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身孕
度越的話雖然平靜而不帶情緒,卻一錘定音地讓所有争執的聲音全部消失了。頃刻之間,整個大殿一片寂靜,因此那些簌簌落下的塵土和磚石才格外引人注意。
就在所有人都擡頭去看度越頭頂上傳來的異動之時,一個花花綠綠的龐然大物便從天而降,瞄準過一般正正地落在了度越的懷裏。
腳下踩空的木遠閉上了眼睛,卻沒有如他想象中一般摔到地上,反而落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之中,正正地被什麽人攬住了腿彎和後頸。
他一睜眼,便看到了一雙幽黑平靜如同深潭一般的眼眸。
整個大廳上所有妖都怔怔地看着他,各色各樣的神情一應俱全。
木遠僵硬地扭過脖子,看到了站在度越身後悄悄對他豎起一根大拇指的鐘邁,頓時就什麽都明白了。
方才,鐘邁很會抓重點的耳朵只抓到了這麽幾個關鍵詞:投懷送抱,屋頂,留住度越的心。
這連起來是什麽?這個姑娘他是想要從屋頂上對度越投懷送抱,以此來勾引度越啊!
剛好今天晚上有夜宴,天時地利人和,他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姑娘這麽有心,他當然要幫姑娘搞好後勤工作,比如。把屋頂上的瓦片弄松。
無數目光的注視之下,木遠捂住了臉。
氣氛一時間十分尴尬,木遠甚至不知道這下他該怎麽解釋。
“你倒是不輕。”度越看了木遠一會兒,終于開口打破了沉默。
木遠:“……王上可以放我下來,我自己站得起來。”
“這個時候,小玉姑娘為何會出現在屋頂上!”終于反應過來的林黎出言質問道。
木遠擡頭去看度越,似乎從度越眼中看出了審視的意味,不由心下一涼。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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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不等木遠給出一個完整的答複,林黎便開口打斷:“深更半夜,小玉姑娘不在房裏休息,反而出現在大殿的屋頂之上,顯然就是在偷聽咱們說話!這個女人原本就來路不明,如今目的更是叫人難以捉摸!”
太過咄咄逼人的語氣,引得木遠不由詫異地多看了林黎一眼。
度越已經将木遠放下,目光落在木遠受傷的腳腕上,微微皺了皺眉,也不知有沒有聽進林黎所說的話。
見狀,木遠顧不得自己腳上的傷,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度越面前:“王上恕罪!小玉不知道王上今夜在大殿之中是在和諸位議事啊!若是知道王上是有要事再次和大家商議,那我便是一個人死在屋子裏,也斷然不會出來尋找王上,給王上添麻煩的!”
他把死字咬的很重,整個大殿鴉雀無聲,度越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有什麽話站着說即可。你來找本王,有什麽事麽?”
木遠卻沒有起身:“王上已經有兩天沒有回房睡覺了,小玉也實在是思念王上,一個人睡又實在害怕,體內陳年舊毒似乎又隐隐又發作的意思,這才出門尋找王上,結果路上遇到了鐘叔……”
接下來的話木遠還沒有說完,鐘邁見木遠突然下跪,便站了出來:“怎麽回事啊?小玉姑娘,你怎麽跪下了?這是做什麽呢?啊?”
度越攔住了鐘邁,問木遠道:“你遇到了鐘叔,然後呢?”
“鐘叔說,您在大殿吃飯,我以為您當真沒什麽大事,鐘叔又說讓我從屋頂對您……投懷送抱,還說他會幫我,所以我這才……”說着,他擡袖遮臉,露出了嬌羞的表情,偷眼看向度越。
度越果然轉向了鐘邁:“鐘叔,小玉姑娘剛剛說的,可是真的?”
“什麽?少主,你說什麽?”鐘叔什麽都沒聽到。
度越只能放大了聲音,重新問了一遍方才發生的事情。
“嗐,誤會誤會!”鐘叔終于聽明白了,記憶力也在這個時候難得的沒有掉線:“是這樣的!小玉姑娘思慕少主你已經很久了,一直讓我幫她想辦法接近少主你,一直都想要給你生孩子!”
