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前代郡主
【我懷疑我其實是霍冬星人在地球的後裔。】
麻雀雖小的黛西號大致有三個功能區:最核心的位置屬于艦橋,其重要程度如同飛船的心髒和大腦;此時,這顆大腦出于休眠狀态。
艦橋下是寬敞明亮的觀光廳,供乘客俯瞰風景,游覽休憩,承載着黛西號的主要觀光功能。觀光廳內視野開闊,透亮的無機材料和生機勃勃的綠植在大廳內錯落有致地排列。觀光廳後面有一個小型的私人會議室,若登艦的政要臨時有事要商議,則可移步前往。
除開艦橋和商務部分的一大片就是黛西號的生活區,餐廳廚房書房健身房電影院甚至沖浪泳池等設施都在這裏。許時徽順着導覽圖轉了一圈,差點迷路。
黛西號上有五六間客艙,最大的一間有着兩扇白色巨門,金色紋章盤旋其上——不用想就知道這是太子斑的專用卧室。剩下的幾間格局基本一樣,此時門都敞開着,散發出溫馨友好的淡黃色光亮。
許時徽随機挑選一間走了進去,看到門內側有一個電梯關門按鈕一樣的标識,順手摁了一下,兩扇嵌入牆體的自動門無聲地合上。許時徽急忙摁了一下并排的另一個标識,自動門再次無聲啓動,消失在牆體中。
許時徽玩了一會兒自動門,感覺自己像個幼兒園的小朋友。
他關好門步入房間,室內燈光随着他的腳步變亮了些許。房間內和大多數地球的酒店一樣,有一張床,一個床頭櫃,一些嵌入牆面的置物櫃,還有配套的衛浴設備。臨窗一張供臨時書寫辦公用的方桌上,擺着一些紙筆——看來無紙化信息共享在這裏還是沒有完全實現。
地球的酒店裏一般會在牆上挂一些裝飾畫,這裏則有一些霍冬星的王室照片——許時徽一眼就認出這些是王室照片,除了因為不時在照片中出現的華服和皇冠,還因為中間夾雜幾張擺在太子斑“公寓”玄關處的肖像。其中一張原本是天真無邪的少年程序員和父母的度假照,現在許時徽終于得以一睹原版真容:慈眉善目的老國王坐在畫面核心位置,頭戴皇冠,手持權杖,戴滿珠玉的另一只手掌輕輕放在雕刻有神獸頭像的王座扶手上。國王膝下的雙腿都是機械肢,照片中并未回避,大方坦承地展示了這一點。王座之後,溫順的皇後和神采飛揚的太子斑左右并立。皇後眼帶笑意,左手搭在國王肩上,白皙的手指自然下垂,讓人注意到她戒指上一顆色澤豐富的寶石。太子斑站在另一側,身姿筆挺,看上去躊躇滿志;他下巴微揚,眼神堅定,俊美的嘴角似笑非笑——這神情讓許時徽想起在“過場CG”中,騎在幽熒背上跟他交代戰鬥獸事宜的太子斑。
大概就是這麽個不可一世的表情吧。
許時徽發現自己又在想那段記憶碎片,剛剛冷靜下來的腦子又開始聒噪起來。
——不,不可能,一定是假的,許時徽拒絕相信自己會喜歡上那個人。
但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就像火種一樣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生生不息;而對這段回憶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讓許時徽就像盜火者普羅米修斯被綁在懸崖峭壁上,接受獵鷹對自己肝髒一天天的啄食。天哪,他寧願自己不要知道這段隐秘的思想。
而且,太子斑會不會,其實已經知道……
——媽的,快點停止這個想法!!!許時徽給了幻想中的自己一記華麗的過肩摔。不,即使在純理論階段,他也不允許有這種事情發生。
他強行把目光轉移到別的王室合影中,并強迫自己不要在每張太子斑的臉上停留太久。可是剩下的都是許時徽不認識的人,他看看就覺得索然無味,困意又浮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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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了個腰準備去睡,目光卻在對照片牆的最後一瞥中定住了。
他頭皮一緊,幾乎無聲地大叫出來。一萬個驚駭的念頭在他腦海裏閃過。他把手指放在照片上摸了又摸,确認自己沒有看錯。
在一張國王年輕時期的照片上,圍繞王座矗立着另一個龐大的皇室家族。顯然是老一代先皇和皇後的夫婦二人并肩坐在前排王座上,膝下伏着一只巨大的戰鬥獸。青年模樣的國王有着和太子斑相似的眉眼和輪廓,穿着符合皇子身份的禮服站在後排最醒目的地方。青年國王的身邊,另外并排站立着高矮不一的一幹少男少女,衣着尊貴,想來也是各位皇親貴族。
和皇子并肩的人群中有一名少女——說公主不像公主,說侍女不像侍女,說騎士不像是騎士。
少女一頭烏黑的頭發高高束起,在頭頂被一個珠寶模樣的銀色發飾固定好後,發絲又如瀑布般流瀉而下,一路垂到她腰際。不同于傳統王室合影中出現的女眷,少女沒有選擇柔軟垂墜的各式禮服長裙,而是穿着铠甲式樣的制服和長靴長褲,胸前甚至配着勳标;一襲緋紅色的大麾從她雙肩垂下,直至腳跟。她長眉入鬓,雙目有神,整個人透出一股豪邁,并露出了所有王室照片裏都難得一見的燦爛笑容。
雖然年輕了很多,但許時徽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對方實在是太過熟悉,與他有着十幾年的共同生活經歷,數不清的回憶,和深不見底的情感維系。他呼吸急促了起來,他又想起二叔那些神神秘秘的對話,關于他父母的種種暗示——他确信這個少女就是他的母親。
許時徽試着伸手去摘牆上的照片,發現整張照片和牆體嚴絲合縫,讓人無從下手。他深呼吸幾口,轉身走出房門,打算去找太子斑。
觀光廳裏早已沒人。許時徽在迷宮般的黛西號裏繞來繞去,終于循着導覽圖摸到艦橋時,太子斑此刻剛剛拆開翻譯機。
“你怎麽來了?你不是要睡覺嗎?”太子斑擡頭,把手中的鑷子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幾點了,你不困嗎?”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馬上跟你确認一下。”許時徽不容太子斑反應,随便找了一張駕駛椅坐下,雙手交握,思考再三後找到一個刁鑽的切入口,“你反正是打算等一脫險就回撥地球時間線,對吧?我對你來說,是一個不可能洩密的人,是嗎?”
