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從昨晚到現在,樂之俞基本上是處于混亂和昏睡的狀态,以至于對于外面又發生了哪些事情,他都是一無所知。
言朱樓鬧的那場動靜,可謂是轟動了整個雁城。
有朝廷來的欽使帶着許多一身铠甲,威風凜凜的羽衛軍從天而降,把個整座樓圍了個密不透風,驟然強攻入門,同窩藏在這裏的叛賊逆黨兵刃相接,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被打死打傷者足有上百人之多。
據說,連青丹會的一個大頭目,鸾飛壇壇主也受了重傷,雖然趁亂逃走了,最後仍舊是因為寡不敵衆,被追上去就地生擒。
而言朱樓裏頭其他的人,不管是客人還是倡優,哪怕只是跑堂掃地的仆役,門口閑逛的路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綁了雙手關押了起來,連夜嚴審,盤查青丹會餘孽。
不巧的是,在附近徘徊的蘇二也被抓了個正着。
他本來只是見樂之俞進去後就大門緊閉,好一會兒又沒見出來,心中有些擔憂,剛靠近了些想打探下消息,就猝不及防的被人從背後捂了嘴,綁了手,頭上還套了黑布,稀裏糊塗的成了嫌犯之一,被拉去審問。
原本他想裝傻充愣糊弄過去,可沒成想來審訊的人壓根就不吃這一套,不但連他和誰一起來的言朱樓,幾時來的,另一人進去了多久,他們全都知道,顯然是早就在周邊暗中潛伏了許久,什麽都瞞不過他們的眼睛。
蘇二哪裏見過這種嚴肅缜密的問審架勢,心中自然是又驚又怕,更怕樂之俞去見鸾飛壇主的事被查出來,那他們主仆兩人可就要被打成青丹會亂黨,小命不保了。
他并不指望武功高強的“寧遠承”會來救樂之俞。
畢竟這位手握重兵的嶺西将軍可比青丹會神主對朝廷的威脅要更大的多。
朝廷欽使估計巴不得能立馬把寧遠承找到送去京城控制起來,在自身都難保的情況下,寧遠承又怎麽可能為了樂之俞來蹚渾水自投羅網呢?
還好蘇二向來腦袋靈光,急中生智之下,便稱有青丹會的賊人縣衙前見到他家公子相貌拔尖,生的好看,便花言巧語的想诓騙他去言朱樓,供那個好色的鸾飛壇主玩弄。
可他家公子早就聽聞過青丹會的種種惡行,十分的不恥,因此想着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假作順從的來言朱樓,就是為了引鸾飛壇主現身,然後發信號讓留在樓外的蘇二去通知官府來抓賊的。
哪成想朝廷欽使也選在今天動手,這不就大水沖了龍王廟,誤打誤撞的給碰上了嗎?
“我家公子真的是大好人,不能冤枉他啊!”蘇二說着說着連自己都快信了,捶胸頓足的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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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審訊之人聽了他這篇聲淚俱下的鬼扯,也并沒有輕信放了他,而是公事公辦的讓他同其他人一樣,把說過的話都寫成供狀,按了手印收走,聽說要呈給欽使親自查閱。
蘇二在提心吊膽,擔驚受怕中的心情裏熬了一夜,第二天被十分客氣的從關押的地方請了出來。
昨天還鐵面無私外分外冷漠的審訊人今天對蘇二卻是一臉的和藹可親,不但表示了歉意,還稱朝廷欽使會給樂之俞送一座雁城的大宅院做嘉獎,以此表彰他的仁義之舉。
“還有這種好事兒?”
樂之俞此時便站在這座地段極佳,寬闊深厚的宅院門前,發出了同蘇二一樣的感嘆。
“真的白送給我了?”
“嗯。”
秦知亦點了點頭,将手中的地契和房契展開遞給了樂之俞。
“連屋主的名字都已經換成你的了,自然是真的。”
樂之俞雖自小被圈養在無憂谷中,但也并非完全不懂外頭的市價行情,這樣一座大宅子該值多少錢他心中還是有數的,只要轉手一賣,那可就是天降橫財了。
剛說行李被燒了沒錢花,結果就瞌睡遇到了枕頭,白得一筆盤纏。
正好,他也不想讓秦知亦冒險去劫什麽縣衙府庫。
“劫富濟貧”這名頭雖然聽起來很理直氣壯,很正義凜然,可終究還是逃不過一個“賊”字,樂之俞不在乎別人怎麽評價自己,但聽不得有人說秦知亦一句不好。
他的秦哥哥就是這亂世中最光風霁月,堂堂正正的好人。
“哥哥!”
