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有你陪伴的日子(4)
原來，阮翠萍也在這家醫院裏，看病。
阮翠萍是在家裏生的孩子，但是産後竟然大出血，這可将宋知書吓壞了，慌慌張張将她送到了這裏，現在總算度過了危險期。
聶奶奶想到自己的女兒，不禁諷刺道：“你們家兒子倒是樂得快活，剛一結婚就生了孩子。”
宋爺爺正悶着頭抽煙，聽她這麽說嘆氣道：“你不知道，那個孩子，生下來不久就死了。知書一直呆在這裏沒回家，還不知道，我都沒臉跟他說了。”
聶奶奶聽完，先是一愣，然後心裏猛然就想到了什麽。
她覺得，這或許就是天意。
她把聶韻儀生的孩子抱給了宋爺爺，說：“這也是你們宋家的骨血，你就把她帶回去，當是你兒媳婦生的吧。不過，這事千萬不能讓韻儀知道，我會跟她說孩子一生下來就沒了的。”
宋爺爺剛失一個孫女兒，看着懷裏的這個，眼淚直接就掉了下來。
他急慌慌的把女娃抱回家，想讓宋奶奶也知道這件事情。
事情說到這，白發蒼蒼的聶奶奶也流下了渾濁的淚：“從那以後，我心裏就沒有安生過，尤其是，我的外孫女她還過的并不好，可是，我一直不敢說。我本想着，把這個秘密帶到土裏吧，可是，韻儀卻知道了這件事。而且，”她松松的眼皮瞥了瞥阮翠萍，“據我所知，她這個當媽的并不疼宋源，應該是早就知道了吧。”
阮翠萍只是苦笑，如果真的是我懷胎十個月，長進骨血的孩子，我怎麽會不愛她。
宋知書聽完之後，痛苦的看了看聶韻儀，他終究是對不起她了。
聶昕從始至終都沒有擡頭，手卻微微顫抖着。即便早就知道了，他的心裏還是很疼。
而宋源，從故事的開始就盯着阮翠萍，她想她終于能夠明白，這麽多年，她為什麽一直不喜歡自己。
原來是因為這樣，原來，她對自己已經算是很好了。
這就好。
聶韻儀幾乎是這場鬧劇中最悲慘的那個人，沒了戀人，還失了孩子。
宋源看着她，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所有的人都以為宋源會哭，或者是憤怒，可是她沒有，因為有一只手一直牽着她，無聲的安撫着。
宋源對上穆清的眼睛，笑了笑：“我沒事。”
她經歷了太多的事，這些都不算什麽了。
更何況還有他陪着。
穆清卻笑了，回視宋源，滿目認真：“我這還有一個故事，你要聽嗎？”
宋源不明所以，卻還是點了點頭。
穆清又看向其他人：“大家都聽聽吧。”
他講的，是上一個故事的延續。
宋爺爺本抱着孫女急慌慌的往家趕，從鎮上往村裏走的時候，害怕被別人看到，他就選了一條崎岖的小路。
路面凹凸不平，到處都是尖利的石頭，他走的又急，一不留神就摔倒了，出于本能，他将孩子緊緊的護在了懷裏，自己則摔向了一塊石頭，當場就暈倒了。
等宋爺爺醒來的時候，看到孩子還安穩的躺在自己的懷裏，就長長的輸了一口氣。
可是，等到他把孩子抱起來時才發現，她已經僵掉了。
孩子死了。
宋爺爺當時一着急，就咳出了一口血。
他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家，他想，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麽孽，會一連失去兩個孫女。
開門迎他的是宋奶奶的一張笑臉，她說，他們的孫女又活了，準确的說，一開始也沒有死，只是孩子早産，身子太弱，基本上探不到呼吸，幸好一個游散的和尚來到家中念了幾遍經，孩子就明顯恢複了正常。
可是宋爺爺，因為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另一個孫女，心裏惶惶，沒過幾天，就沒了。
說到這，穆清看了看愣住的聶韻儀說：“我本來想，這種事情，老一輩的人既然想瞞着，就讓它繼續塵封吧，可是，今天既然走到了這一步，我也就只能說抱歉了，我不想讓源源覺得自己不明不白的活了這麽多年。”
而此時的阮翠萍完全沒有了剛剛的淡然，她覺得不可思議，這怎麽可能呢？她堅持了那麽久的恨，竟然只是一個笑話。
難怪婆婆說，你這麽對自己的孩子，會後悔的。
而當時她只是冷笑，我的孩子早死了。
阮翠萍啊的叫出一聲，跑了出去，宋知書趕緊跟了出去，怕她出什麽意外。
而聶韻儀，早就停止了哭泣，像個失魂落魄的布偶。
聶奶奶最後只是嘆了一聲：“這都是冤孽，我的冤孽。”
嚴格來講，那個孩子，是她害死的。
在所有人都離開後，宋源還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看着杯子裏起起伏伏的茶葉。
穆清走過來，蹲下身，握着她的手輕吻了一下，問：“你還好嗎？”
宋源回過神，看着穆清的眼睛問：“其實，你還有一些沒講吧？”
穆清驚訝于她的敏銳：“源源......”
