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副隊長一路小跑沖進了指揮室,他的臉頰上還包着不斷滲血的繃帶。
“旗艦太龐大了,但我們都在全力劃槳。按照目前航行速度,我們将在三分鐘後到達主戰場。”副隊長喘着粗氣:“旗艦上還有六名長弓手和二十四名輕步兵,以及一名德魯伊。”
塔克修士滿臉潮紅,以極為不雅觀的姿勢靠在指揮室的門框上:“我只是情欲的奴隸——”
斥候隊長扶着額頭:“讓受傷的船員包紮傷口,準備迎來惡戰。”
“我來幫他們治療。”塔克修士舔着手指:“有很多蘑菇。”
我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向神祈禱亞倫的安全。
當旗艦到達戰場時,我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場面。
副艦和八艘次一級的威爾士戰艦正與龍首船纏鬥得難解難分。亞倫采取防禦陣型,讓八艘次級威爾士戰艦将船身首尾相接,在副艦周圍形成環形屏障。維京龍首船擅長的分割包圍戰術對首尾一體的八艘戰艦作用不大,而處于陣型中心的副艦則借助長弓的優勢向外不斷傾瀉劇毒箭雨。
“伯爵大人的軍事知識相當豐富。”斥候隊長一瘸一拐的挪到我身邊:“當然,将軍也很厲害!”
我望着環形船陣外密密麻麻的龍首船,暗暗松了口氣:“還好我們的船個頭比較大……”
我的話還沒說完,一道白影從龍首船的後方高速掠過,像幽靈般落到了其中一艘威爾士戰船上。
我大吃一驚,從斥候隊長手裏搶過望遠鏡。調試焦距後,我看到一身白袍的伊瓦爾站在威爾士戰船的船頭,握着雪亮的北歐短劍。他的臉色蒼白無血色,眼眸卻燃燒着狂熱的火焰,和他瘦削的身形對比鮮明。
“瓦爾哈拉賜我神力!”他一邊咳嗽,一邊高舉短劍:“庇護我,母親!”
伊瓦爾揮動短劍,在甲板上四處穿梭。他的身形快如閃電,在月光下劃出一道道殘影,每次精準的揮劍都帶走一枚水手的頭顱。伊瓦爾像北歐神話中帶走戰士靈魂的瓦爾基裏般瘋狂殺戮,甲板上四處都是飛濺的鮮血。
白色的身形突然停住了,伊瓦爾半跪在浸滿鮮血的甲板上,用劍撐住身體,捂着嘴不斷咳嗽。他的後背上下起伏,鮮紅的液體從他指縫間溢出。
一名驚魂未定的輕步兵趁機揮動雙手斧砍向伊瓦爾的頭部,我興奮得叫出了聲:“快點砍下他的頭!“
輕步兵的動作突然僵住了,他的上半身從腰部慢慢滑落,身體被伊瓦爾一劍劈斷。伊瓦爾揮劍後再度劇烈的咳嗽,身體滑倒在血泊之中,卻沒有輕步兵敢接近他。
“好機會。”我大聲吩咐長弓手:“朝伊瓦爾射擊!”
傳令官為難的攤開手:“攝政大人您不能那樣做,會誤傷到甲板上的自己人!”
“我才不管。”我平靜的說:“只要能殺掉伊瓦爾,死多少人我都不在意——”
斥候隊長突然打斷了我的話:“伯爵大人和将軍也會被誤傷,攝政大人您得再考慮下。”
我急忙制止傳令官:“不準放箭,加速接近伊瓦爾。”
甲板上的伊瓦爾突然晃晃悠悠的從地上站起,雙手握劍刺入甲板,木屑飛濺。一聲沉悶的響聲過後,甲板中間裂開巨大的坑洞,整艘戰艦飛速下沉。由戰船組成的環形屏障出現缺口,龍首船趁機從缺口中湧入,圍向正中的副艦。
一陣狂熱的吶喊從維京戰船的方向傳來,維京人用船槳拍打着船舷,唱起震耳欲聾的北歐歌謠。而伊瓦爾慢悠悠的在飛速下沉的甲板上漫步,表情悠閑的聆聽起歌謠來,直到海水漫上甲板,他才輕盈躍上一艘駛向副艦的龍首船。
“他想對付伯爵大人。”我腦中嗡的一聲:“副艦上誰是他的對手呢?”
