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疼我 (6)
一生氣呀,大家都得跟着遭殃,可能連晚飯都沒人給你做咯!”
女人身上噴了法國進口的高級香水,但蘇辛卻覺得很不好聞,她扭開臉,天生的丹鳳眼微微吊起,小臉上露出明媚笑容,看起來更加天真無邪,嬌俏可愛。
“太爺爺,三姑說我如果亂說話,就不能吃晚飯,這是真的嗎?”蘇辛歪着腦袋,笑容逐漸消失,換作難過的模樣,“可是,媽媽要是死了,我就沒有媽媽了……”
她才五歲,童稚之語講述生死,更是叫人心下發酸。
尤其是蘇夢蘭的同胞哥哥蘇長敬,一見蘇辛這麽小小的一個孩子,說出這樣讓人痛心的話,心下大恸,眼眶熱了又熱。
蘇長敬看向太師椅上的老爺子,悲痛道:“爺爺,阿蘭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這孩子該有多苦啊!”
蘇長敬性情平和,不比幾個弟弟妹妹鋒芒畢露,幾十年來不争不搶,對着唯一的胞妹還是上了心的。
奇怪的是,蘇正鶴竟沒有立即發火,而是眯起那雙老辣毒道的眼,看着扁着嘴泫然欲泣的小蘇辛,看着看着,深鎖的白眉不易察覺地輕輕松開。
蘇正鶴沉聲斥責蘇夢玫:“孩子這麽小,你說話都不過腦子的嗎?還不給我滾過來!”
蘇夢玫哪裏想到會被蘇辛擺了一道,氣得半天說不上話。
蘇辛伸出小手推推她:“三姑,太爺爺叫你呢。”
“我還沒耳聾!”蘇夢玫低咒着,背着衆人狠狠剜了蘇辛一眼。
轉身下了樓來,越走越是心下惴惴然,和哥哥蘇長德交換了一下眼神,後者沖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往老爺子氣頭上添火。
好在這火現在只燒到蘇夢玫身上,蘇長德可沒膽量自己送上去讓蘇正鶴臭罵一頓。
蘇正鶴一生戎馬,心思極是深沉審慎,又如何看不出他們這你來我往的小把戲。
他撐着桌面,緩緩站起來,所有人見老爺子起身了,也随即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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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中沉靜,雖是一家人,卻都各懷心思。
蘇正鶴一反先前怒火沖天的态勢,并沒有大發雷霆,而是一字一句,緩慢卻有力地說:“趁今天你們幾個都在,我就把這些話提前說了。蘇家現在看着是風光,你們走出去,多少人會因為你是蘇家人而敬你三分?可那些榮光,那些名聲,都是我蘇正鶴替你們守着的!”
“別一個個的翅膀硬了就光想着飛,該走的路還是要一步一步踏實地走,真有那一飛沖天的能耐,有本事改名換姓去給我闖出一番天地,再站出來跟我蘇正鶴叫板!”
“否則,都給我安分守己,別暗地裏偷偷摸摸,淨想着分門立戶!”
蘇正鶴長眉一揚,經年的老沉之勢震懾非常:“別忘了,我、還沒死!”
這話已經是非常重了!
話聲剛落,不僅蘇長德和蘇夢玫臉色陡然一白,在場的所有子子孫孫都被震得噤若寒蟬。
彼時的蘇逸已經十歲了,盡管不再是愛哭的小孩子,仍然心有餘悸地縮在蘇長敬的身後,卻還不忘朝蘇辛投去安慰的目光。
蘇辛依然可憐巴巴地站在樓梯上,相較于其他人的膽戰心驚,她卻意外地沒有感到害怕。
那是她第一次見這個年邁的老人為蘇夢蘭說話。
哪怕蘇家那麽大,那麽多人,那麽多和蘇夢蘭血脈相連的人,卻唯有這個老人,還惦記着蘇夢蘭是蘇家人。
是不能被欺負,被漠視,被冷待,被傷害的蘇家人。
随着老爺子的表态和震懾,一場風暴總算過去。蘇辛惹了事,心裏也有些後怕,幸好還有蘇逸。
蘇逸一見人都散了,趕緊沖過去拉着蘇辛的小手,一溜煙地帶到自己房間裏,又飛快鎖了門,轉身靠在門上,朝還在大喘氣的蘇辛笑罵:“你這小傻妞,以後可別瞎說話了,我們剛才差點要被你害死!”
