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又過了幾日, 蔣元輪休, 上午在家裏賴在床上不肯起來, 愣是抱着翠翠窩了半天後, 午飯時才起床, 可是吃了午飯不久,就出門去了,再回來已經半下午了, 身後還跟着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子,臉盤圓潤, 笑意溫柔。
他帶着人進了門,看着翠翠和錢氏奇怪的目光,笑着說:“娘, 翠翠,這是勤姑姑,她是我專門請來,照顧翠翠飲食安胎的。”
錢氏聽兒子說起這個事情來,見人來了立即起身過去親熱的将人拉過來坐下說:“哎呀, 這下好了,後院裏總算有個跟我年歲差不多的人了, 這下有人陪我說話了, 再不用跟這些小毛丫頭們瞎嘀咕了!”
勤姑姑笑容和煦,說話聲音清爽利落:“夫人和善,以後我再少夫人身邊服侍,若有不周之處, 還請夫人和少夫人盡管提出來。”
翠翠看着勤姑姑,一身的穩重之氣,一看就是大地方走出來的,也不知以前服侍什麽人的。不禁擡眸看着蔣元,人家卻沖她笑着擠擠眼,她也只能笑了,反正人已經來了,以後日日相處,慢慢自然都能了解到。
錢氏喜歡勤姑姑,親自帶着她去挑了屋子,撿了好的東西給她安置房間,照顧的那叫一個細致,一開始勤姑姑還想着,就這家人在京城裏的名聲,那得多難相處,張夫人親自來找她的時候說了好些蔣家的好話,她都還不太相信,心中更是忐忑若真來了,萬一犯個小錯什麽的,會不會也被逼着喝洗腳水?
可是誰知道,這來了不過短短一個時辰,才發現自己跟那些目光短淺的市井多舌婦人也沒什麽分別。
将軍娘待人親和,不跟世家裏那些夫人似的,說話做事都擺個架子給你看,進門二話不說先給你個下馬威瞧瞧,人家雖然是鄉下出身的可是待人着實熱情,像是她屋子裏用的東西,都是帶着她親自去庫房挑好的撿,一點也不吝啬,大氣的很,跟外頭那些傳言可是一個天一個地。
再說少夫人,外頭怎麽傳她的,那是人盡皆知,可是認識了以後發現的确如同張夫人所說,完全是無稽之談,她和她婆婆一樣,待人溫和,見面先笑,說話也細致客氣,說她是姑姑,算是長輩,不許她行禮客氣,只每日裏看着去廚房添上些适合孕婦飯菜,陪着她說說話,消磨消磨時間就行了。
勤姑姑不過來了一兩天,就覺得,來對了!
她從宮裏出來,在侄女兒家裏住了一年後,就一直在京城各世家碾轉,什麽表裏不一,尖酸刻薄,看不起人的東西都見過,唯獨少見這種好相處的主家,說話也不忌諱,行事也沒太多規矩,人口也少,勾心鬥角的事兒自然也沒有,真是個好地方。
她甚至還想着,若有可能,留在這裏養老也挺好……
天黑了,蔣元回來了,飯菜也擺好了,翠翠看着門口,等了一會兒婆婆還沒來,正想叫蔣元去喊的時候,姜之來了。
她穿着淡藍色的襖子,雙眼明亮,身姿輕盈,細腰盈盈一握,進門先就笑着福身,說:“将軍,少夫人,夫人說了她今兒晚上不餓,就不過來吃了,自個兒在屋裏吃了碗細面,這會兒喝杯茶就要歇了。”
翠翠點了點頭,看着蔣元:“那你趕緊吃,吃完了去看看娘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仔細問問她。”
蔣元點了點頭,将翠翠喜歡吃的餃子擺在她面前說:“這裏頭不是羊肉,不膻,你多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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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翠笑笑提起筷子準備吃飯,聽見姜之說她告退了,就輕輕嗯了一聲,可不經意的那麽一看,就見她轉身離開時,目光在蔣元身上那麽輕輕一打轉……她眼眸緩緩垂下來,淡淡一笑。
蔣元吃過飯去看錢氏的時候,翠翠在屋裏坐着,正看着花樣,想描一個小肚兜出來,勤姑姑坐在一邊幫她剪布料,想了想說:“方才那個姜之,看着不大安分。”
翠翠聞言笑了笑,看了眼勤姑姑說:“她和雲之是前陣子相公受傷時候,太子殿下賞過來的人,我也覺得長的太好看了,也不像個服侍人的樣子,就送去我娘院子裏,想着看看能不能磨磨她們性子,如今看來,姜之倒是個膽大的。”
勤姑姑笑:“我當年在宮裏的時候,什麽沒見過啊,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心裏想什麽呢,如今少夫人有孕在身,她估計是瞧着這個,想尋個機會争出頭呢。”
“我是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翠翠垂着眼眸,輕輕的笑:“京城裏的規矩我知道,一旦妻子有孕都會給丈夫安排通房或者妾室,這種情況對于別人來說或者是尋常,可對我來說就是将枕邊人拱手讓人,這麽傻的事兒,我才不會做,我們鄉下出身的,不興這些規矩。”
勤姑姑聽着她這話,問:“那少夫人打算如何處置那個姜之?”