格蕾絲冰冷的聲音再度回蕩在海面上:“大海将是你們的墳墓,異教徒。”她劃着小船從旗艦邊輕快掠過,船尾拖曳出一道洶湧的雪白浪花,她的金色長發在疾風中飛揚如旗幟。
“看起來很好玩。”塔克修士舔舔嘴唇,露出情欲的神情:“聽說伊瓦爾是個俊美的青年,不知道他在床上表現怎麽樣?”
塔克修士撮起嘴唇輕輕吹了兩聲口哨。船舷邊浪花翻湧,一條灰藍色海豚從水中跳出,在空中翻轉身體,發出尖利的嘯叫。塔克修士騎到海豚的背上抓住它的鳍,輕輕拍了拍海豚的腦袋:“去。”
海豚溫馴的長嘯,流線型的身體劃開水面,緊跟在格蕾絲的小船之後。塔克修士唱起淫靡的歌謠,将外袍随意丢進海中。
“這就是傳說中的德魯伊——”斥候隊長目瞪口呆:“我受到了驚吓。”
伊瓦爾突然改變方向,踏着一艘艘龍首船沖向旗艦的方向。他從格蕾絲的小船和塔克修士的海豚邊一閃而過,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落到旗艦的甲板上。
“保護攝政大人!”副隊長剛剛驚叫出聲,已經被伊瓦爾一劍刺中胸口,随後被踢入海中。
伊瓦爾甩去劍刃上的血珠,目光冷酷:“瓦爾哈拉不會接納異教徒的靈魂。”他的臉色蒼白得像紙,臉頰和嘴唇卻紅得不正常,唇角還沾着咳嗽的血沫。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被伊瓦爾揪住領口,用短劍抵住了喉嚨。伊瓦爾在衆目睽睽之下,把我拖出了指揮室。
“你這條卑鄙的蝰蛇。”伊瓦爾一邊咳嗽,一邊扯住我的頭發:“哈夫丹在你的蠱惑之下背叛了我,他曾經是我三個兄弟中最信任的一位。”随着他的嗆咳,我嗅到刺鼻的血腥味和腐敗的氣息。
頭皮疼得要命,我咬牙努力保持冷靜:“酋長,您能別拉頭發嗎?看起來就像女人打架一樣。”再由伊瓦爾拉扯下去,我本來就不多的頭發又要遭殃了。
伊瓦爾丢開我的頭發,用短劍抵住我的喉嚨:“你惡毒的讒言腐蝕了哈夫丹,讓他袖手旁觀保持所謂的‘中立’。我要把你切成碎片。”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可手中的短劍穩得出奇。
“放開攝政大人!”斥候隊長拉起長弓對準伊瓦爾:“不然……”
“不然能怎樣?”伊瓦爾用劍刃摩擦着我的喉結:“我輕輕一動,他就會死。”
我故作輕松:“既然要死在你手裏,我也不妨把一些秘密說出來。例如,哈夫丹背叛你的原因是‘西蒙’。”
伊瓦爾的手腕明顯顫動了一下,劍刃在我的皮膚上劃出淺淺的血痕。
“西蒙?”伊瓦爾冷笑起來:“那個虛弱的異教侍妾迷惑了哈夫丹,讓哈夫丹變得多愁善感。哈夫丹甚至還想把他偷偷送走,可我的斥候早就在西蒙的船上做了手腳。”
“不錯的想法。”我勉強點頭:“我還以為你只會用刀劍殺人。”
伊瓦爾聲音嘶啞:“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侍妾,他竟然背叛兄弟。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原因不止這個。”我繼續拖延時間:“他的下一個目标是祭司拉格納。只要你死去,哈夫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得到拉格納的身體。”
伊瓦爾突然爆發出劇烈的咳嗽,險些握不穩手中的短劍。我趁他咳嗽最激烈的時候,低頭狠狠咬在他的手臂上,随後用力甩開他向斥候隊長的方向跑去。斥候隊長一把抱住我,将我攔在身後。
身後傳來伊瓦爾抛擲短劍的呼嘯聲,以及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我回頭望去,看到一柄短劍斜斜飛向半空,随後墜入漆黑的海水裏。
伊瓦爾難以置信的向後退了一步:“是誰?誰能射偏女武神之子的武器?”