蘇辛鼓着臉,氣呼呼地說:“我又沒有說謊!”
而且她就是覺得太生氣,才會當着太爺爺的面揭他們的短,不然她可想不出比這更有效的辦法了!
蘇逸比她高出大半身,看她露出委屈的神色,急忙蹲下來摸摸她的臉:“好好好,你沒有說謊,可是有時候說真話也不是什麽好事情,知道嗎?”
蘇辛問:“為什麽?”
小少年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是他媽媽教他的,但畢竟是為人兄長,他不能暴露自己的無知,而要在妹妹面前樹立更高大厲害的形象。所以蘇逸假裝思考了幾秒鐘,煞有其事地解釋:“因為大人的腦袋構造和我們小孩子不一樣,他們喜歡聽謊話,我們就要說謊話。”
蘇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後來她才明白,蘇逸這話,竟無比正确。
她靠着一張會說“謊話”的嘴,練就了花言巧語的本領,這讓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那些大人們看她還算順眼。
瞧蘇辛沒有懷疑,小少年很是滿意地再次摸摸她的臉,覺得觸感真好,又捏了捏,然後皺着眉頭說:“你太瘦了,飯要多吃一點。”
“我都吃不飽……”蘇辛抱着肚子,發覺還真是餓得厲害,她低下頭小聲說,“每次我要下去吃飯的時候,保姆阿姨就會給我布置很多作業,要我完成作業才能吃……”
然後等她做完作業了,飯菜都撤走了。
蘇家人吃飯都喜歡齊齊整整的,錯過了便只有開小竈了,可是廚房裏的人都不敢擅自給蘇辛開小竈,多半是受了蘇夢玫他們的命令。
但蘇辛這麽小,正是需要營養的時候,廚娘有時候于心不忍,也會給她留一些面包餅幹,蘇辛就是靠着這些面包餅幹,才不至于骨瘦嶙峋。
蘇逸已經上小學了,只有周末節假日才會回家,因為參加各種比賽、表演等原因,最近已經有小半個月沒回來了,自然不知道蘇辛在蘇夢蘭住院後的日子過得這麽艱辛,現在一聽,才知道妹妹在家裏連飯都吃不飽!
他将蘇辛抱到椅子上坐好,溫聲道:“你在這裏乖乖坐着,我給你弄點吃的來。”
第四卷 當一切成為習慣 第54章 可能超綱了
除了媽媽之外,蘇辛最聽的就是蘇逸的話了,她立刻直直地坐好,俏聲說:“謝謝哥哥。”
“傻小妞,吃不飽就會長不高,長不高就會被人家笑話的。你等着,哥哥等會讓人在這裏多準備點零食,你以後要是餓了,就到我的房間裏來吃。”
蘇逸拉開一個大抽屜,将裏面的學習用品都翻出來堆到桌上,想了想,覺得一個抽屜似乎不大夠,又快手快腳準備把牆邊的書架最底層也清出來。
他邊搬書邊叮囑:“喏,以後好吃的東西就放在這裏,一進來就看得到,知道了嗎?”
蘇辛看他忙東忙西,笑嘻嘻地說:“我現在就想吃啦。”
蘇逸這才想起蘇辛還餓着肚子呢,立刻把書放下準備下樓去。
剛開門出去,蘇逸就吓得往後退,原來蘇正鶴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房門口。
“太爺爺……”蘇逸以為蘇正鶴是要來教訓蘇辛的,急忙為蘇辛求情,“阿辛她什麽都不懂,太爺爺您不要和她一般生氣了。”
蘇正鶴花白的眉毛上挑:“誰說我在生氣了?”
