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沉默中的家族秘密
【“E001,注定屬于帝國。”】
太子斑比二叔記憶中的那個人顯得年輕了一些——或許是更青春洋溢,或許只是神情中少了幾分滄桑;但對方驚人俊美的五官和氣質,讓他覺得自己不會認錯。雖然不知道太子斑為何沒有認出自己,但當二叔聽到“霍冬星游戲”“戰鬥獸”“高維生物”等詞彙的排列組合時,已經明白了更多。
霍冬星,魔耳阿爾法星,以太星……元帥,國王,騎士……
一個困擾家族多年的噩夢又襲上心頭。
許時徽疑惑地望向二叔,見他搜腸刮肚,欲言又止。“二叔,您有什麽話不妨直說。”他和善地建議。
“我在想,要怎麽告訴你。”二叔雙手用力捂了一下額頭,忍不住環顧四周,“我們所做的一切,‘他們’都能看到。”他下意識地壓低了音量,随即又反應過來,甚至連這種謹慎也是徒勞的。他們就是洞悉一切的神。
“他們?”
二叔張了半天嘴巴,思考再三後,決定不去冒險。畢竟有可能,連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有可能被“他們”随時抹去。
“時徽,你聽我說,從現在開始,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原因的。”二叔字斟句酌,設法用一種不驚動神邸的表達方式。他看到許時徽試圖張口講點什麽,急忙擡手打斷:“先不要講話。相信我,時徽。”
“首先,你要跟着那個程序員進入游戲,一定要去。”二叔嚴肅說道,“不要急着退出那個游戲,盡量多花時間留在那個世界裏。第二,你要保證,千萬不要在游戲中死亡。”
“所以那不是一個普通的游戲?”許時徽忍不住問。
“我不知道。”二叔搖頭,眼神中卻透出堅定的意味。“可能是個好游戲,也可能是個壞游戲吧。”
——從現在開始,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原因的。許時徽想到這句話,停止了追問。但如果稍加思考,那種過于超前的真實觸感,和仿佛直擊靈魂的思想注入,确實不像是一個普通的游戲。
“好了,我們先不談這個了。”二叔故作輕松地移開了視線,“這次回滬江,我想去給哥哥嫂嫂掃個墓。”
掃墓?這個行程不在原本的規劃中。
“當然如果時間緊迫,我們也可以不去。我就想讓你知道,我突然想去掃墓。”二叔直直看向許時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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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時徽心頭突然一震:掃墓,這是二叔給自己的第一個提示。他的父母雙雙失蹤于空難,現在的墓碑下只是一方衣冠冢。
——難道這件事和他父母的下落有關嗎?一想到這一點,許時徽感到後背上汗毛倒豎。“他們”到底是誰?是那個程序員嗎?許時徽感到一陣緊張。這個房間裏難道有什麽監控嗎?讓二叔這麽謹慎?
他忍不住環顧四周,至少從表面上看不出什麽被監控跡象。
“啊,不聊這些了。好久不見我們的時徽了,”二叔突然站起來在許時徽肩頭按了一下,“來給我看看你小時候的照片吧,懷一下舊。”
許時徽明白這不是一次簡單的懷舊,心領神會地找出自己的童年影集。叔侄二人心照不宣,坐下來默默翻看。
“你看,這是你留下的第一張照片。”二叔指着一個在地上爬行的嬰兒,“錯過剛出生時候的留影了呢。”
雖然并不明白背後的深意,但許時徽默默記下了這句話。
“你小時候特別難帶,整夜整夜地哭,你爸媽晚上都睡不好覺。”二叔搖頭,“就是因為照顧你太辛苦,後來你媽就決定留在家裏當全職主婦了,一直到你長大都沒有再出去工作過。你媽其實特別有才華,你小時候好多繪本,都是她親自畫的,你還記得吧?”
許時徽點頭。出生留念,全職主婦,繪本。他在心中默念。
“這是你媽媽年輕的時候。”二叔指着照片上的年輕女人;許太太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長眉入鬓,雙目有神,整個人英氣勃發。“她年輕時候可真好看,你爸一眼就迷上了。”
“他們兩個當年不老實的,”二叔輕松戲谑地說,“沒結婚的時候就有了你啦。當時為了給你上戶口,費了一番周折。”
二叔繼續往後翻着相簿,換了一本又一本,試圖尋找着什麽。許時徽默默等在一邊,并不催促。
“啊,這裏。”二叔停下來,找到一張許氏夫婦當年去美國探親的照片。這是一張立得作品,圖像下方的留白處潦草地寫了一行字:“Love you all the way to the moon and back.”——許時徽認出這句話出自幼時度過的一本兒童讀物;但相對于照片的內容來講,這句話确實是有點奇怪。
照片上夫婦倆和二叔三個人并排站在休斯頓太空中心前面,傻乎乎地合影留念:兩夫婦手挽手,穿着胡迪警長一樣的格子襯衫,系着小方巾,戴着牛仔帽,挂着巨大腰牌的牛仔褲塞進花哨的尖頭皮靴裏,墨鏡下的笑容意氣風發——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一對初到德克薩斯的游客;二叔則穿着松垮垮的大T恤,戴着NASA的紀念棒球帽,笑得露出八顆牙齒,還自信滿滿地伸手對鏡頭豎了個大拇指。
