。于是他只能回答：“我不想再利用你，就像我剛才說過的，你完全可以去尋找你自己的路，別再來糾纏我們。”

可是一聽到這句話，毒液的眼神立刻陰沉下來：“那就是說你要趕我走？”

“不是這麽理解的！”哈利煩躁地揮了揮手，然後發現手中的筆記本已經被他捏皺了。父親留給他的筆記本……而他還曾以為自己是被諾曼抛棄的、不被需要的孩子……哈利猛地擡頭望向毒液，對方正靜候着他的回答，眼中蘊藏着期翼。此刻，哈利才讀懂毒液真正的想法，它是因為彼得與哈利的血清混合的意外産物，一個沒有自主意識和思想的生物，剛出生就因為附身彼得，汲取了彼得對哈利的情感，那時候對于毒液來說還無法徹底理解這種異樣的眷戀，所以在初始它會遵從本能，将之投射成肉體的欲望。可是當它獲得滿足後，才發現這并不能使哈利高興和喜歡，于是它開始去探求人類的情感。複活屠殺也是它想尋找同類的依存，然而屠殺是奧克塔維斯在毒液基礎上更為瘋狂的産物，其扭曲的心态令毒液感到迷茫。就像卡薩帝的殺人理論，毒液會覺得很有趣，但當他真正目睹對方的虐殺現場時，卻又開始厭惡。所以，不能指望現在的毒液去尋找自己的道路，它還是處于一個成長過渡階段，就像是一個孩子，渴望被哈利所需要，否則它自己都不知道出生到這世上的意義。

于是哈利說出對方想要的話：“我當然需要你。”看到毒液眼中閃過的狂喜之色，他接着補充：“但是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用交易來讓你幫我做事。可能我會有需要你幫助的時候，至于你願不願意幫我，那得由你自己決定。同樣的，你也不能強迫我做不願意的事情。”毒液連連點頭答應，看上去對這種新的關系感到興奮。哈利舒了口氣，看了下手中的筆記本，拉過旁邊椅子坐下，對毒液說：“現在我得花點時間把這本筆記看完，你要麽去外面幫我巡邏查看有無生人接近這裏，要麽呆着要麽離開都随意，但別來打擾我。”

毒液笑了笑：“那我去巡邏。”他轉身離去。

等聽不到腳步聲後，哈利才打開筆記本就着放在旁邊的面罩裏系統界面的光線開始細看。最初的內容是針對昆蟲利用腺體發出各種信息素，來與同伴溝通、引誘交配、警告驅敵的相關說明，研究筆記上詳細剖析了各種原理、腺體構造等等，并與人類做對比。接着就是對人類強化信息素運用的研究，這部分的筆記非常淩亂，看上去作者就是一邊做研究一邊随意寫的，所以通常一頁裏左一塊公式右一張草圖，各種專用名詞随意出現，還有一些畫圈打問號之類的标示。諾曼的筆跡也從這部分開始陸續出現，有些地方像是他和主筆人在讨論時紀錄在本子上的摘要，這令哈利推斷這個筆記本的主人應該是彼得的父親理查德。因為內容太亂又太專業，所以哈利完全看不懂，只能快速翻過，看看那些草圖。然後是陸續的實驗記錄，大多只是寫了主要的結果、關鍵點以及改進的想法，實驗體從老鼠猩猩等動物最後升級到人類。有一張畫着男性生殖器的草圖出現，讓哈利看得津津有味，那個生殖器與普通人類又有所不同，肉莖上遍布着一些半圓形的小小突起，頂端會裂開，分出肉芽倒刺，旁邊一堆注解，大意是實驗體的生殖器發生了變異，更為粗大加長并在勃起時變得更為堅硬，高潮時頂部展開伸出第二節，中間為射精口，周圍的肉芽倒刺會盤扣在周圍形成一個結，有點像是昆蟲在交配時為了固定雌性的抱握器的功能。這種變化明顯是繼承了昆蟲的雄性交配器的一些結構與特征，也因此其精子的濃度和細胞産生了變化，致使普通女性無法受孕，性交的過程也會增加痛苦，容易受損傷。哈利很不純潔地腦補了一下如果彼得有這樣的陰莖會是怎樣的效果，結論是自己真的會被他活活操死。