翠翠想了想,說:“先不管她,她畢竟是太子殿下送來的人,若随意就罰也未免不妥,等等看吧。”
等她耐不住性子,犯了大錯的時候,在處置不遲。
……
趙家別莊,趙瑩瑩靠在床頭,枯草一樣打結的頭發梳的整整齊齊,用上好的頭油養護着,不出幾日就恢複了以前的幾分絲滑,她雙眼灰白面無表情的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苦藥一飲而盡,趙老夫人親自給她端過去糖水,“瑩瑩,喝糖水,就不苦了。”
她捧着母親塞進手裏的一碗糖水,緩緩的喝了一半後,将碗遞了回去,輕聲說:“娘,你辛苦一天了,早點回去睡吧,別因為我累壞了身子。”
趙老夫人看着女兒近幾日性子柔和了不少,雖然總愛拿腦袋撞牆,也會撕咬丫頭,但到底比那幾日好多了:“那我回去睡了,你別總磕你那腦袋了,額頭紅的一大片要是再不好,就要落疤了。”
“女兒知道了……”
趙老夫人離開之後,守夜的兩個丫頭也緊緊的關好了門,屋子外面的院子裏,偏房屋子大門敞開着亮着燭火,裏頭還坐着兩個專門在這裏守夜的婆子,倆人一邊就着火爐烤火,一邊小聲的嘀咕着說閑話。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兩個服侍的丫頭睡在另一側靠牆的小床上,其中一個守上半夜,另一個守下半夜,趙瑩瑩不管是睡着還是醒着,都最少有一個人盯着她。
半夜的時候,守夜的兩個丫頭一個熟睡,一個正在打瞌睡,就聽見砰砰砰的聲音,兩人瞬間驚醒,就見趙瑩瑩披頭散發的抱着床柱,正在用腦袋不停的撞,撞擊的聲音緩慢沉悶,兩個丫頭看了看彼此,決定下床去勸,走到了床邊去不敢輕易靠近,只喊着:“小姐,您別撞了,一會兒腦袋腫了,明日老夫人會心疼的。”
可是趙瑩瑩卻像是一點也沒有聽見一樣繼續那樣裝,兩個丫頭見此無奈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各自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血印子,無奈還是上前想要将她拉過去,可是一只手剛觸及趙瑩瑩,就被她拽到了嘴邊!
“啊!”丫頭一聲慘叫,等手拿回來的時候,手腕上一圈滲血的牙印子,血糊糊的。
丫鬟痛的尖叫,哭的泣不成聲,趙瑩瑩卻呵呵的陰笑着,那笑聲在冷夜裏越發的令人毛骨悚然,再加上牙齒和嘴上的血更是叫人瑟瑟發抖,那雙眼珠子對着被咬傷的丫頭轉了好幾圈後,陰笑着閉上了,她又繼續抱着床柱子一直在撞腦袋。
丫頭的尖叫聲引來了院子裏的婆子,她們又叫來了趙老夫人身邊的張婆子,張婆子一見丫頭又被咬傷了,害怕的瑟瑟發抖站不穩無奈的擺擺手:“今夜就先順着小姐,別再惹惱她,不然前幾天安神藥就白吃了,還有玉兒,你手傷了,今夜就去休息,紅兒一個人守着吧。”
“可是……”紅兒一聽只有自己一個人不禁心慌,可張婆子卻小聲對她說:“小姐鬧了一通肯定累了,一會兒我去哄着小姐睡着,你只管守着就成,真要有事兒大聲叫就行,院裏好幾個人呢,立馬就能沖進來。”
紅兒無可奈何,只能跟着張婆子進去,看着張婆子好言軟語的哄了小姐睡着才走,她多少放心了些。
夜半,紅兒守的困極了,眼睛都睜不開了,實在熬不住的時候,看着床上的人睡的安安穩穩的,就想着睡一會兒,就一小會兒,反正小姐也睡着了,也沒人知道,于是就抱着被子半躺着閉上了眼。
而過了沒多久,床上躺着的人卻緩緩的起來了,幽暗的燭光下那雙灰白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牆角的小床,悄無聲息的從床下下來,眯着眼走了過來,靠近小床的那一刻,那雙眼裏流瀉出陰毒的目光,然後她便輕輕彎下腰,在紅兒眉頭微動似要醒來的時候,拿起床上的枕頭便壓住了紅兒的臉!
劇烈的掙紮,卻無法反抗,不能呼吸後悶悶的嗚咽聲,被窗外的風聲掩蓋,小床上的被子被蹬掉了地上,漸漸的,嗚咽聲徹底消失了。
趙瑩瑩眼前一片模糊,只恍惚看着床上丫環身子一動不動,還不敢松開手,又等了許久才松開,擦擦頭上的汗,詭異一笑後,輕聲嘀咕:“蔣元,柳翠翠,你們的死期,到了!”
守夜的婆子在屋裏坐着烤火,聽見那邊屋門響了,探着腦袋一看,是丫頭的衣裳,又将腦袋縮回去了:“是紅兒,往茅房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