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證據
木遠到時,狐王和江言齊顯然已經交談了好一會兒,他只能從中間開始聽。
先開口的是狐王,語氣間似乎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怒意:“江統領還真是好大的膽子,是我以前小瞧了你!”
江言齊有些氣急敗壞:“是他逼我的!事情已經發生,我的計劃我也已經原原本本告訴了你。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我想狐王你也很清楚只靠自己能不能做得到。所以,要不要和我合作,狐王自己決定。”
狐王沉默了片刻,而後接着開口:“那你打算如何履行你的承諾?若是我到時候幫你成功輔佐了你所說的二皇子上位,幫你平息了朝臣非議,你卻不能把皇帝交給我處置怎麽辦?我看就算是你,現在也根本就不知道皇帝如今身在何方吧!”
木遠:“!”
沒想到他不過是被關起來不到一天的時間,江言齊居然都已經發展到了想要謀反的地步,而且聽狐王的意思,皇帝這是失蹤了?
只聽江言齊接着說道:“我當然知道!皇上此生幾乎從未離開過皇城,他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一個——京郊的避暑山莊!我已經命人過去圍住了避暑山莊,必然能将他抓住!”
三言兩語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量,沖擊得木遠身上的疼痛都被忘卻了不少。
只聽江言齊接着忿忿道:“我這麽多年為了皇城兢兢業業,若不是有我的安廷衛在,你怕是早已帶着你的狐子狐孫不知找了皇上多少麻煩!結果呢?他卻在這個時候莫名失蹤,還順便帶走了二皇子!他是什麽意思,難道還不清楚嗎!若我不奮起反抗,難道等着他到避暑山莊去聯絡了一幹禁衛軍打到皇城來逼我解散安廷衛?”
狐王聽了這話,冷笑一聲:“我自然知道江統領這些年的勞苦功高。江統領這背信棄義的本事,在下是自愧不如。可如你所言,二皇子已經被他帶走了,你這是打算從哪裏弄一個二皇子來上位?”
“這有何難?二皇子不過一歲年紀,小孩子的模樣幾月不見便要一變,何況他又養在深宮,鮮少有人見過。只要找個年歲相仿的孩子頂替了不就是了。”
木遠在門外不由皺起了眉。
看樣子安廷衛和皇帝已經鬧掰,如此一來能不能證明十五年前除妖司是被冤枉的倒是反而不那麽重要了——若是皇帝不能活下來,當真讓江言齊扶持了一個傀儡上位,那他證明了什麽都是白搭。
聽到這裏,這兩人接下來的謀劃他心裏已經大致有了數。唯恐待的太久太過危險,木遠打算離開。
可誰料,正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背上一處鞭傷卻猝不及防地發作了一下,疼得他猛地一抖,整個人氣息大亂。
“有人!”屋中的狐王立即察覺,一陣風似的便拉開了閣樓的小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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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遠登時出了一身冷汗,一時之間難以逃脫,慌忙躲到了身旁一個擺放花瓶的立櫃之後。
只可惜禍不單行,他那邊才剛忍着一身的傷痛堪堪避過了狐王的視線,這邊一扭頭,就正正對上了一雙淡褐色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一個一身黑色官服的安廷衛,正是方才在樓下帶走一幹安廷衛的那個,正朝樓上走來,也是沒料到才出樓梯口就和躲到這邊的木遠來了個四目相對。
木遠沒有力氣做出多餘的反應,只在心中暗嘆一聲怕不是天要亡我,便見那個安廷衛卻竟像是沒有看到他似的,目光一刻也沒有在他身上停留,神情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徑直轉過彎去走到了屋門口,向着裏頭的狐王和江言齊行了一禮。
若不是知道自己還是個活生生的人,木遠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隐了身,再要不然就是剛上來的那個人眼神已經差到了能看不見一米之內的東西。
“怎麽,狐王陛下和統領大人事情已經談完了?”那人問道。
“還沒有。”江言齊道,“方才狐王說聽到外面有些動靜,所以出來看看。守衛們呢?怎麽一個人都沒了?”
“是這樣,我知道二位要談論的事情必然是大事,事成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雖然安廷衛都是咱們自己的人,但宮中這些年到底也還有不少的禁衛軍。既然皇上早已經懷疑了統領,想來禁衛軍也是早有準備,我也是擔心……”
“行了,我知道了。”江言齊打斷了那個男人的喋喋不休,“這些事情你操心着就行了。若是消息還是傳了出去,拿你是問!”
木遠在立櫃旁楞楞地聽着,竟突然生出一種這個男人是在幫他的錯覺。
可是……為什麽?
木門被輕輕合上,狐王和江言齊後面再說了些什麽,便是聽不清的了。
那男人目送着江言齊關上門,不急不緩地走向樓梯口,臨下樓時扭頭,深深看了木遠一眼。
木遠會意,确定了狐王和江言齊的的确确已經關門之後,才收斂氣息,跟上了那個男人的腳步。
那人方才的行為果然是故意的,七拐八拐,便帶着木遠來到了禦花園一個僻靜的角落。
木遠終于得有機會開口詢問這個男人的意圖:“不知道閣下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幫我?”
男人卻沒有直接回答,反而面露憂色:“聽說統領大人對你嚴刑拷打,你如今傷得怎麽樣?還撐得住嗎?”