“……”
“…………”
他只是随便一引導,原想着就算鐘邁否認也能推說是他記性不好忘記了,還真沒想到鐘邁能這麽會說話。就算木遠不是個黃花大閨女,此時此刻也實在讓他有些無地自容。
“然後我就給她出主意,我說從屋頂上投懷送抱這個法子就不錯啊,剛好少主你在大殿吃飯,這不是天時地利人和嘛,我就給她把屋頂上的瓦片弄松了。”鐘邁一點也不體諒木遠,自顧自把話說完。
雖然這話聽着不太像正常做得出來的事情,但鐘邁确實是方才度越聽到屋頂上有動靜,才給弄下來讓他一起在這裏聽着的。
終于真相大白,雖然過程有點尴尬,但木遠也終于松了一口氣,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委委屈屈凄凄慘慘。
“王上,是小玉不好!都怪我,才惹來了這麽大的麻煩!”他一邊說着,擔心度越放心得不夠徹底,擦眼淚時特意卷起了袖子,露出了手臂上被雞爪子劃出來的血痕。
度越的目光果然愈發軟化了下來。
“無妨。但是本王還有要事,今夜恐怕也不能回去。鐘叔,還請你送小玉姑娘回房。”
“小玉姑娘一個人回去?可是少主你不跟她一起……”鐘邁看來還是放不下讓抱小少主的想法。
“鐘叔!”木遠不想再多生事端,生怕他再語出驚人,忙拉住了鐘邁:“勞煩鐘叔送我回去了!”
見實在拗不過,鐘邁也只能嘆一口氣,頗為遺憾地攙扶着一瘸一拐的木遠離開了衆妖視線。
“小玉姑娘,你的腳是怎麽傷着的啊?怎麽傷的這麽嚴重?”把木遠送回了房之後,鐘邁便忘記了木遠腳受傷的原因。
不等木遠回答,他便接着又道:“好像是扭傷了?我那裏有可以治療筋骨扭傷的藥,特別靈驗,用幾次就能好了!姑娘你等着,我這就給你拿去!”
見鐘邁離開,木遠心累地癱在床上,想起今日林黎對他的敵意,雖是預料之中,卻仍感到有些不安。
還有,他方才聽到的那點零碎的信息,究竟是什麽意思?
沒過一會兒,鐘邁便抱着一個藥壇子跑了回來。
“這就是能治療筋骨扭傷的藥!小玉姑娘,你快塗上!”
“多謝鐘叔。”木遠沒想到鐘邁還能記着回來,接過骨灰壇似的藥壇,皺了皺眉。
在取得度越的同情之前他不是很想讓腳腕快點好,可鐘邁滿眼關切,他卻也不好讓鐘邁失落,猶豫片刻還是打開了壇蓋。
蓋子剛一打開,一股刺鼻的氣味便直沖木遠而來,熏得他直朝後躲了一下。那種味道,說不出是什麽,像是發酵過的臭雞蛋,又像隔了不知幾夜的泔水,讓木遠忍不住直犯惡心。
“鐘叔……您這秘藥的味道怎麽不大好聞啊?”
“有嗎?我覺得還好啊!每次我手腳筋骨扭傷都是塗這個的,很管用的,你快試試!”
“是嗎?那您……還挺堅韌的。”木遠眉間不住抽搐,終還是顫顫巍巍地把手伸進了這罐黑乎乎的不明膏體之中,忍着惡心挖出了一大坨來糊在自己的腳腕上。
被挖出罐子的不明膏體愈發肆無忌憚地釋放起自己的氣息來,木遠下意識地想用手捂一捂鼻子,卻忘了手上還沾着不少藥膏,一個沒忍住,抱着罐子幹嘔起來。
“小玉姑娘!你怎麽了?怎麽突然吐了?”
“沒……我沒事。鐘叔,謝謝您的藥膏!我感覺我的腳已經好多了!您快回去吧,我馬上就要休息了!有了您的藥膏,我的腳一定會很快就好起來!”
鐘邁卻不依不饒起來:“你怎麽看都不像沒事啊!你看你,臉色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剛才還吐了!你這個樣子,我怎麽放心……等等!你們人類幹嘔是怎麽了來着?幹嘔……”
“???”木遠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我知道了!”鐘邁接下來的話印證了木遠的猜想:“你懷孕了!是不是我馬上就能抱小少主了?是不是!”
