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晚飯前的會客室中,當魯道夫知道我聘用吟游詩人來驅鼠時,差點笑得腰部肌肉抽筋。
“這是我聽過最大的笑話,捉老鼠的吟游詩人。”魯道夫拍着面前的桌子:“比吟游詩人講的笑話還好笑。”
“別高興得太早了。”我沒好氣的說:“要是喬治亞不能驅逐老鼠,他會在教堂廣場中心公開斬首處刑,用蘸鹽的鈍刀連砍二十下。”
魯道夫震驚的站起來:“我不準你在堂區裏做出這種事!”
我不得不向魯道夫妥協:“那就只砍五下。”
“他只是個膽子大又吹牛的笨蛋。”魯道夫撚着胸前的念珠,悲憫的說:“打一頓趕出去就行了。”
我聳聳肩膀:“話說,珍珠準備得怎麽樣了?”
魯道夫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你還真以為那個騙子能滅鼠?我不會浪費時間去找珍珠的。”
“喬治亞既然能以生命發誓,肯定不是随便說說。”我鄭重的從衣袋裏摸出一只小布袋交到魯道夫手裏:“我已經收集了四盎司的珍珠,剩下的輪到你。我們一人一半。”
為了湊齊作為報酬的珍珠,斥候們買空文森特市所有的珠寶店,拆掉了我所有的珍珠飾品,連衣領上的小珍珠都不能幸免。
魯道夫接過布袋:“真的要做到這一步?并且為什麽我也要出一半?”
“和金幣不一樣,這東西經常有價無市。一時半會要弄到半磅珍珠不是那麽容易,魯道夫,你先補齊剩下的珍珠,我會用金幣補償你的。”我拿出兩枚金幣遞到他面前:“定金。”
魯道夫沒有接過金幣:“等明天再說。”
“我對喬治亞有信心。”不知為何,我對那名吟游詩人有種莫名的信任感。
斥候急匆匆的跑進房間裏:“市長先生,給喬治亞送過去的晚飯一點也沒動。”他頓了頓:“喬治亞說不想吃東西,想出去散步。”
“果然是太多蔬菜的問題!”我斜視魯道夫,故意提高聲音:“堂區的飲食本來就小氣!每頓不是卷心菜湯就是煮蘿蔔,連油星都看不到。并且還不供應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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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堂區不止一次夢見回到文森特市舉辦晚宴的事情,夢的結尾基本都是巨型卷心菜壓垮了宴會大廳。
最讨厭蔬菜了。卷心菜如果是人的話,他應該被大卸八塊。
“不是這樣的。”斥候急忙解釋:“今天不是齋戒日,所以有兩三道葷菜。”
我咳了一聲,吩咐斥候:“我去看看喬治亞。你趕緊去廚房給我找點精致的肉食。”
堂區一年有八個月的時間在進行齋戒,誰叫聖人和聖女的殉道日這麽密集?
喬治亞暫時住在一座小教堂裏,四名斥候在門口寸步不離的守衛着他。
我看到喬治亞坐在椅子上,懷裏抱着枕頭,表情非常不自然。他面前的桌子上擺着紋絲未動的雜菜肉湯和黑面包。
“市長先生。”喬治亞站起來彎腰行禮,語氣焦急:“這些斥候不準我出去散步!”
我坐在他面前,語重心長的說:“你應該吃點東西。”
喬治亞望着桌上的食物,怯生生的說:“我,我不習慣吃這些。”
我太能體會喬治亞的心情了,堂區的寡淡食物非常難吃。
“堅持一下。”我勸他:“明天驅鼠之後,我給你珍珠,你就能離開這裏。”
到時候我也可以回文森特市了!亞倫還會獎賞我。
“讓我出去散步,求您了。”喬治亞不安的扭動身體:“我在這裏很不舒服。”
我搖搖頭:“不行,給我呆在這裏。有專人負責保護你的安全。”也是為了防止這個來路不明的吟游詩人逃跑。
喬治亞把臉埋在手掌裏,肩膀抽動起來:“市長先生,求求您——”
我一言不發的離開小教堂,沒時間浪費在喬治亞身上。
斥候隊長的聲音通過風遠遠的傳進我的耳朵:“哭也沒用!哭泣和求饒反而會讓市長更加興奮。”
竟敢在背後議論我,等回去再收拾這家夥。
吃完晚飯之後,我帶着兩名拿着木盆和浴巾的斥候找到了魯道夫。他們的職責是在我洗澡時加熱水和按摩,起身時用浴巾幫着擦幹身體。
“我準備洗澡。”我鄭重的問:“浴室在湖邊對嗎?”
魯道夫點點頭:“整個湖都是浴室,你随便就好。”
我心中湧出不祥的預感:“這話是什麽意思?你們沒有蒸汽浴室?”
“別開玩笑了。”魯道夫笑一笑:“洗澡,在湖水裏泡一下就行。”
“會死掉的。”我大喊起來:“那是冷水!你們連熱水都不燒嗎?”