蘇逸小心翼翼地擡頭望着他,想從老人确實和顏悅色了許多的臉上看出更多的證據來,但還是沒什麽信心地應了聲:“太爺爺不生氣就好。”
蘇正鶴低頭看着蘇逸的發頂,這孩子和他父親性情極像,溫溫吞吞,儒雅守禮,放在尋常人家,這樣謙和的性格也許會叫人喜歡,加上自身悟性也高,理化成績出衆,将來必定能在某個領域有所作為。
但在名門家族裏卻未必是最适合的繼承人人選。
蘇正鶴暫時也不想給蘇逸太多壓力,轉而問:“這是要去哪兒?”
“阿辛肚子餓了,我給她拿點吃的。”蘇逸忍了忍,還是忍不住為蘇辛抱不平,“太爺爺,蘇辛雖然笨了一些,但是她才五歲,不能因為她作業沒完成就不給飯吃呀。”
“誰不讓她吃飯了?”蘇正鶴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事,剛松開的眉頭又一次皺緊,身上那股子冷厲之氣讓蘇逸心生畏懼,還是大着膽子說:“她說保姆阿姨每次……”
“哥哥,我要吃雞蛋面,你快點去叫廚房阿姨做啦!”蘇逸話沒說話,就聽房間裏傳來蘇辛軟綿綿的催促,他連聲應着:“好好好,你乖乖坐着別動!”
蘇逸說完卻沒有立刻行動,蘇正鶴看他一眼:“嗯,去吧。”
小少年這才飛快跑開。
“心倒是好的。”蘇正鶴低聲自語,很快收回視線,隔着半開的房門,目光落向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蘇辛身上。
如果說蘇逸是真正的風骨心善,又過于性軟的話,那麽,蘇辛卻是玲珑得多。
在蘇辛三言兩語挑撥得蘇長德兄妹倆碰一鼻子灰之前,蘇正鶴一直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女娃身上有某些和他的性格裏十分相似的東西。
他推門進去,站在蘇辛面前,見她并沒有像蘇逸面對他時的局促害怕,心下對自己的想法更篤定了。
“阿辛以後想做什麽?”他蹲下身來,難得面露和煦。
“不做什麽,”蘇辛眼兒輕眨,對着這張滿布溝壑的臉,一板一眼地說,“我做我自己就好了。”
蘇正鶴沒防備她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先是一愣,而後爽朗大笑,眼神閃過一絲驚喜的芒光!
“哈哈說得好!”
蘇正鶴将蘇辛一把舉起,往上一扔,又穩穩接住,笑聲朗朗,已經是許久沒這麽高興過了!
寶!
這小女娃是寶啊!
蘇正鶴高興過後,将她重新放回椅子上,輕哄着問:“阿辛以後跟着太爺爺好不好?太爺爺會教你很多東西的。”
他第一次這麽溫聲溫語地跟人說話,還是對着一個尚不解世事的小孩子,看透了多少人情世故的心,忽而有絲緊張。
蘇辛卻好像并不領情,她安安分分地抓着扶手,對老人突如其來的喜悅不是很理解。
“太爺爺,我誰也不跟,我以後會有自己的房子,和我媽媽一起住。”
她還小,不懂得藏匿心思,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這醞釀了許久的計劃,便這麽輕易告知了蘇正鶴。
一個蘇家的小姑娘告訴蘇家的當家人,這個家沒什麽好留戀的,她要自立門戶,要自己照顧自己的母親,怎麽聽都是一種挑釁。
然而,蘇正鶴非但沒有不悅,更覺這孩子與衆不同,他笑意更濃,神情愉悅地說:“好,那我等着,如果你哪天真的做到了,太爺爺就送你一件禮物。”
“什麽禮物?”蘇辛畢竟是小孩子,一聽到有禮物,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蘇正鶴也沒隐瞞,他褪下手腕上的一塊手表,放到蘇辛面前,手指眷戀地摩挲着光滑的表盤。
“就是這塊表。”蘇正鶴對着表微微出神,充滿懷戀的眼神仿佛像是在看一個久別的情人,“這塊表跟了我大半輩子了,它的意義重大……”
“牛肉面來咯!”