“額……其實我……”
“太好了!王上!您聽到了嗎?我們狼族有後了!我沒有辜負您對我的囑托!”
木遠:“……”
其他都還好,這個誤會可絕對不能有!
度越和他根本就沒發生過關系,這要是傳到度越耳朵裏,那可就麻煩了!
“那個……鐘叔啊!您聽我說……”
“小玉姑娘,你說!有什麽需要的你就開口!你現在懷孕了,不論你有任何需要,只要你開口,我一定幫你辦到!”
“……鐘叔!咱們好好說話你不要流眼淚好不好!”木遠忍不住扶額。
“我只是激動!姑娘啊,你知道嗎?自從王上去了之後,少主心裏就只想着複仇這一件事,對旁的什麽都不關心。後來又發生了趙姑娘那樣的事情……也怪我沒有教好他,我有時候是真的擔心,擔心我就是到死也看不到少主給狼族留下一個小少主!”
鐘邁越說越激動:“要真是這樣,我……我還有什麽臉去面對王上!但是現在全都好了!現在有了你,少主也終于不再自苦,知道了要和女子親近,你也懷了孩子,一切都好起來了!只要能看見你們的孩子出生,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對着鐘邁一張老淚縱橫的臉,木遠突然有些不忍心說實話。
反正鐘邁記性也不大好,明天也未必記得今天發生的事情,木遠便只好承認:“是這樣,鐘叔,我懷孕這個事情,您千萬不要告訴王上!因為我之前聽王上說,他好像暫時不是很想要孩子,我怕王上要是知道了,會不讓我留下這個孩子!”
“什麽?”鐘邁聞言勃然大怒,“他怎麽能這樣呢?你等着,我親自去和他說!”
“不不不不!不用了!”木遠連忙拉住鐘邁,“那個……其實先瞞着王上,等孩子大了,說不定王上就改變主意了呢?而且月份要是大了,也就不好打掉了,到時候王上也就沒什麽話可說了是不是?”
和鐘邁交流實在是個技術活,永遠都不知道他到底聽到了什麽內容。木遠費勁地比劃了半天,才終于和鐘邁達成了某些共識。
“嗯……”鐘邁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那我們先不和他說!”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木遠才終于安撫好了鐘邁,把人勸了出去。
應付鐘邁可真是比應付度越要累得多。
今天一天實在是太過精彩,他現在只想睡覺。
睡夢中,木遠感覺自己的腳腕似乎有些癢癢的,便忍不住閉着眼睛動了動腳腕,卻感到他的腳此刻正被一只大手牢牢握在手中。
那只手暖暖的,正在一點一點摩梭他的腳腕,手心帶着薄繭,還挺舒服……
等等!
木遠猛地睜開眼睛,便看到了正坐在床邊給他按摩腳腕的度越。
“王王王王……王上!您回來了!我還以為您又要一晚上不回來呢……”
“我确實一夜沒有回來。”度越淡淡看他一眼,朝窗戶揚了揚下巴:“已經晌午了。”
“是嗎?那還真是……時光飛逝日月如梭啊!那個……王上,您可以不用這樣,我的腳自己會好的。”
木遠還沒從昨天的事情裏面完全回神,且每回都是他上趕着伺候度越,頭一回颠倒過來,這幅畫面沖擊力略大,讓木遠一時間忘了自己的計劃,很是不适應地撓了撓鼻子,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裏。
“無妨。”度越是一個很随和的狼王,一點不覺得他給木遠按摩腳腕是一個掉價的行為:“照顧你是應該的。”
他終于把木遠的腳放回了被子下面,起身擦了擦手,端了一碗雞湯,照顧病號似的遞到了木遠的手裏。
“昨夜的事,你不必擔心。我已經警告過他們,日後應當不會有人再對你不敬了。鐘叔年紀大了,做事總是颠三倒四,你倒也不必他說什麽你就做什麽。”
木遠聞言,點點頭,楞楞地喝了一口雞湯,心裏突然莫名有些酸酸的,連雞湯是什麽味道都沒嘗出來。
“但是……”度越又坐回了床邊,眼底罕見地帶着一絲柔情:“你為何不告訴我你懷了我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鐘邁:驚不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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