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四號時空壺
【選擇四號壺簡直是個噩夢般的決定。】
如果許時徽能一睹地球時間線的真容, 一定會感到驚訝——他們的宇宙萬物,浩瀚時空,無盡的光陰, 居然是以這樣的實體形式存在着。
地球, 太陽系, 乃至整個銀河系的時空, 都凝結在一根極細極長的能量絲裏,向過去和未來無限延展。“過去”和“未來”都被緊緊纏繞在兩側的線軸上,中間拉扯出可流動的一段姑且稱為“現在”的能量絲。“現在”被一個管狀時空壺籠罩着, 每每地球局需要觀察或切入不同的“現在”時段, 兩邊的線軸就會按年份或按世紀緩緩轉動, 将特定的“現在”時刻滑入管型時空壺, 讓時空壺對這段能量絲進行數據讀取或力場控制。
兩個時空線軸之間, 一共停泊着十個時空壺, 表明地球局的時間力場設計最大容量是同時切入十組高維幹涉——盡管從沒有人下過這麽瘋狂的決定。
每個時空壺背後的接口,對接着一個只可容納二至三人的時間力場控制室,每間控制室都是一間絕對隐秘的安全屋,太子斑、許時徽和幽熒即将出現在其中的一間裏。
太子斑選擇了四號時空壺——明智的決定。出于對地球傳統數字的一些迷信,地球局專員們在有其他時空壺可選擇的情況下, 一般都會避免操作四號壺,因為他們認為這個數字會給接下來的時間旅行帶來厄運。幸運的是,地球局設計的十個時空壺自啓用以來,尚未出現過滿載的情況;“避開四號壺”這個大家默默遵守的小迷信,此刻成了太子斑的護身符。
完成了空間折疊的太子一行, 成功出現在空無一人——在很長的時間裏應該也會一直空無一人——的四號壺後方。出于某種保密要求, 地球時間線深埋在距離霍冬星地表一公裏深的土層中,終年不見天日。沒有機會親眼目睹地球時間線能量絲的許時徽, 此刻感受不到世界的浩瀚與神秘,只覺得自己來到了一個昏暗的小隔間裏。
這個小隔間只有一兩米見方,大小相當于一個試衣間,裏面除了一個嵌入牆體的操作臺,便空無一物。整個房間結構像一個雙向開門的電梯轎廂,操作臺兩邊的牆上,是兩扇相對而立的機械門,此時兩扇門都緊閉着。許時徽有點驚訝,他本以為“時間力場控制室”應該有個更厲害的形态。
“這是其中一個操作間,同樣大小的操作間在外面還有九個,每個操作間外面都有對接的時空壺。”太子斑看出了他的疑惑,順便指了指他身後的門,“不要去碰那扇門,更不要試着走出去。”
“之前我在地球上的公寓,也是同樣原理的一個操作間,不過現在應該不在這裏。”太子斑補充一句,随即略覺後悔,因為對方立刻沒見識地目瞪口呆起來:“整間公寓都是?”
“對,整間公寓是一個定制版的超大號操作間,玄關的地方對接了其中的一個時空壺,切入地球時間線。”太子斑再次用平靜的語調打破着許時徽的認識,“你從家門口走進我家的瞬間,已經切入了霍冬星。”
許時徽頭皮一緊,本來還想質疑更多細節,但嘴唇還未張開,又覺得算了——還是早點放棄試圖向高維度生物讨回被欺騙的公道。他只用鼻腔裏的輕微共鳴發洩了自己的一絲不滿。
太子斑假裝沒有聽到許時徽的哼哼。許時徽雙手環抱在胸前,觀察着對方的操作。
武離曼的聲音同時在兩人的個人終端裏響了起來。第一次以這種形式接收信息的許時徽下意識就去捂耳朵,這一動作引起了太子斑的一瞥,許時徽刻意地一擡下巴,放下自己沒見過世面的手指。
這一強行保持鎮定的姿态讓太子斑在心裏覺得好笑。
“通訊信號正常,更換完身份芯片後,黛西號已經可以安全匿名訪問全部公共網絡。”武離曼發來報告,“黛西號上的艙內公共廣播響起時我會及時連接到殿下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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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太子斑簡單回應,從操作臺上取出一個手表模樣的腕帶計時器,系在自己左腕上。在太子斑的一系列調試中,許時徽意外發現這個小腕帶還具備了全息通話和攝像功能。
太子斑打開時間力場監控儀表盤,不斷地調試着一邊的球形控制器,同時向許時徽進行了一下當前情況的緊急說明:“現在我們只能在地球時間上從你上次離開的時刻繼續往前走,不然的話,同一條時間線上就會有兩個你。”
“有兩個我的話,會怎麽樣?”許時徽好奇這個問題。
“怎麽每個人都會産生這麽危險的想法”太子斑頭也不回地嘆氣,“你并不是第一個有這種念頭的人,地球局就這個問題已經争論過很多次了,他們甚至給這種假設情況取了一個專有學術名稱:時間幹涉套疊。我先告訴你結論——時間幹涉套疊在地球局是被嚴格禁止的。”
想來也是,許時徽想,但并不妨礙他想繼續讨論這一學術問題。某種程度上說,純熟運用各種未知名詞對他進行情況說明的太子斑——連帶語氣中慣有的那麽一絲高傲和不耐煩,對許時徽居然具有驚人的吸引力。只是此刻,許時徽尚未意識到這種吸引力,他只是控制不住地一次次撞在太子斑槍口上。
“你到此為止的記憶裏面,沒有遇到過另一個自己和我一起跑到你面前,對吧?”