蘇逸在這時端着牛肉面進來,面條的香氣勾走了蘇辛的大部分注意力,她只來得及匆匆瞥了眼那塊手表,也沒仔細看清,蘇正鶴已經默不作聲地将表收了回去。
時光飛速,一晃已經是十多年後的今天,要不是看到唐知眠的這一塊手表,蘇辛也不會想起這樁往事來。
蘇辛辨認半天,也沒看出這手表是什麽牌子的,正覺得無趣。
唐知眠輕笑,右手輕觸表盤,那螺旋狀的指針突然快速轉動起來,不過片刻,又恢複如常。
“就這樣?”蘇辛剛想說這也沒什麽特別,卻忽地靈光一動,“你在破壞這裏的監控系統?”
“挺聰明。”唐知眠收回手,目視前方,不知是不是蘇辛的錯覺,她隐約覺得此時的唐知眠,渾身正緩緩蓄起一絲殺伐之氣。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這些?”
知道後廊的設計別有用心,也知道這條暗道的盡頭會有什麽,甚至知道……這一切的背後隐藏着的其他事情?
她腦袋裏快速閃過先前他說過的話,問道:“唐知眠,你說會教我很多事,包括即将要見到的……某些東西嗎?”
太爺爺也說要教她,但這些人或許不知道,她向來只覺得唯有靠自己才是最保險妥當的。
“我确實說過,可以教會你許多事。”
唐知眠将她驚異的神色攬入眼底,唇角輕彎起涼薄的笑意:“但這次,對你來說,可能超綱了。”
因為,在他們踏進這裏的時候,也許早就被察覺了。
能儲配這麽多隐形監控設備的地方,必定不容小觑。
第四卷 當一切成為習慣 第55章 暗流花
深暗的室內,濃香異常,兩具身體在乳白色的大床上激烈碰撞。
鐵三從黃昏開始就一直守在門外,臉上的刀疤隐在黑暗裏,透着狠戾與血腥。
這道疤痕是他永不能忘記的恥辱,也是他這些年來颠沛流離險些喪命異鄉的源頭。
而木老板的出現,讓他重新找回了曾經的自己。
那個狠戾絕情,讓人聞風喪膽的自己。
他握緊拳頭,一想到歐盛已經察覺自己的行蹤,一絲不具名的興奮從腳底漸漸攀升至太陽穴,這是遇見仇人、渴望血刃其身的欲望在叫嚣。
十年了,鐵三擡起手,重重按着早已不再泛疼的疤痕,突然抓起腰間上的短刀,再次将疤痕割開,直到汩汩血液滲出,熟悉至極的疼痛感傳遍四肢百骸,他才得以将奮力掙紮的仇恨壓住。
不急。
鐵三告訴自己,他現在不能急。
歐盛在明,他在暗,而唐知眠的實力更是深不見底,他不能打草驚蛇,更何況,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将裏頭那位哄住,否則,一旦那位一個不高興,不再兌現答應過他的事情,他這麽長時間以來的忍辱負重,豈不是全白費了?
