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番外·續緣(二)
直到兩人走進室內,沈淮看向孟舒的目光中仍然帶有迷惘。
孟舒伸手将沈淮發頂的落雪撣下,他順勢握住孟舒的手:“你……真的是小舒?”
孟舒看他這猶疑的樣子,又想笑,又覺得心頭酸脹,只拉過相握的手,捏着對方的手指慢慢數過去:“你小時候和我玩雪,磕掉了左邊的乳牙,半年才長出新的,念書的時候最不願意練大字,好幾次都是我幫你寫,旁人都認不出來,你在塞外給我寄過一次狐皮圍脖,裏面還裹了一包饴糖……我死之後,你悄悄做了一個牌位放在自己房裏。”
沈淮愈發專心地聽着,突然睜大眼睛:“你怎麽連這個都……”
孟舒坦然地直視他,眼裏波光潋滟:“阿淮,我一直都在,從來沒有離開過你。”話音流暢而清晰,他從前已經說過太多遍。
沈淮無措地看着對方,一時失語,片刻後才喃喃道:“你都知道了。”
他忽然有種原形畢露的恐慌,原來孟舒早就看到了,他深夜無人時的那些輾轉,藏在身後的那雙沾滿仇人鮮血的手,還有,那一顆深埋已久、就算石沉大海也至今熱燙的真心。
沈淮此生,每一次方寸大亂都與眼前人有關。從愛上他,到找回他,又失去他,再到如今,失而複得,漫漫長夜盡處,心意竟然比本人更早見明。
于是那顆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熾烈地跳動起來,沈淮喉頭一陣陣發緊——你都知道了,那……你是怎麽想的呢?
“小舒,你……”他試圖開口,卻覺得萬語千言沉重地糾纏在舌底,壓得他一個字都難以吐露。
孟舒的手指撫上他不知何時蹙起的眉間。
“那位仙人說,我命格有誤,尚有一段塵緣未了。”孟舒一字一句溫和又認真地說道,“阿淮,我是因為你才回到人間的。”
方才扼制喉口的壓抑頃刻消失,藏在心裏的一團火陡然燒向四肢五感,沈淮握緊孟舒的手不肯放開,又張臂将人攬進懷裏,聲音悶在肩頭,隐隐發顫:“回來了就不要走了。”
“嗯。”孟舒感受這久違的暖意,彎着眉眼露出笑容,“我答應過你的,要一起長命百歲。”
窗外大雪猶自紛揚,這一方室內,似乎已經是花開春時。
沈淮将額頭蹭在孟舒的肩上,不再說話,也沒什麽動作,好像就這樣相擁能直到地老天荒。
半晌後,孟舒輕輕動了動,在耳邊說道:“陪我走走吧。”
鄉鎮的住所構造簡單,自然比不上京城王府,但貴在安寧舒适。
其實孟舒對這裏早已熟悉,但此刻才算真正登堂入室,往後成為這間家宅的第二個主人。
兩人走到書房時,孟舒熟門熟路地拉開桌邊抽屜,拿出了一沓紙,沒等沈淮反應過來攔住,孟舒已經将那些紙展開,上面白底黑墨的,全是他的名字。
沈淮默默地伸手捂眼,他今日過于不善言辭了,此刻也只能當個啞聲的鹌鹑。
孟舒抿唇一笑,評價道:“你這字寫得越發好了。”
目光大致掃過桌面,孟舒拿起擱在一旁的筆,提袖着墨,筆尖在紙上翩跹而過,行雲流水,寫的都是“沈淮”二字。
轉瞬之間,這些紙上不再只有一個人的名字了。
沈淮看得眼熱,上前幾步:“小舒……”
不料孟舒正要放下筆轉身,兩人霎時間離得極近,沈淮話語裏帶出的熱氣直接挨到了孟舒的臉上。
因驚詫而睜大的眼眸中只剩下靠近的對方。
仿佛天地都在此縮小,毫厘間交換過錯亂的幾息,不知是誰先往前,雙唇順理成章地相貼。如同銀瓶乍破,種種難以言表的感情終于尋到一個可以抒發的裂口。
沈淮的舌尖舔過唇瓣試探着叩門,孟舒順從地啓齒,旋即濕熱地纏上,攪起暧昧的水聲和破碎的喘息,在耳畔轟鳴,在安靜的室內無限擴大。
孟舒比沈淮略矮一些,平日裏不覺得什麽,此刻卻只能仰着脖頸承受,難以招架似的閉上了雙眼。
沈淮依舊壓低眉眼盯着他,看他微顫的睫下藏不住的潮意,蘊住淺淺的紅,又順着對方的肩臂一路摸索過去要牽手,方才的毛筆還挂在孟舒的指尖,此刻掉落下來,在紙上灑出幾點墨跡。
沒人去管它,全部的心神都陷落于唇舌間的溫軟裏,兩人都很生澀,牙齒磕到一起,像白玉相碰,又像碎冰敲進未融的新雪。
他們年少時相伴,念書玩樂一道學過許多,那時必然沒有想到,會有一日共同學起這種事情。
但是不用心急,仿佛坐擁一整座寶庫,而唯一的鑰匙就藏在相扣的掌心,往後時光悠長,足夠慢慢向裏探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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