許時徽點頭。
“我也沒有。這說明‘遇見自己’這件事情要麽在當前時間線中從來沒有發生過——說明我們接下來不會做這個愚蠢的決定。要麽,我們接下來真的這麽做了,但是沒有引起以前的你——或我——注意,也沒有觸動任何可能影響現實變革的因素。在雙重幹涉的情況下,這條時間線居然沒有被改變,你依然一分不差地出現在了這裏。”太子斑停下手中的操作,轉頭看向他,“所以如果我們非要切回你原來的時間點,就要嚴格避免被你發現,而且,嚴格避免發生任何影響到後來一路指引你來到霍冬星這一刻的因素。”
“那,萬一這種套疊才是必然呢?”許時徽說,“萬一正是有套疊,才導致我出現在這一刻呢?”
“不會。”太子斑忍不住對着空氣翻了個白眼,“因為我确定自己不會這樣操作。”
許時徽聳肩:“只是理論上的讨論。”他突然又有了一個危險的想法,“我剛剛突然想到,如果你們已經帶了一個我進入霍冬星,然後又切回我進入霍冬星世界的前一天,再次把我帶回來一遍,那在霍冬星,會不會就有兩個我了?”
太子斑聽得心頭一緊,想叫對方趕緊閉嘴,信口便胡編:“不會,前面出現在霍冬星上的那個你,只會在第二個你進入霍冬星的時候瞬間消失掉——因為現實變革已經産生,你的過去已經被改變了。”
“也就是說,如果我在霍冬星上死掉,你們仍然可以繼續從地球的前序時間裏把我帶出來。理論上,你們可以把地球時間線精确到毫秒,帶出無數個我——我簡直就是個不死之身。”許時徽卻繞過了太子斑對問題的刻意回避,像是頓悟出什麽驚天大秘密,“所以,我在霍冬星上死亡過嗎?”
太子斑被他戳中了一大軟肋,感到一陣心煩意亂。他沒有回答,繼續低頭專心擺弄着球形控制器。
“所以我在這裏死亡過?”許時徽臉上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本來是一次純理論的讨論,現在居然像是戳中了某個要害。
“我現在要準備切入你離開房間的後面幾秒,直接出現在你的公寓裏。”太子斑不安地轉移話題。他想到以前那個親手埋葬的E001,握着球形控制器的手居然微微有些僵硬。
斑。記憶中的那個人湊得極近,這樣喚他的名字,柔軟的雙唇在他耳邊一張一翕。
嗯?他轉過頭。陽光正好,那人背着光,他快要看不清對方的臉。他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我……
太子斑如同炸毛一般,強行切斷了自己的回憶,E001虛無缥缈的影像消失在他腦中。太子斑為這段回憶的不慎逸出感到氣憤,加倍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控制臺上;好在他姑且算是身經百戰,很快就将控制室的艙門打開。
許時徽的公寓出現在兩人面前,時間剛剛卡在許時徽跟随太子斑試玩VR游戲幾秒之後。
許時徽面對打開的蟲洞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他跨過機械門,像從電梯轎廂直接跨進51樓辦公室那樣自然篤定。此刻他全副心思都在自己的上一次死亡事件上——他懷疑自己可能是地球上第一個親耳聽到自己真實死訊的人。他自己都難以描述此時的心情是什麽,大約是有一點劫後餘生的慶幸,但也混雜了一點生氣,還有一絲被太子斑欺騙的失落——盡管他也不是第一次面對太子斑的欺騙了;他與太子斑的接觸史,幾乎就是一部詐騙大全。
可能是欺騙和隐瞞讓他尤為憤怒,而且莫名之中,還夾雜了一份被背叛的感覺。他也說不上來這種背叛從何談起。
太子斑幾秒之前僵硬的肢體語言和額頭的冷汗并沒有逃過許時徽的觀察,他一腳踏入了(姑且算是)自己的領土,膽子突然大了起來,嚴肅問道:“我上次的死亡是在什麽情況下發生的?你也在場嗎?”
太子斑在他身後,心煩意亂地帶着幽熒跨過機械門,時間力場控制室憑空消失在後方。
二人一獸突兀地站在許時徽的客廳裏,許時徽完全沒有盡地主之誼的意思,只有一個疑惑浮上心頭:“難道我上一次的死亡跟你有關系?”
“沒有的事。”太子斑一頓,矢口否認,心浮氣躁地搬出了官方答案,“前序行動中,我們以夢境誘導的形式帶你進入霍冬星,但是你覺得戰鬥壓力太大,想從夢裏醒過來,所以主動承受了戰鬥獸的攻擊,以為在夢中死亡可以導致清醒。”
許時徽壓根不信:“我會要求重新載入之前的記憶備份,搞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想得美,太子斑惡狠狠地下定決心,不再搭理這個話題。他擡起左腕看手上地計時器,同時向許時徽和個人終端後的武離曼報備:“成功切入地球時間線,距離下一次蟲洞開啓應該有兩個地球時,即十個霍冬星……什麽?”
太子斑一眼瞪着自己手腕上的計時器,突然臉色一變:“等一下。”
“怎麽了?”許時徽和武離曼同時緊張了一下。
“四天……我們怎麽會有四天的時間?”太子斑倒吸一口涼氣,徒勞又氣急敗壞地拍打着計時器。
“殿下,是時空壺操作出現錯誤了嗎?”武離曼小心詢問。
“四天,我們居然要在地球呆四天!霍冬星的二十天!”太子斑幾乎在尖叫,他回憶了一下幾分鐘之前自己心煩意亂握着球形控制器的操作狀态,分不清是自己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還是受到了四號時空壺的不幸詛咒。
九十六個小時!太子斑痛苦地摳着頭皮,感覺選擇四號壺簡直是個噩夢般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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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實在是太冷了(T_T)如果還有人看,麻煩留個言支持一下吧,感覺作者已經快要失去創作動力了(T_T)
(雖然但是,還是會繼續更新的(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