一進到正院來,那群小孩子看見了他和秦知亦,頓時興高采烈的跑過來迎接他們,嘴裏哥哥大哥的一通亂喊,中間還混雜着不知道誰叫的“娘子”,又響亮又清脆,聽的樂之俞哭笑不得,連耳根都有些紅了。
這些孩子同前兩日初見時比起來,不但都換了幹淨合适的衣裳,明顯也洗過澡梳理過頭發,不再是那副髒兮兮的可憐樣,除了瘦弱些,同外頭那些尋常人家的孩子看起來也沒什麽區別了。
樂之俞很是欣慰,朝着跟在後頭趕過來的蘇一贊揚的豎了下大拇指。
“蘇一,看不出來,你這麽粗枝大葉的一個人,照顧起孩子來還挺細心周到的嘛。”
“公子,不是我······”
蘇一難為情的撓撓頭,說道:“是縣衙的文書派人過來料理的,他說這是朝廷欽使的意思,以後這些孩子會由官府照顧,不但衣食有了着落,還要送他們去學堂念書呢。”
“朝廷欽使?”
樂之俞驚訝的睜大了眼。
新朝居然還有這種方正賢明,仁慈寬宏的好官?
孩子們圍着他,叽叽喳喳興奮不已的說個不停。
“哥哥,今天有烤全羊吃呢!”
“還有活鮮魚!我去看過了,足有十幾斤,拿豆腐炖成湯,肯定好喝。”
“點心,還有點心!好多種!都叫不出名字,可又好看又香,味道也頂頂好,哥哥你待會一定要嘗嘗。”
“還有,還有······”
其實不用他們說,樂之俞已經看到了院子裏正在忙碌的廚子們,以及源源不斷擺上各個案桌的豐盛菜肴和糕點。
最吸引他視線的,是在庭院中央陳設的一架扁長的炭火爐,上面的肥羊已經開膛去皮,烤的金紅油亮,誘人的香味飄得滿院都是,直勾的人肚子裏的饞蟲都要跳出來了。
如今新鮮的羊肉可是稀罕物,便是樂之俞以前在無憂谷吃遍了山珍海味,羊肉卻也只吃過風幹腌制的,似這麽大的一只活羊宰了現烤來吃,他連見都沒見過。
“這也是欽使命人送來的。”
蘇一順着樂之俞的視線看過去,知道他對那羊感興趣,便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竹筒倒豆子似的倒出來了。
“我聽廚子們說,這羊原是養起來,預備着縣令過壽要擺三天宴席的壓軸菜,結果才開席一天縣令就死了,他後廚囤着的許多好東西都用不上,縣衙裏的人本來是想拿來置辦酒席給欽使接風洗塵,可欽使連面都沒露,直接傳了個口信,讓把東西都給送這兒來了。”
原來是這樣。
樂之俞若有所思的眯了下眼睛,又打量了下這青磚紅瓦的屋舍院落,問道:“不會這宅子的原主人,也是雁城縣令吧?”
“公子你真聰明,一猜就中。”
蘇一笑道:“這兒就是雁城縣令新蓋的別院,裏頭陳設用具也都是嶄新的,那個死掉的縣令還沒來得及住進來呢,一點晦氣沒沾,公子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
樂之俞的确是放心多了,要是屋子裏住過新死的人,那行情可就要往下跌了,他還指望着把這宅子賣個大價錢呢。
說到賣個好價錢,樂之俞眨眼間又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位朝廷欽使看起來挺寬厚的嘛,那我不如再去求他給寫個親筆牌匾挂門口,這宅子的價錢不是又可以翻上幾番?”
“對啊!能當欽使的官兒肯定是朝廷裏的大官,那些豪紳富商為了能攀關系給自己臉上貼金,可不得來搶破頭?公子這法子妙啊!”蘇一立馬跟着附和。
就連秦知亦也微微颌首贊同。
“是個好主意。”
得了支持的樂之俞愈發的有了底氣,催着讓蘇一趕緊去取了紙筆來,他要現在就寫一封信送去縣衙給文書轉交欽使,表達他的感激之情順便再讨要塊牌匾回來。
“公子,先等等······”
大約是被關了一晚受了驚吓,往常話最多的蘇二剛才卻是閉緊了嘴啥也不開口,聽見樂之俞要給欽使送信才像是醒過神來似的,湊上前來試圖把樂之俞拉到一邊。
“這個朝廷欽使來頭不小,咱們最好還是不要去主動招惹,免得引禍上身啊。”
來頭不小?
樂之俞不以為然的撇了下嘴角。
頂多就是個三品大員或者什麽校尉都督之類的,能有多大來頭?來頭再大也比不過寧遠承。
“聽你這口氣,你是知道什麽內情了?倒是說給我聽聽,為什麽不能去招惹那個欽使?”
“這······”
蘇二為難的看了眼秦知亦,聲音壓的更低了些。
“公子,人多口雜,咱們到那邊去私下裏說。”
秦知亦神色淡淡的,并不插嘴多問,似乎是對自己被排除在外沒什麽所謂的樣子。
樂之俞卻是怕秦知亦多心,立馬皺起了眉頭看着蘇二。
“秦哥哥不是外人,有什麽話就在這兒說也是一樣的。”
蘇二見他堅持,只得當着秦知亦的面說道:“我是被關押受審的時候,無意間聽到有兵士稱呼那主審的人為左郎将,左郎将可是在東宮地位頗高的武官,除了皇帝和太子,不受任何人的差遣,公子你想想,能讓他聽命的朝廷欽使還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