鐵三将短刀放至唇邊,舌頭輕舔上面的血跡,一點一點地品嘗着,仿佛是在喝仇人的血,不住戰栗的神經也在這一刻得到了緩解。
“還是這麽重口味啊。”
一道輕佻的嗤笑傳來,鐵三剛擡頭,一張驟然放大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
“老板。”鐵三下意識地低下頭,臉上被割裂的傷疤還在不住地滴血。
被稱為老板的男人此時還裸着上身,他年齡其實已經不輕了,但因為保養得宜,肌體線條還是十分健美,初初一看甚至無法看出真實年齡,任誰也不會知道,他早已年過四旬。
“站了這麽久,想出什麽了嗎?”男人露出嘲諷笑意,看了眼鐵三臉上的刀疤,啧啧嘆道,“其實你并非比不過歐盛,真要說的話,你輸的不是實力,而是心。”
一針見血的評價讓鐵三眼角微微抽搐。
對,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到底輸在哪裏,可是,他還不是一樣活下來了?歐盛再厲害又有什麽用?還不是連自己的親人都保護不了?
他鐵三雖然出身低微,但從不服輸,即使有過敗績,也不能讓他心悅臣服!更何況,當年他從高崖上跳下,在海上飄了幾天幾夜,一度瀕臨死亡,卻依然活了下來,這說明什麽?說明他命不該絕!
就連老天爺都不能奪走他的生命,那麽,歐盛更不可能!
鐵三狠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恢複平靜:“我和他之間,早晚會有個結果,希望到時候,木老板也會信守承諾,助我一臂之力。”
“那是自然,我木某人向來重承諾,既然答應了你,就肯定會做到。”木老板點起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吹出漂亮的眼圈,“但是,你也得做到自己該做的事情才行啊。”
鐵三一驚,難道那死丫頭被救走的事情,木老板已經知道了?
木老板自然看出他的猜忌,搖搖頭,露出一絲憐憫神色:“鐵三啊鐵三,我養着你,是要你為我去咬人,不是讓你關起門來咬我的。”
鐵三眼神一冷,木老板這是拿他當狗了,但無論如何,現在還不到跟他直接翻臉的地步,鐵三忍了忍,硬是一聲不吭。
木老板便笑了,眼角出現淡淡的細紋,唯有此時才能隐約看出他的年紀來。
鐵三說:“我會再為您找來合适的人選。”
“不,就要那孩子了。那孩子不錯,血型也符合,暗流花跟人一樣,只有血種純正,才能品質更佳,你說呢?”
鐵三一聽這話,差點也想學他一樣嘲上幾聲。
血種純正啊,到底說的暗流花,還是他自己?
有一個從不将自己當回事的父親,血種再純正還不是比不上一個情人生的女兒?
那女兒高貴得寵,一點不足挂齒的小成績就能被大肆宣揚,甚至請來半個商界的重頭人物替她捧場助陣,對比之下,血種純正的某個人還不是要躲在黑漆漆的地方,做着春秋大夢?
但這話他卻沒有真正說出口,理由無他,在真正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之前,他并沒有和木老板徹底撕破臉的必要。
不過就是一個在家族裏抑郁不得志的男人而已,要不是因為他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憑他鐵三的本事,根本不至于聽命于一個命都吊在暗流香身上的人!
木老板大約是有點累了,揮揮手讓他退下,他正是精神有些困乏之時,一條白色毛巾裹在腰間,即使已經沖過澡,身上還殘留着濃香。
鐵三知道,這些香就是最名貴的暗流香。
名貴到有價無市,甚至一度引起地下世界的拼死争奪。
将渠南谷底的暗流花移植到酸性濃度适中的土壤裏,遠光種植,又用最純潔的處女之血為其澆灌,在花開得最繁盛的時候,摘取花心最細嫩的部分碾壓成泥,入藥材炒制,經過繁瑣複雜的數道工序之後才得以制成一段暗流香。
此香點燃之後,吸食者能延年益壽、活血通經、壯實陽體……各種功效被傳得神乎其神,一度被炒出天價。
鐵三其實是不信的,但人有時候是非常奇怪的。
當你不需要這樣東西的時候,你或許還能冷靜理智地去質疑它所包含的作用是真是假,可當你迫切地需要它時,卻總要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那是可以延年益壽的東西,是可以救他唯一的親人的東西……
鐵三的第一次豁出性命的拳擊賽,就是為了一小節的暗流香而去的。
沒想到卻被另一方争奪的人擺了一道,甚至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
如果……
如果不是歐陽帶隊來拳館抓人,如果不是因為警方突然插手,而讓館內造成了大混亂……
他四歲的妹妹根本就不會死!