如果只是夫婦倆的合影,腳注留下“Love you all the way to the moon”倒尚可以理解(無非是一把年紀了略顯肉麻而已)。但照片中多出來一個格格不入的二叔,to the moon還要back,就有點讓人摸不着頭腦了。
二叔汗顏:“實在翻不到別的了,這是最相關的一張了。”随即覺得自己有些多嘴,聳聳肩關掉了相冊。
“好了。”二叔松了口氣,起身伸了下腰,“我說完了,咱們找點吃的去吧。”
說完了許時徽心裏只留下一大團迷霧。
“也不需要那麽緊張。”二叔拍拍他的肩膀,“我覺得那個程序員應該是個好人。”
這或許就是他的宿命吧。二叔低頭寵溺地揉亂了侄子的頭發,試圖擠出笑容,讓自己和許時徽都開心一點,把剩下不能說出的話藏在了心裏。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時空之神的話,請他垂憐這個無辜的年輕人吧。
歷豐風投的項目經理在接到隔壁公司老總的推薦信以後行動得飛快,盡職盡責地聯系了地球局留下的僞裝聯系人。地球局特意把約談風投的時間往後拖了幾天,争取來一點時間。
雖然從未應付過這類緊急事件,但地球局終歸不是一幫飯桶,很快就想出了對策。星隼提議,從許時徽所在地球時間年度的約50年後,全面抄襲一個倒閉工作室未發表的一部VR游戲作品,用以在成功招募E001之前應付風投公司的項目面談。
“風投看不上最好,萬一真的看上了這個項目,我們就在簽合同之前反悔,說改簽了別家公司。”星隼一雪前恥,已經把地球商業規則玩于鼓掌之間。“根據調查,在地球上要談成一個天使輪投資項目耗時耗力。我們相信在簽合同之前,殿下有充足的時間招募E001。”
——由于時間力場的不同,霍冬星的時間流速大約比地球慢五倍。因此不同于地球時間力場裏短短幾十年的壽命,霍冬星人如果一生都在母星的時間力場裏度過,壽命會動辄長達數百年。許時徽每在霍冬星度過五小時的時間,退出游戲時地球局會把地球時間線往後切一小時。這樣一來,如果能精确跳過吃飯睡覺等無關緊要的時間,太子斑大概有好幾個星期的發揮餘地,迎來招募計劃的“終局之戰”。
“終局之戰”是地球局專家們私下裏對攤牌步驟的戲稱,迄今為止,終局之戰是全時空招募計劃裏失敗率最高的一個環節。這涉及到一個終極拷問,即向招募對象攤牌招募計劃,向其征求意願,是否願意舍棄地球時間線,永久加入霍冬星。
盡管工作人員的反對呼聲和執行失敗率都極高,但考慮到招募對象在霍冬星後續工作中自願配合的重要性,地球局倫理委員會遲遲沒有将這一程序從計劃中拿掉。
從未成功讓E001度過霍冬星“終局之戰”的太子斑,想到這個問題還是一陣緊張。
實際上,地球局已經在E001所處時代的未來十幾個世紀內成功招募過好幾位科學家。有的招募幾乎易如反掌——譬如34世紀的某一位沖壓式噴氣核聚變發動機專家,在霍冬星上看到自己即将于一天後發生一起不可避免的車禍,這場車禍将導致他餘生永遠孤零零地躺在病榻之上;他幾乎在一秒鐘之內就做出了選擇。
有的則比較困難一點,地球局會花好幾周的時間去慢慢回撥時間線,不斷修正招募方案,直到最優解出現。不過地球局在選拔招募對象方面,一向偏愛那些在自己的時代裏郁郁不得志的人,往往容易成功。對于E001這種莫名其妙就被選中的對象,太子斑不太能想到他放棄地球時間線的理由。這也是太子斑接手E001項目後,心态屢屢崩潰的原因。經歷過幾次簡單粗暴式攤牌被拒之後,地球局對E001這塊頑石的招募策略已漸漸轉為懷柔為主,恨不得發出愛的呼喚了。
地球局甚至在一次項目會中拿出了充滿争議的Plan B:如果VR游戲僞裝成功,是否可以考慮繞開“終局之戰”,将僞裝一直持續;一直到真正迎戰以太星人,都讓E001認為自己處于一場大戰外星人的游戲中。
據目前地球局某個機密模型的推算,以太星對霍冬星發動二次殖民戰争大約還有二十多個星歷年的時間。地球科技到了25世紀,基本上可以全面比肩霍冬星的現有水平,甚至在幾個世紀後達到可以抗衡以太星人的程度。招攬地球在未來歲月中的軍事工業科技人才為霍冬星服務,是全時空科技與人才招募計劃的核心目标;一旦成功招募地球科技關鍵領域的科學家為帝國效力,霍冬星軍事實力将得以飛躍,或許能在以太星發動的二次殖民戰争中贏得一線生機。
E001作為招募對象的特殊性在于,全時空招募計劃的其他招募對象主要都是以地球各科學領域的專家為主,直接參與各項軍事工業的發展,長時間地服務于霍冬星;只有E001是以直接參戰人員的身份列入招募名單。所以Plan B主張者認為,作為一個純戰鬥工具,E001沒必要在霍冬星耗費二十個星歷年這麽漫長的時間;地球局可以在不同的時間節點适時跳回地球時間線,等到真正戰争開始時,霍冬星人再切到上次告別E001的幾天甚至幾秒之後,讓他以更年輕矯健的狀态投入戰鬥。實際上,太子斑覺得這個方案也不是毫無道理。
但三軍統帥在兩項方案間遲疑片刻,還是主張推進終局之戰。
“E001,注定屬于帝國。”艾登·斯科特元帥意義不明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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