一只藍色的海豚跳出水面,披着黑鬥篷的棕發青年從海豚的背上躍到我面前。
“我是森林守護者羅賓漢。你們擅入森林的罪行必将得到懲罰。”棕發青年握着長弓,語氣不善:“我森林中的同伴說你燒掉了神聖橡樹。”
“森林是塔克修士燒的……”我默默的想:“并且擅入森林的人是哈夫丹。”
我指向伊瓦爾:“立刻殺了他,羅賓漢!”
“現在還不能。”羅賓漢搖搖頭:“這種惡人,必須在森林聖壇中舉行審判——”
伊瓦爾冷笑一聲:“愚蠢。”他轉身躍起,竟然跳回到上百英尺遠的龍首船上。
“讓他跑了。”我不甘心的說。
羅賓漢搖搖頭:“別擔心,我親愛的雅各可是從尊貴總督那邊弄到了一些危險的玩意。”他指向龍首船艦隊的方向:“對于他們焚毀森林的懲罰!”
我眯起眼睛,看到一艘被塗成黑色的黑帆尖頭艇正順着海風無聲的靠近龍首船艦隊的後方。艇上的水手都穿着和羅賓漢差不多款式的黑色兜帽鬥篷,手裏握着一只尖頭金屬管。雅各站在船頭握着小旗,而小威爾則不斷踩動腳下的一只氣囊。
濃稠的黑色液體從水管中噴出,遠遠潑灑在離尖頭艇最近的龍首船上。雅各舞動起旗幟,一名弓箭手以點燃的箭矢射向龍首船。
伴随着刺鼻的硝石氣味,龍首船上的黑色液體熊熊燃燒,青色的火焰伴着濃煙沖天而起。被焚燒的維京水手發出凄厲的慘叫,紛紛跳入海中,他們身上的火焰竟然連海水也一起點燃,空氣中到處是焦臭的味道,就像拷問室的紅烙鐵落在皮膚上一樣。
“希臘火!”我和斥候隊長同時叫了出來。
尖頭艇不緊不慢的在龍首船陣外圍兜着圈子,噴灑出危險的黑色液體,将龍首船焚燒成骨架。當龍首船接近尖頭艇時,雅各就往海面上噴射希臘火,構造出燃燒的火焰牆壁,沒有一艘龍首船敢穿過火牆。
“你們說過的,提供希臘火可以獎勵五百金幣。”羅賓漢撓撓後腦:“雅各還說過一罐希臘火十個金幣,拒絕講價,關系再好也不行。”
雅各帶來的火焰不僅焚毀了維京人的船只,更摧毀了他們的鬥志。殘餘的維京艦隊紛紛倒轉方向往後撤退,卻遇上另一支鬥志昂揚的維京艦隊的堵截。他們曾經的同伴,哈夫丹率領自己養精蓄銳許久的艦隊對他們發起了進攻,而亞倫也帶領威爾士戰船趁勝追擊。
在亞倫和哈夫丹的包抄下,伊瓦爾的艦隊不得不向包圍圈的出口撤離——那也是在計劃中特意留出來的一處淺灘孤島,因為哈夫丹堅持要在孤島上和伊瓦爾“做個了斷”,而我們将會是見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