木老板可沒這麽多時間陪鐵三懷緬死去的妹妹,見他半天不動,便有些不耐煩。
“還有什麽事?”
“老板,唐知眠進了暗廊。”
原以為這消息會讓木老板勃然大怒,沒想到,他卻像是早已知曉一般,将煙頭朝前一按,直接按在鐵三的衣服上,隔着單薄的夏裝,鐵三胸口很快被燙出一小塊紅熱,但鐵三卻眉頭沒有皺一下,這反應讓木老板很是滿意。
只聽他輕撚指尖的殘灰,陰沉沉地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倒要看看,他們打算怎麽出去。”
第四卷 當一切成為習慣 第56章 唐知眠不是死了嗎
蘇辛和唐知眠暫時還沒有往回走的打算,他們此時已經走到一處更寬廣的平地上了。
和前面現代氣息濃重的地磚建造不同,這竟然一片圓形的土地,土裏種了花,是一種蘇辛從未見過的花。
花盤很小,但花葉卻很大,葉子的形狀像是一把把漂亮的蒲扇,将嬌羞的花瓣輕輕遮住。那花更是美得近乎不真實,花瓣鮮紅,宛若滴血,花田之上只留出一小道細縫,又淡淡的光線射進來,讓這些嬌花們如沐月色,十分惹人心悅。
蘇辛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美麗的花,她細細嗅了嗅,卻聞不到一點花香。
“這麽大的一片花田,居然連一絲花香都沒有,真奇怪。”她邊說着,邊彎腰想要湊近了聞。
“別碰。”唐知眠拉住她的探出的手,微一用力,蘇辛腳下沒站穩,直接跌進他懷裏,額頭正巧撞在他的下巴上,嘴巴微張,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唐知眠,是誰說男女授受不親的?”
蘇辛覺得要是這條暗道再長上一點,她和他再多待上一會兒,她或許真會一時把持不住,把這一言不合就對她動手動腳,但面上卻又無波無瀾,說的話更是正直至極的男人給按到在地,廢話不多說直接給辦了算了!
唐知眠替她揉了揉額頭,借着微光,能看到她白嫩的肌膚上泛起淡紅,嘆氣:“暗流花自身無香無味,入藥就會成濃香,還沒處理之前的花瓣有劇毒。”
“毒?”蘇辛笑着問,“你當這是在拍武俠片嗎?”
這要是這麽管用的話,殺人都可以不見血了。
“江湖一直都在。”唐知眠說這話時,眼神悠遠,這片無聲綻放的殷紅花田在他看來,仿佛是刀光劍影的江湖之中,一輪血日殘陽。
蘇辛忽而靜了下來。
她看着他淡淡的神色,只覺得這樣的唐知眠好像并不屬于這個世間,與她之間,更是隔着山海大川,穹蒼野曠。
蘇辛不想再這麽糾結了,她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拿下唐知眠,就不該這樣消極,唐知眠與她隔着山海又如何?她會游泳,能登山,早晚會踏平。
蘇辛重新将注意力放到那些花上面,問道:“你剛才說,這些花叫暗流花?”
“嗯,暗流花原生長在渠南地區的山谷裏,幾乎不被人知。”唐知眠點頭,眉梢凝重,蘇辛下意識地也緊張了起來。
“既然是渠南的東西,怎麽長在這兒了?”
而且還是有劇毒的東西,難道真的是有人要培養起來殺人用的嗎?