他說着,作勢想要上手親自檢查,被木遠躲開:“你是安廷衛的人吧,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男人一臉憂愁地看了木遠半晌,終于妥協似的嘆一口氣:“我現在的确是安廷衛的人。但我心裏卻也清楚安廷衛是怎樣一個藏污納垢的污糟之地,更清楚十五年前,當今的安廷衛首領是如何殘害忠良,陷害除妖司與妖族勾結的!”
這話說得情緒激昂,木遠卻只目光微微閃爍一瞬,便恢複了冷靜,語氣淡然質問道:“你是怎麽知道我的身份的?這種時候說出這樣的話,難道就不怕給自己招來災禍嗎?”
這人知道說什麽樣的話最能觸動他的情緒,必然是早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故而也沒有必要隐瞞。
只是他現在還摸不清對方的身份和目的,這樣的形勢對他實在是有些不利。
男人苦笑一聲:“也是,就憑安廷衛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和我的身份,你不願意相信我也是理所應當。但是信不信在你,說什麽,做什麽,卻是在我。”
說到這裏,他也不顧木遠有沒有信他,自顧自開始回憶起過去來。
“當年,我還只是個小小侍衛,崇拜除妖司首領的赫赫戰功,一心想要加入除妖司,卻因為資質愚鈍沒能如願。原以為是安廷衛還是除妖司都是一樣的,卻不想一不小心,竟意外得知了一樁驚天的秘密——當時還不是安廷衛統領的江言齊,竟正和狐族勾結,企圖嫁禍除妖司,為自己博取功名!”
“因為當時身份所限,我即便是知道了此事,沒有确鑿的證據,也沒有任何人會相信我的話。再後來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他們先是僞造出狼族和除妖司往來的信件,再從中挑撥,讓狼族圍攻人族。除妖司久攻不能打敗狼族之時,江言齊再帶領安廷衛出現趕走一衆狼妖,之後将那些所謂的證據呈上,将除妖司趕盡殺絕。”
“我未能阻止此事,這麽多年一直為自己的無能而羞愧萬分,因此便開始着手搜集證據,希望終有一日能夠為忠臣平冤昭雪。原以為這麽多年過去,這件事情只有我一個人還記得,卻沒想到居然還有木氏後人活着!你不相信我沒關系,但是你不能不信我這些年搜集到的現成的證據和我給你安排好的讓你可以出宮的路!”
這個男人說話的時候雙眼飽含熱淚,能說得人潸然淚下,乍一聽也總覺得似乎沒什麽不對的地方。但木遠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這人并不像自己表現出來的這般忠烈。
思索片刻,他問道:“證據在哪裏?”
那男人顯然是有備而來,聽到木遠這樣問,當即便直接摘下自己的佩劍,用發簪去撬那劍柄的尾端——那劍柄竟是空心的。
“見諒。要将這些東西保存這麽多年,只能用這個法子。”他說着,從劍柄中抽出了一卷紙來,是被卷成了筒狀的信紙。
“江統領是人族,狐王沒法使用他們妖族的手段和江統領聯系,只能寫信,這才留下了這些東西。這是大戰開始之後狐王和江統領的信件往來,再往前的我沒能留下,但是只有這些也足以定罪了!”
木遠将那些卷得滿是褶皺的泛黃的紙張展開,見上面的字跡甚至都已經因為受潮而有些微微的模糊,可見的确是放得時間不斷。
這些信中,有的是狐王和江言齊商議何時讓狼族進攻的,有的是關于如何模仿他父親筆跡僞造信件的,還有的是江言齊什麽時候帶着安廷衛的人出現才最穩妥的。
他一目十行地看過那些信件,越看便越忍不住胸中憤憤,雙手都有些微微顫抖,當年種種仿佛歷歷在目。
那記憶中連容貌都已經有些漸漸模糊了的父親,突然之間在他腦海中清晰了起來。父親的死,那顆落地的頭顱,刑場上鮮血的酸臭味,母親帶他逃命時的哭泣聲……一切一切的源頭全都清晰起來。
木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其中已經沒什麽情緒。
他把這些證據收進自己袖中,卻看向那個男人:“閣下搜集這些證據,把他們給我,就是因為一個義字?萬一我不想給除妖司沉冤昭雪呢?”
男人卻十分堅定:“你若是不想報仇,就不會冒着被人發現身份的危險回到這裏了。我知道公子這樣問,是因為不信任在下。但是恕在下直言,以你現在的這副樣子,我即便是有所圖謀,在你身上也根本就什麽都圖不來。我要是想殺你根本就是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費這樣大的周章。”
這話倒是的确沒有說錯。但是……
木遠看了這和他在這兒繞了半天都沒說出自己姓甚名誰的人一眼,心中突然便有了考量。
“安廷衛的污點絕不止這一點。既然你搜集到了這些證據,想必身上也該有些其他的東西吧?”
男人微微一愣,有些不解:“這是何意?我還應該有什麽?”
“你別誤會。”木遠一改方才防備的姿态,一幅全然信任了這人一般:“你我素不相識,第一次見面,我這才對你有所防備。但是你都已經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交給了我,我還能多想什麽?我只是擔心……即便有這些證據在,畢竟這麽多年過去,皇上實在沒必要為了一個已經覆滅的除妖司,對安廷衛下手。”
“所以你的意思的……”
“如果還能有其他确鑿的證據,想要給江言齊定罪,才能更加容易一些。你覺得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筆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