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明白嗎?
其實樂之俞不是很明白。
以他此刻暈乎乎醉醺醺的腦子,只能聽到秦知亦在他耳邊不疾不徐的溫柔說着話,至于話裏是飽含着怎樣的情感和意義,他沒法去深入體會。
但是他能體會到最直觀的感受。
秦哥哥是喜歡他的,抱着他的時候,就像抱着明月入懷,珍重而愛惜。
原來他不是一廂情願,不是自作多情,原來他壓抑在心底的相思和戀慕是可以得到回應的。
這份發現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的心情真是太美妙了,美妙得樂之俞覺得自己泡在了一汪汩汩冒着熱氣的溫泉水中,舒服惬意之極,眯着眼睛像只貓兒似的去蹭秦知亦的頸側,又仰起頭,順勢去尋他的唇。
在心滿意足讨到了一個纏綿悱恻的親吻後,樂之俞終于後知後覺的想起了剛才他急着寬衣解帶是為了何事。
“給你!”
一通搗鼓之後,他終于打開了貼身腰帶內側的暗扣,從裏頭拿出了幾張疊的整整齊齊的銀票和一枚雕着九龍戲珠的無暇美玉。
“婚姻大事,禮,禮不可廢。”
樂之俞嘴裏口齒不清,含含糊糊的話也說不太利索,但動作卻是很果斷,直接攤開秦知亦的掌心,把東西牢牢的按了上去。
“你給了我翡翠是下定禮,這些呢,就是我給你的聘金,咱們兩個現在可算是有了名正言順的婚約了,我告訴你啊,要是你将來反悔,那就得去衙門吃官司的,怕不怕······”
這毫無震懾力的綿軟威脅當然吓不到秦知亦,反倒是讓他的眉梢眼角微微揚起,更添了幾分愉悅的笑意。
“這是什麽?”
他一手攬着樂之俞的後背在輕輕的安撫,另一只手則把掌心的那枚美玉捏在指尖細細摩挲把玩。
這玉質潔白無瑕,雕琢渾然天成,一看便不是凡品,完全當得起“價值連城”四個字。
不過是這形狀卻很是奇特,只有核桃大小,一面雕刻着九龍圖騰,另一面卻是刻着奉天承運幾個篆字,不似配飾,也不似擺件,倒似是個印章之類的物件兒。
秦知亦的目光落在那“奉天承運”幾個字上,微微凝結了下。
這四個字歷朝歷代都是皇帝專用,誰這麽大的膽子敢私刻在印章上,難道不怕擔個謀逆犯上的滅族大罪嗎?
樂之俞瞧着他見到這塊玉變得沉吟不語的樣子,卻是高興了起來。
無所不能的秦哥哥也有認不出來的東西,也有被我難倒的一天啊!
“不知道了吧?”
他得意的笑着,露出臉頰旁淺淺的清甜梨渦,伸出手來勾住了秦知亦的脖子,湊近附到了耳邊,故作神秘的放低了聲音。
“這是傳國玉玺。”
“哦?”
秦知亦摩挲着美玉的指尖一頓,臉上神情卻是看不出什麽異樣。
“傳國玉玺怎會是這樣的?與我在史書上看到的描述與圖形倒是截然不同。”
“史書上那都是以訛傳訛,自作的贗品,做不得數的。”
樂之俞拍了拍胸口,頗為自豪的揚起下巴道:“我這個可是貨真價實的!水火不侵,堅如磐石,可避邪崇,祈平安,是金尊玉貴九五之尊的象征,萬世流傳的寶物,得之可得天下。”
得之可得天下?
換做以前,秦知亦對這樣看似響亮,實則廢話的口號是不置一詞的。
天下從來不是靠着一枚玉玺或者其他什麽祥瑞的人或者寶物就能得到的,這些東西不過是得意時的錦上添花,算計時的借口陰謀罷了。
若是無兵無權,無勇無謀,又無財力支撐,便是僥幸坐上了那個至尊之位,也遲早是黃粱一夢,身死業消。
但是現在照青丹會和嶺西勾結到一處的情況看,如果樂之俞真是羅越臨的兒子,那羅越臨不就是青丹會的神主了?
羅越臨能隐藏這麽久而不暴露身份,可見心思深沉,詭計多端,如今得了皇帝的寵幸手握實權,又将得到寧遠承兵力的襄助,如果這玉玺裏有大楚國絕世寶藏的傳言也屬實的話,那他可真是天時地利人和全都占全了,這江山遲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不過,這事情似乎還有許多蹊跷之處。
羅越臨要派他兒子來色誘謀事,又怎麽會讓其帶着如此重要的玉玺?若說是樂之俞為了逃婚自己私藏帶走的,也絕無可能,以青丹會的爪牙勢力,只怕樂之俞還沒逃出京城大門,就已經被抓回去了。
而且,若要細究起來,除了容貌相似,其實樂之俞也并未證實過和羅越臨确有父子關系。
“你方才說,将真名真姓都告訴我了?”
秦知亦不想再靠着片面的判斷去猜測懷疑樂之俞的身份了,他選擇直接開口問。
“所以你姓樂,不姓羅?也不認識羅越臨?”
“啊?”