蘇辛剛想問,卻聽唐知眠沉聲道:“為了暗流香。”
……
“暗流香?老大,你沒開玩笑吧?”小巴驚訝地叫出聲,差點沒從床上滾下來。
視頻中的黑臉大漢翹着蘭花指掏了掏耳朵,粗着嗓子怒罵:“小兔崽子,你當老子閑得腚疼?”
小巴立刻讨好道:“老大您繼續說,我聽着呢!”
黑臉大漢翻了對白眼,蘭花指還是一翹一翹的,和他這粗犷的外形很是格格不入。
“這暗流花嘛,好幾年前就有人偷偷移植過來種了,只不過這小嬌花太金貴,多的是種着種着就蔫了,十萬之中能百十個人種活的,都算是多的了。”
“這怪就怪在吧,十四年前還真有人種出來了,還是一個沒什麽來歷的女人。”黑臉大漢猛地湊近鏡頭,堆了不少胡須的大方臉一下子占滿整個屏幕,“你猜,她是怎麽種出來的?”
小巴被這突然放大的臉吓得一把捂住心口:“老大,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別吓人行嗎!”
“兔崽子,你是活膩歪了是吧!幾天沒來報道,翅膀子硬了,想被烤了吃了嗎?”
“嗚嗚,老大,你不是早就活蹦亂跳了嗎?蘇辛那時候可是替你白白挨了一刀!”小巴一想起六年前的事吧,總覺得心裏難受得緊,又想到蘇辛這會兒還在跟那個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唐知眠的男人一起,更覺得憋得慌。
“蘇辛那小姑娘,是個夠意思的。”黑臉大漢被這麽一提醒,也陷入從前的回憶裏,驀地,眼睛一瞪,“不對,臭小子,老子當年明明是為了救你才差點挨刀子的!”
黑臉大漢一張嘴,噴了一屏幕的口水!
小巴作勢摸了摸臉,嘿嘿笑着改了口:“好了,老爹,咱們說點正經的吧。”
“正經的就是,你到底什麽時候給我娶個娘們回來!老子退隐這麽多年,無聊到把腳毛都給數遍了!你就不能給我擠個孫子出來讓我玩玩嗎?擠不出來,捏也得給我捏一個!”
“老爹……”小巴苦笑,想起紀俞寧離開時的戀戀不舍的眼神,頓時感到心煩氣亂起來,“這些事你以後就別提了,我還沒替你還夠辛姐的恩情,沒想那麽早成家。”
他這話一半真一半假,要還蘇辛恩情是真,但這跟成不成家确實關系不大,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沒想着那麽快結婚生子,心底隐隐有一些說不上來的期待,至于在期待什麽,他也說不清。
“你該不會為了報恩就要守身如玉吧?”小巴的爹終于沉了臉色,“其他女人都可以,唯獨蘇辛不行,你就給老子記着這點。”
“為什麽?”小巴自己也沒想到會這麽急切地問出這個問題,這讓他老爹更是沒什麽好臉色:“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別忘了,她心裏頭的人是誰!”
“可是唐知眠不是已經死了嗎!”小巴氣得有些不大理智了,“是你告訴我任務完成了的!現在這個唐知眠到底是什麽人,蘇辛跟他在一起到底是危險還是幸福,甚至蘇辛一旦知道自己根本就認錯了人,她到底會……”
“不會錯。”
“當時情況混亂,但是唐家那樣的家族,怎麽可能會把親孫子認錯?就跟你現在化成灰在我面前,我也能認出那一坨灰是你的手腳,那一坨是你的腦袋一樣,唐家那個老太太,可美那麽好糊弄!”