“我能承受的，穆清，這些我都挺過來了，不在乎那一點，我想清清楚楚的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可能會很難受的。”
“我知道。”
否則，你也不會瞞着。
穆清見她如此堅持，嘆了嘆氣，站起身将她抱住懷裏輕撫着，才開始繼續說。
宋爺爺沒了之後，宋奶奶确實請了村子裏的一個師傅來過，不是測因，只是想請他送送已亡之人。
卻不曾想，那師傅說宋爺爺的死跟他孫女的活有關，算是一命換一命。
當時在場的只有宋奶奶和阮翠萍，阮翠萍聽完師傅的話，覺得挺對不起婆婆的。而宋奶奶當時就覺得頭一陣暈眩，這種話是萬萬不能傳出去的，會毀了孩子一輩子。
事後，她給了那個師傅一筆錢請他對此保密，那師傅捋了捋胡子答應了。
偏偏有一天，聶奶奶突然來找她，說想看看外孫女。
宋奶奶怕她知道孩子沒了後傷心，就把宋源抱出去給她看。
宋源此時已經長開了些，聶奶奶根本就沒認出來這個孩子不是她的外孫女兒。
可是這一切，都被下地回來的阮翠萍聽到了，她當時攤在地上，無聲的哭了很久。
她性子本就軟，當時沒有鬧出來，可是，她心裏憋着一團火，她想，為什麽死的是我的孩子，為什麽！
有一日，她獨自和宋源呆在房裏，想到宋知書和聶韻儀的種種，想到自己死去的未見面的孩子，她心裏的恨就壓不住了，她拿來了農藥，她想，我不想活了，你們的孩子也別想活。
這麽想着，她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後抱着宋源打算往她嘴裏灌。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危險，宋源扯着嗓子哭了起來，哭聲驚到了宋奶奶。
她趕到屋裏時看到這一幕，差點沒抽過去，奪下下孩子，給了阮翠萍一巴掌，罵道：“你瘋了嗎？”
阮翠萍哭了：“我是瘋了，我的孩子都已經死了，我憑什麽要照顧別人的孩子！”
宋奶奶知道阮翠萍誤會了，她試着向她解釋，可是阮翠萍根本就不相信。
最後，阮翠萍因為喝的那口農藥進了醫院，幸好當時服用的量不是特別大，人被救了回來。
宋奶奶在阮翠萍的床邊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對她說了一遍，可她根本就不相信。
宋奶奶說，不然我們做鑒定吧，不是說現在有那種技術嗎。
阮翠萍當時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她覺得，即便做了，都可能是婆婆夥同醫生一起騙她的。
随後，她出了院，然後，宋源命硬克死爺爺的事情就被流傳開了。
當時在場的除了宋奶奶和阮翠萍，沒有別人，師傅收了錢後發了誓，這種事情以後不會再對任何人說，所以，謠言是誰傳出去的，很明顯。
宋奶奶當時覺得，阮翠萍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可是，覆水難收，謠言已經被傳開，想收回就難了。
更讓宋奶奶沒想到的是，阮翠萍竟然說：“我将來定是要再生孩子的，我不管你現在對這個孫女怎麽樣，但是等我的孩子生了，你必須要把所有的關注都放在他的身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他，否則，為了我的孩子，我不介意再當一次兇手。”
宋奶奶當時吓得脊背發涼，那天的情形還歷歷在目。
她沒想到，一向溫順的兒媳婦會那麽狠毒。
可是這些事情，是不能跟兒子說的。
從那以後，她不敢再對宋源好了，她知道，從一開始就對這個孩子不好所帶來的傷害，要比先寵着她，再對她不好的傷害要小的多。
所以，對宋源她總是兇巴巴的，可是事後，又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哭。
穆清講到這，将宋源從凳子上抱着起來，向卧室走去。
他想，她現在需要休息。
宋源躺在床上，縮到穆清的懷裏不說話。
過了很久，她才問：“這些，是奶奶告訴你的？”
“你知道？”
“嗯，猜的，奶奶病重的那段時間，你總是往醫院跑，而奶奶，也特別喜歡你。”
“嗯，宋奶奶說，沒能保護好你，她覺得特別過意不去。”
“她雖然總是兇我，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覺得她比一般的老太太要親切的多。而且，即便她經常兇巴巴的，我有時候還是能感覺到，她是疼我的。”
“嗯，她一直都很疼你。”
“可是我卻做的很不好，我活了兩輩子，她都是死在我懷裏的，我卻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舒心的話，還總是氣她。”
“她不介意的，她曾說，她真的很慶幸，你是這樣的性子。”
宋源又往他的回來縮了縮：“穆清。”
“嗯。”
宋源眯着眼笑了：“有你在真好。”
有你在，那些陳年的疼痛似乎都不算什麽了。
謝謝，謝謝你愛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