樂之俞的神智本來就迷迷糊糊的不清醒,聽到秦知亦這樣發問更是懵了好一會兒,才遲鈍的嘟囔道:“什麽羅什麽臨?那是誰?與我何幹?好男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告訴你的當然都是真的啊。”
他自己小聲嘀咕着,又沒來由的有些心酸,靠在秦知亦的胸前,攢起拳頭捶了一下,只是因為喝多了手也沒力氣,這力度輕飄飄的,看不去不像是出氣,倒像是在委屈。
“你還是不信我,是不是要我把心都給剜出來,你,你才肯信······”
“我信。”
秦知亦含笑握住他的手,低頭貼在他的眉心處親了親,語氣比之剛才輕松了不少。
“以前是我不好,沒有告訴你真姓名,現在我來教你,剩下的兩個字該怎麽寫。”
樂之俞的酒勁過去,困意一陣陣的湧上來,連眼皮子都有些睜不開了,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看着秦知亦在他的掌心用手指一筆一劃端端正正的寫下了他的名字。
“相知恨晚的知,不亦樂乎的亦,秦知亦,記住了嗎?”
從掌心傳來的酥麻直癢到了心裏。
“秦知亦······”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怎麽念起來就這麽好聽?
樂之俞眼睫輕顫,唇邊帶着淺淺的笑,含糊不清的呢喃。
“嗯,記住了。”
“困了吧,我帶你到別處睡。”
秦知亦撫了撫樂之俞的頭發,溫柔的在他耳旁低語。
“這賊船不穩當,還是早點離開的好。”
樂之俞沒出聲,懶懶的倚在他的胸前,連眼睛都已經合上,顯然是已經熬不住了。
秦知亦抱着他站起身,剛走到窗邊,外頭的冷風拂過,一個激靈,樂之俞卻是猛的驚醒了過來。
“怎麽了?”
他迷茫的看着窗外河水,十分疑惑不解的問。
“這是,要去哪兒?”
秦知亦收攏手臂,把他往懷裏緊了緊。
“跟我回去。”
“回去?跟誰?”
樂之俞呆呆的愣了會兒,努力睜大眼睛朝秦知亦臉上看了看。
“是秦哥哥呀。”
那沒事了。
他倒頭又縮進了秦知亦的懷裏,重新閉上了眼睛。
跟秦哥哥去哪兒,他都是願意的。
秦知亦看到他這醉得一塌糊塗的模樣,勾唇輕輕笑了笑,抱緊了正要踏上窗棱,樂之俞卻又是再一次的驚醒了。
“等等,我還不能走!”
“為什麽?”
說實話,樂之俞也不知道為什麽不能走,他只是下意識的覺得似乎還有什麽事情沒辦完,你待要問是什麽事情,他卻又怎麽也想不起來,只能一遍遍的在嘴裏含混的重複着相同的話。
“我還不能走,不能走······”
盡管他意識不清,秦知亦也并沒有違背他的意願,強行帶他離開,立在原地稍稍沉默過後,轉身走回了床邊,輕柔的将他放了下來,拉過厚厚的被子,仔仔細細的替他蓋好。
“睡吧。”
放輕了聲音,秦知亦垂眸道:“等你完全清醒了,我再來接你。”
昏昏沉沉的樂之俞像是聽明白了一樣,軟軟的從鼻子裏嗯了聲,睫毛垂落下來,安穩的睡了過去。
臨行前,秦知亦俯身,在他的唇上,蜻蜓點水的啄了下。
“今晚你說過的話,我都記住了,明天,你可別忘了。”
大約是這些天來晨練早起都給養成了習慣,所以縱使是醉酒,第二日一早到了時辰,樂之俞還是不用人來叫起床,自己便醒了過來。
外頭天色剛剛破曉,晨曦從窗外像萬道金線一樣投射了進來,刺的樂之俞眼皮都生疼,頭也疼的厲害。
喝酒一時痛快,可宿醉醒來之後身子卻是難受得很。
他擡手揉着自己的額頭,皺着張臉,艱難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嘴唇上傳來的微小刺痛讓他愣怔了會兒,也讓他昨晚模糊的記憶慢慢的浮現了出來。
熱烈而纏綿的親吻,真摯而深情的話語,還有他死皮賴臉抱着秦知亦不撒手,把傳國玉玺都當聘金送出去,撒嬌賣癡要拜天地立婚約的丢臉樣子······
不,不,這肯定都是夢,是因為我太想秦哥哥了,又喝多了酒,才會做這樣離譜的夢。
樂之俞光是想想昨晚的經歷,臉上都滾燙的像被油潑過一樣,手指揪緊了被子,心如擂鼓,亂跳個不停。
可是,夢裏的感受也太真實了,難道,僅僅只是個夢而已嗎?
他不知道自己是失望還是期待,呆坐在床上半響,猛的像想起什麽似的,慌忙去摸自己的腰帶暗扣。
空空如也。
東西沒了,這不是夢······
把全副身家都拿去賭秦知亦的一顆真心,他這樣的癡情種怕是都能把大楚國祖先都給氣活過來。
若是秦知亦自從再也不回,那樂之俞可就真成了載入史冊的大笑話了。
“啊!”
他把臉埋在被子裏,手腳亂蹬,像只窮途末路的鴕鳥,除了聽天由命的逃避,沒有任何辦法可想。
“砰砰砰。”
房門突然被敲響,有人來了。
是秦哥哥嗎?!
樂之俞倏地從被子裏擡起頭來,宛如是溺水的人發現了救命稻草,臉上頓時有了光彩,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光着腳便跳下床,三步并作兩步的跑過去開門。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
他歡喜的語調在看清了來人的面容後戛然而止,半響,才驚訝出聲。
“寧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