他繼續往後面翻，沒幾頁後就又是一整張詳細的圖解，這次是男性的大腦，顯示在靠近丘腦處生長出腺體，實驗體靠大腦的神經信號刺激腺體，從全身毛孔散發出強烈的信息素，來起到指令溝通效果。随後幾頁出現了一大段文字，述說實驗體能夠用信息素去影響普通人，一開始只是簡單淺層的畏懼感，随後實驗體發現自己的能力并加以運用，令一名看守臣服并釋放他，結果在逃離時被警衛擊斃。後面有段文字則是理查德開始質疑這項研究，以及用死囚來進行試驗的問題，但最後他又潦草地寫了一句『諾曼用進化論說服了我，可我心裏并不确定這是否真的正确，我們并不是神』。然後接近中間部分有左右兩個整版，整整齊齊地寫着一段完整的公式和一個藥劑配方，下方是諾曼的評注：『人類是依靠不斷地進化才能爬上地球的主宰者地位，然而當進入集群社會後，在人類本體上就沒有更大的進化，反而更加依賴于工具的發明創造。ALPHA的誕生标志着人類應當再度進化的先兆，只是目前還沒有完全準備好。』

哈利放下筆記本揉揉眉心略做休息，已經很明了，這頁就是ALPHA病株的配方與合成精煉公式。然後他想伸個懶腰，發現毒液不知何時又回來了，而且是以漆黑怪物的形态蹲在地板上看着自己。“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哈利問。

“有一會兒了，外面沒有可疑的人，天已經黑了。你看得很用心，什麽內容？”這問題純粹是出于好奇，實際上毒液并不太關心筆記裏的內容，他挺享受能這樣安靜地看着哈利，沒有任何人來打擾。

但這對哈利來說又是一個難以解釋的問題，他想了想後決定照實回答：“是我父親留給我的筆記，記載了一項重要的研究，然後九頭蛇……就是你發現的那些跟蹤我的軍人，這個組織想要奪取這項研究。”

毒液頓時有些緊張：“那你會有危險嗎？”

哈利笑了笑：“現在還不會。”他低頭繼續看筆記，後面又開始比較淩亂，從有些關鍵字來看，研究方向換了，而且理查德似乎處于很煩躁的狀态，因為字跡大多變得潦草，還有一些帶着情緒的字眼和重重的下劃線，尤其是在一句『昆蟲能結成社會群體的都是母系社會，人類也是從母系社會的集群開始，擁有生育能力者掌握着主控權』下面似乎寫了一串字但都被塗掉了。一連十幾頁都是這種完全摸不着頭腦的內容，讓哈利看得很累，同時想到如果換了彼得沒準能看懂吧？然後就再也沒有研究內容，陸續出現一整頁上就寫了幾句話——『死了，死了，死了……』『沒有一個實驗體能熬過轉化』『究竟為什麽要做這項研究？』『我不懂，為何艾莉西娅自願來當實驗體，諾曼會否控制她？？？』哈利停頓下來，手指顫抖地在那句話上劃過，然後他開始焦急地往後翻，又是連續十幾頁的研究紀錄，一堆堆看不懂的數據與公式，中間夾雜着一句被畫了好幾個圈圈的評語：『難以置信，我們成功了！這将是人類最偉大的一步！』再翻了幾頁後，空白的頁面上只有一句話：『我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等待……』在這頁之後，則是一長段理查德寫的自白。

『艾莉西娅死了，她熬過了轉化，卻承受不了分娩。我們還曾以為這将是人類進化史上最偉大的一個環節，然而我錯了。我們妄想創造神，殊不知誕生的是惡魔。設想一下，如果全世界的人類朝着ALPHA進化，當The Primordial Omega出現時，會是怎樣一副情景？！這才是諾曼想要的結果！我終于明白了，艾莉西娅為何來找我，自願參加實驗，她不僅僅是想要孩子，想要一個與諾曼的愛情結晶，而是她很清楚除此之外無法獲得他們的孩子，以及等待他們的孩子将會是什麽，所以她明知道這是一條死路也要堅持走上去。諾曼沒有控制她，但是他一定把所有的計劃都告訴了她，在他的計劃中艾莉西娅和孩子都是不可或缺的。諾曼太了解艾莉西娅了，知道她會甘願為此作出犧牲。艾莉西娅也太了解諾曼了，才會來找我，将計劃的一部分告訴了我。從最初開始，我就不應該進行信息素的研究，是我害死了艾莉西娅。可是如今已沒有回頭路能走，接下來我所能做的是改良Omega，就算日後被人們稱為惡魔也無所謂。為了告慰艾莉西娅的在天之靈，我将開始自愈基因的研究，但是即便成功也不能交給諾曼，我不能讓哈利完成諾曼的計劃。』

在這段文字的後面，諾曼添加了一行字：

『哈利，如果你已經戰勝了逆轉錄病毒增生、并獲得自愈能力，那就意味着我們可以開始了。理查德懼怕人類的進化，但這是自然法則，他無法阻止。去找出我藏匿的ALPHA病株，答案就在你的記憶深處。即便我可能活不到親眼目睹The Primordial Omega（原初的終末者）降臨的時刻，但是我和艾莉西娅都深信你會成功的，你有着天賦，你是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