魯道夫聳聳肩:“我們在冬天都用冷水擦身體,用熱水洗澡太奢侈。”
我絕望的退後幾步:“那你們也一定不會提供按摩油了。”我向兩名斥候拍拍手:“你們回去,今晚不洗澡。”
睡到半夜時,我突然從床上驚醒。
噩夢,一只長着魯道夫臉的巨型卷心菜惡魔在堂區肆虐橫行,将建築物夷為平地。最後,卷心菜惡魔用身體壓塌了我所在的教堂。
後背被冷汗弄得濕漉漉的,襯衣粘在皮膚上十分不舒服。前額的頭發也被打濕了,散發着難聞的汗味。這種情況下不洗澡是不行的。
“弄不到熱水,将就一下。”我從床上跳下來,在木盆裏裝上浴巾和梳子,舉着蠟燭獨自一人向修士所說的湖邊走去。讓斥候看到他們的間諜總管用冰冷的湖水洗澡,有些丢臉。
我繞過巡夜的斥候,從教堂的側門走到大街上。深夜的堂區十分安靜,修士們都睡着了。蠟燭昏暗的光芒只能勉強照亮眼前的道路,道路兩旁的大教堂外牆在渾濁的黃光下分外氣勢宏偉。
湖水拍打着岸邊,發出有規律的水聲。我将蠟燭放在岸邊的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脫下衣服,向湖水慢慢走過去。
不行,太冷了。當腳踝浸沒在湖水中時,全身的肌肉已經冷得緊縮起來。我立刻縮回腳,抱着雙臂蹲在岸邊發抖:“這是不可能的。”
懷念起文森特市的浴室,由大理石砌成的池子,随時供應熱水和蒸汽的六只鍋爐,加入香精和花瓣的溫水——
努力的回憶起自家浴室的好處,我用浸過冷水的浴巾勉強擦幹淨身體,舉起蠟燭往所住的地方走去。
湖邊的蘆葦叢中突然冒出一條人影,空氣中傳來陣陣血腥氣。我立刻吹滅蠟燭,屏住呼吸趴在蘆葦叢中。
人影漸漸清晰起來,我發現那個人的腦袋上戴着式樣誇張的野雞羽毛小帽,手裏還提着不斷滴下液體的東西。
“殺人抛屍。”我從細齒梳上折下一英寸左右的尖利梳齒,握在指縫間等待那個人接近。
那個人的腳踝從我面前走過,我立刻用梳齒狠狠刺進他的膝彎內側。來人尖叫一聲,一瘸一拐的向後退去。我趁機站起來,用包着鐵皮的盆底狠狠砸他的頭。
那個人腦袋上挨了一下,倒在地上不斷慘叫。我面無表情的又砸了兩次,直到他失去知覺不再慘叫時,才重新點燃蠟燭。
“噢,我幹了什麽!”我差點握不穩蠟燭。被我打倒在地的人,竟然是喬治亞。他手裏的東西是兩只死雞。
我迅速推理出了事情經過。喬治亞不喜歡吃今晚的雜菜肉湯,所以趁半夜偷了兩只雞,悄悄溜到僻靜的湖邊準備烹饪。我拿過喬治亞手中的死雞,發現羽毛內髒都被去掉了,正是烤制前的準備工作。
“真蠢,在這裏生火太容易被其他人發現了。”我用浴盆裝了滿滿一盆湖水,潑在喬治亞臉上。
喬治亞打了個冷顫,迅速醒了過來。
“市長先生——”喬治亞畏懼的看着我:“頭,好痛。”
我把死雞遞到眼前:“這是怎麽回事?”
“我實在是太餓了。”喬治亞眼神閃動:“你的随從又不準我出去。”
我點點頭:“我理解你的行為。”
“您能理解我?”喬治亞倒抽一口冷氣:“為,為什麽?”
“我明白饑餓的滋味。”我拍拍喬治亞的肩膀:“你現在還餓嗎?”
喬治亞臉頰慢慢紅了起來:“已經不餓了。”
我帶着喬治亞回到他所住的小教堂裏,發現看守他的斥候都靠在牆邊呼呼大睡。
“都給我起來,偷懶的家夥!”我照着每個人的身上各踢一腳。
斥候隊長擦着唇邊的口水,眼神飄忽:“市長先生?我剛才——”
“別解釋。”我把死雞丢在他面前:“你們負責把它烤熟。”
斥候隊長的眼神變得貪婪起來,像土撥鼠一樣反複搓着手掌:“這是從哪裏弄來的雞?我會好好炮制它們的!”
等待斥候們烤雞的時間,就像過了一個世紀一樣漫長。
已經有整整一周沒吃過烤制的肉類了。當我咬下第一口黃油烤雞時,眼角有熱淚滑過。
紅棕色的雞皮上還冒着熱氣騰騰的黃油,口感豐腴而柔軟,配上滑嫩的雞肉,簡直能讓人把舌頭吞下去。
我迅速吃完了四只雞翅和兩對雞腿,翅尖烤得有點焦,但是這不算什麽。
“你要吃一塊嗎?”我撕下一塊雞胸肉遞向喬治亞。
喬治亞急忙擺手:“感謝您,可還是不了。”
我指着剩下的烤雞對斥候說:“這些給你們分了。但是斥候隊長——”我眯起眼睛,語氣冷酷:“你只能吃雞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