第四卷 當一切成為習慣 第57章 心裏想的是誰
“那是因為唐知眠讓唐家起死回生,于情于理,唐老太太都沒理由不認這個孫子!只不過究竟是真孫還是冒牌貨,也就他們自己心知肚明……”
小巴扯了扯嘴角,一股腦兒地将自己心中所想盡數吐出,他忍了很久了,一直不吐不快,趁着這個機會,幹脆将想說的都說了出來。
“閉嘴!”莫爹濃眉一抖,聲量陡然吊高,“我說唐知眠沒死就是沒死!你這小兔崽子是誠心要跟你老子作對是吧?”
“老爹!你明明知道我不能放任蘇辛不管!唐知眠要是想騙她根本輕而易舉!”
“管管管!你幹脆管到她出嫁生孩子然後再替她帶孩子算了!蘇辛救的人是你老爹我,要報恩也是我去報,要是左右不滿意,大不了我老命賠給她!”
“蘇辛沒這麽想過!”小巴氣結,他不允許有人這麽诋毀蘇辛!
“你……”莫爹龇着牙,瞪着與自己置氣的兒子。
大約是小巴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有些可憐,莫爹吹着胡子幹生悶氣,好半晌才緩了臉色。
“行了行了,我也沒挑那丫頭的刺,我就是告訴你,報恩這種事跟你為老莫家傳宗接代不沖突!”
再次回到繼承香火這個話題,小巴一時啞然,他張了張嘴,忽而想到剛才紀俞寧用看似逼迫,其實忐忑的語氣問他話時,那驕傲揚起的下巴,和勾勒得愈發渾圓的眼裏,閃動着露而不發的悲戚。
“莫小巴,你要是敢不娶我,老娘就……媽的老娘就一口咬死你!”
女人靠在門上,兇巴巴地雙手叉腰,沖他露出潔白的牙齒,還不忘哼哼兩聲,好像真的要撲過來咬上一口似的。
自以為很有威懾力,其實滑稽可笑。
如果是平常,小巴自然可以笑嘻嘻地對她示弱,再來幾句動聽的甜言蜜語,那傻乎乎的笨女人啊,肯定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笑得跟偷吃的小老鼠一樣。
但對着這樣佯裝兇悍霸道,眼底卻不自覺地暗淡下去的紀俞寧,莫小巴竟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老爹,我心裏有數。”他垂下頭,覺得有些喪氣。
明明身經百戰,怎麽遇着個紀俞寧,就好像一切都不大對勁了呢?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為了探聽紀彥民的事情而接近她了。
“你要是心裏真有數,老子也不用每天跟老母雞一樣咯咯咯咯提醒了!”
莫老爹氣不打一處來。一想到自己這唯一的兒子六年來心裏就惦記着蘇辛一個,看着是花花公子四處泡妞,可時至今日都沒放出個能聞的屁來!他這段時間老覺得身體有些不大舒坦,大夜裏醒來對着祖宗牌位反思己身,是不是前半輩子缺德事做太多了,才會遲遲抱不上乖孫。
“你別跟我說心裏有數有數了,你心裏壓根兒就只有蘇辛那小丫頭!”
莫老爹氣得把電腦一砸,視頻也給直接切斷了。
小巴對着筆記本久久出神,直到屏幕徹底暗了下來才回過神,他合上筆記本,準備先睡個覺,再去找蘇辛。
至少得提醒她提防唐知眠,歐盛今天的試探已經足夠明顯了,唐知眠根本就不相信蘇辛,他甚至一直在懷疑蘇辛對他緊追不放是另有所圖!
如果是當年的唐知眠,肯定不會這樣對待蘇辛的,這就說明,他的猜測極有可能是真的。
唐知眠,不是蘇辛要找的人!
可是,老爹有句話說得沒錯,他們誰也不敢對此打包票。
沒錯,正是由于不敢打包票,小巴才遲遲沒有再提出質疑,更何況,蘇辛那樣的性格,說好聽了是有毅力,說白了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所以沒有充足的證據,她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小巴抱着筆記本陷入思考,突然感到有些不對勁,猛地回過頭去。
這一回頭才發現紀俞寧不知什麽去而複返,此時正呆愣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