“你想問什麽?”太子斑警惕起來。
許時徽一擺手,未作回答,只是繼續說了下去:“而且現在你我的個人終端都失效,無法備份記憶。也就是說,你現在跟我說任何事情都是相對安全的,這段對話只存在在我們腦中。”
“這樣說也沒錯。”太子斑不禁驚異于對方審時度勢的速度,“所以你到底想問什麽?”
“好。我就希望你明白這一點,不要再對我隐瞞什麽情況。”許時徽點頭,仿佛恢複了一點東方華爾街金融巨子的派頭,“你剛剛說你也不知道地球局為什麽會招募我,這是真話還是假話?”
太子斑眉毛動了一下:“地球局基于某種數學模型,計算出你可以匹配曾經擁有最高戰鬥等級的戰鬥獸。我對這個結論是存疑的——從你之前在霍冬星的戰鬥表現來看,可以說是糟糕。”
“好。”許時徽又點點頭,思緒轉得飛快,“你剛剛也說,我是招募計劃中唯一作為參戰人員列入名單的招募對象。那你想過嗎,為什麽一個地球人會和你們的戰鬥獸有概率上的關系?”
太子斑眉頭緊鎖,這确實是他長久以來的疑惑。只不過他一直以來都用精确的數學模型說服自己——畢竟這個模型已經成功預測了霍冬星上諸多大事件,甚至預測了以太星球的二次殖民。
“你在船上兜了一圈,就想通了這問題?”——然而太子斑一開口,還是忍不住帶上了點諷刺的口氣。
“黛西號的客艙牆壁上,裝飾有霍冬星王室成員的照片。”許時徽大氣地忽略了太子斑的陰陽怪氣,“我在其中發現了我媽年輕時候的照片,我懷疑我其實是霍冬星人在地球的後裔。”
什麽?!太子斑一驚,感覺翻譯機的事情要往後挪一挪了。
“我本來想把照片拿過來,但是你們這個設計我實在是取不下來。”許時徽起身,“你跟我來吧。”
太子斑一臉懷疑,轉身交代了武離曼把他寶貝的翻譯機收好,跟着許時徽前往客艙。
“你确定嗎?”太子斑開口問道,“只是一張照片,如果兩個人長得特別像呢?”
“我前一天才看過她年輕時候的照片,”許時徽看他一眼,“而且,我有足夠的理由判斷我不會出錯。”
太子斑一頭霧水。
許時徽不再說話,帶着太子斑一路走進剛剛的客艙,徑直走向剛剛的照片前。
“你認識這個人嗎?”許時徽指着那個英氣勃發的少女問。
太子斑上前辨認了一會兒:“我大概知道……她應該是衛星宗室裏的一位郡主,身世頗為可憐,很早就被太後收留在身邊,寄養在宮裏長大。”他臉上已經有了不太好的預感,“我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過她,她很年輕就亡故了。”
“她就是我媽。”許時徽面無表情地回答。
“……不可能。”太子斑下意識反駁。可事實上,郡主早亡的事實,頓時讓太子斑疑窦叢生。
“你如果看得見我在地球時間線上的過去、現在、未來,你應該也看的見她。”許時徽說。
“我看不見,”太子斑搖頭,帶着點恍然大悟的驚吓,“我在項目計劃書裏只知道你剛成年的時候父母就死于空難。而你父母還活着的那段時間,在地球局屬于’禁忌時段’被凍結,任何人不得進入和查看。”他說完,突然感覺這好像講通了許多事情。
兩人各懷心事,充滿驚駭地對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